第51章
卢嵇醒来的很早, 或许是因为早上忽然的降温,屋里显然有点冷。就算是今日这床被子老老实实的盖在她身上,就算江水眠也还在他臂弯里,背对着他散发着微微的热度,他也冻醒了。
外头天色才朦朦亮,卢嵇微微转过身去, 瞥了一眼床头的钟表。
他才一动, 江水眠在他怀里也哆嗦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吓醒她了, 连忙屏息不敢乱动, 还没缩回来,就听见江水眠清了清嗓子,用极其冷静的声音道:“既然你醒了, 能不能带着你的大海参滚下床去。”
卢嵇还没想好这往后日子怎么面对,有点结巴:“你、你醒了啊?什么海参?”
江水眠没声了, 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努力压平语气:“你的……嗯, 顶到我了。”
卢嵇呆了一下,翻身连滚带爬下了床去,拿起那条陪伴多年的灰色毛毯裹在腰下, 一时间语无伦次:“你、你——”
江水眠转过身来,脸上都是不知道醒了多久的冷静,还有一点生无可恋,摊手摊脚平躺在床上:“这至少证明你还没到中年危机。你爱怎样就怎样, 滚吧,我要再睡一会儿。”
卢嵇穿上拖鞋,一边还想回头解释一下什么叫正常的生理现象,一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起,只得仓皇朝浴室方向逃窜。
江水眠一夜没怎么睡好,就卢嵇去洗澡的空档便睡着了。没一会儿,就感觉有人坐在了床沿上,她微微睁开眼来,卢嵇头发湿漉漉的,后脖子还挂着水珠,整个人就跟一只从泳池里上岸的狗似的甩了甩脑袋。
他头发没干,拿毛巾随便揉了揉头发,就给自己套了件薄衬衫,弄得衬衫领子上都湿哒哒的,也混不在意。只是他一转头,就看见江水眠正睁着两只眼睛瞧他。
卢嵇表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高兴:“你居然偷看我换衣服!”
江水眠:“……是你非要坐在这儿换衣服。”
她伸头瞥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还是我睡得时间长,还是老爷手速惊人。”
卢嵇不知道是过分纯洁,还是没想到江水眠这么不纯洁,呆道:“啊?什么?”
江水眠:“没什么。”
卢嵇微微涨红了脸:“江水眠,你起来,我跟你事儿。”
江水眠歪头:“想跟我解释什么生理构造?不用您操这个心,我有这点常识。我只是以为老爷多年无用武之地,直接就退化了。”
卢嵇差点从床上站起来:“退、退化?江水眠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啊,我看你整天一副正经好孩子的样子!你看看你的这些话!我、我这很正常!”
江水眠嗤笑:“正常?行,老爷二十八才初吻正常得很呢。我要是你,都丢不起这个人,先去买个猪头抱着演练一下。”
卢嵇被她激的忍不住:“我昨儿不是刚抱着猪头演练过么。那猪头信誓旦旦自己实业经验丰富,结果到后来不也就那样!不还是任我亲了!”
俩人话都出了口,才脸上各自露出一点后悔和尴尬,卢嵇咳了咳:“没有、我是,挺好的。我觉得……我们多演练一下就好了。”
江水眠耳朵尖一红,转过身去,眼睛埋在枕头里,嘴上冷笑道:“可别了吧,我是受够某些人啃猪蹄似的功夫了。”
卢嵇看她翻身又想睡,连忙拽她被子:“不跟你争这个。起来了!我早上要出去办点事儿,现在估计就要出发了,你要陪我一起。”
江水眠拿脚蹬他:“不去。我今天上午约了人,时间来不及的。”
卢嵇开始拽她枕头,这也不好使,他只能伸手把江水眠抱起来,这会儿才刚碰到被子,江水眠腾地起身就是一招十字锁,压住他胳膊肘往反向扳过去,被压趴下的卢嵇被她摁得动也动不了,连声哀嚎:“胳膊胳膊,左边胳膊废了就再也没法给你做饭吃了!眠眠放手啊,你这太狠了!”
江水眠拽着他胳膊平躺着,眯着眼懒洋洋道:“你也就这点用处了。”
她松开手来,卢嵇痛的倒在床上,抱着胳膊不起来,哎呦喂的卖了半天可怜,才爬起来道:“很快就办完了,不耽误你出去做事,毕竟我上午也要开会呢。真的,你快起来吧……我带你去束鹿馆吃鸡汤豆腐脑。”
江水眠这才睁开眼睛,腾地一下坐起来,脸上有些狐疑:“真的?那都排不上队的。”
卢嵇松了口气,连忙把她拽起来:“这不是有我么?天津大街巷的饭馆,哪个不把我当尊贵会员。你穿好一点,晚上我让孙叔到白楼那边,给你带巧克力冰淇淋回来。但就是你今天要好好配合我。”
江水眠这才起了床来,她光着脚走到浴室去刷牙,卢嵇站在他旁边梳头发。瞥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其实我们可以用一支牙刷。”
江水眠让沫子呛了一下,抬起头来:“你疯了么?你不嫌脏,我嫌!”
卢嵇:“这也没什么差,反正我们都亲——”
江水眠:“闭嘴!你是不是今天一天,都算三句话不离这件事了!再了牙刷不一样好么!你简直就像个变态似的!”
卢嵇耸了耸肩膀,继续努力拿梳子制服他鬓角的卷毛,道:“做都做了,还怕我了?”
江水眠炸毛:“什么叫做都做了!”
卢嵇有点茫然:“嗯?你干嘛这么激动?我就是我们都亲过了啊……”
江水眠噎了一下,愤愤的漱口,道:“是我喜欢多想行了吧!你可以不用提!别觉得这能代表什么啊,我告诉你,我想搬回去住,就搬回去住。”
卢嵇:“我是可以不用提,可你看镜子……反正你嘴肿了。”
江水眠只看见镜子里,一高一矮两个傻子,如同昨日爆肝十斤龙虾似的都微微肿着嘴唇,傻子似的瞧着镜子里的彼此。
她又有点想笑,又有点无奈,卢嵇在镜子里对她挤眉弄眼——准确来是他自以为魅力无限的对她眨了下眼。
江水眠笑着摇了摇头,走出门去。他废话那么多,竟然每一句都让她觉得有趣。鲁妈把衣服拿过来了,江水眠坐在沙发上穿长筒袜,他倒是知道非礼勿视了,站在外头客厅里,用仿佛在喊一楼的鲁妈似的音量道:“我知道,你不会走的。你看你昨天睡得不好,都没踹醒我!一定是怕我睡不好,不忍心叫我!”
江水眠套着一件柔软的布织束腰,束腰下的吊袜带扣着长筒袜的边缘,她正被这年头还没简化太多的洋装烦的头疼,听见了卢嵇的话,忍不住笑道:“看来我没你就是对你好了?那我以后要多动手几回,让你知道我的好多么来之不易。”
江水眠穿上外裙,套上鞋子,这才走到客厅,就看见正在正在对着镜子领带的卢嵇,脸上简直是幸福的高原红,正激动的犹如要高歌一曲,大声喊道:“这就是爱的证明!”
江水眠翻了个白眼,推开门走出去,冷冷一句:“爱你大爷的证明。”
半个多时后,俩人站在伯斯道里头的巷里,望着一家二层的店。白色洋楼的店铺外头只有一块写了名字的招牌,墙上还有半扇镶嵌玻璃的窗户。今日降温,俩人哆哆嗦嗦站在风力,冷的直想跺脚。时间也尚早,街上都没几个行人,巷里洋楼错落,阳光正斜斜的从洋楼的缝隙中划到街上来。
江水眠凑到窗那儿往里看了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会回来道:“你就到这儿来办事?”
卢嵇:“嗯,我约了一个洋人在这儿见面。离家之前都给他了电话的,他一会儿就到,怎么现在还没来。”
江水眠:“我们等了有一会儿了吧,要不要回车上坐着?”
卢嵇:“车也开不进来,我们往停车的地方走,估计又要走好一会儿。要不我们就先去吃豆腐脑,走着就能到也不远,一会儿再回来。”
江水眠犹豫:“我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总之先去吃饭吧。”
她一路也没什么话,卢嵇以为她是困得,一只手揽着她往前走,走到了束鹿馆里,铺子里人满为患,平民吃店里挤进来两个扮上流的大佬,人们也忍不住注视过来。卢嵇给她端过来,加了点香油辣子,笑道:“以鸡架熬汤,鸡肉卤,卤用鸡汤兑了再熬,又放了花菜、木耳、香菇,勾芡后鸡蛋花,这也算是鸡肉鸡蛋一家都在,齐齐整整了。”
江水眠平日瞧起来对什么都无欲无求的,唯有贪嘴一点。只是这会儿都端到眼前了,她却呆呆的抠着手套,忘了动勺子。
卢嵇踢了她凳子一下:“哎,呆什么呢?一会儿凉了!”
江水眠这才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的搅了搅,忽然道:“所以,你是要带我去做戒指?”
卢嵇呛了一下,烫到了喉咙,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捂了嘴半天才道:“什么……?”
江水眠笑了笑,尝了一口道:“那间店是定制戒指的对吧。我从窗子里看见保险柜,还有磨钻石的机器和一些关于宝石的图解挂在墙上。就问一句,你别激动。”
卢嵇也笑:“胡八道,我只是约了人在这儿……好吧……是来做戒指的。”
江水眠吹了吹勺子里的豆腐脑:“给我?”
卢嵇咬了下嘴唇:“是给我们俩。我是想做一对戒指。就是那种……你知道那种,结婚的时候交换用的。”
江水眠垂着眼睛道:“要订做?多久才能拿到?”
卢嵇:“还没确定款式,所以……最少半个月,多则一个月吧。”
江水眠应了一声,看了看表:“可是我今天约栾老,时间挺早的。我可能来不及,吃完我就走了。你不用送我。”
卢嵇愣了一下,放下了勺子。江水眠这就是在拒绝这枚戒指。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脸上的表情是呆愣,更像是出其不意的被伤了心:“所以……所以你不想要是么?假设在此之前,你没变成什么六姨太之前,我把戒指送去你家里,你也不会要是吧。”
江水眠一直垂眼看着碗里,她看起来面无表情,卢嵇却能感觉到她平静下一直在挣扎些什么。他觉得这件事儿没什么好挣扎的,她不是还抱怨过什么“也不算真的太太”“连场婚礼也没有”么?
卢嵇觉得结婚的事儿,肯定是还要等到老宋来了,他做好了被片的算,把老宋服了,才能真的去办婚礼。但是戒指还是可以早一点,只要她想要,她就可以接受啊。
这里头,确实有点卢嵇要把她捆住的心思。可他也很自信的觉得,江水眠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嘴上一直否认,但绝不是这样想的。
就在他一颗心提起来的时候,江水眠抿了抿嘴唇,下定决心似的抬头笑了起来:“行了吧,你就胡思乱想。那就让姓栾的多等一会儿,反正快点就好了。”
卢嵇看她真的同意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行,等我们吃饭回去,他还没到,我就把他的店给砸了!你要不要带一大颗钻,就跟鸽子蛋似的那种,还是低调一点,这样就可以每天都带着了——不过你白,也不一定要钻的。红宝石应该也挺好看的——”
他滔滔不绝,双眼放光,眼见着他忘了吃,江水眠笑道:“你要是不吃了我们现在就走。”
卢嵇想都没想,把钱拍在桌子上,站起来:“你吃好了?那就走,哎呀这个什么时候都能来吃,我做的也不差,走走走,我们赶紧回去。你别时间来不及。”
他又帮她穿外套,一路又拽着她大步往前走,等回到那店里的时候,果真已经开门营业了。
半个多时后,那挺着几乎塞不进衬衫里的大肚子的白人工匠,在大路口上送他们,用英语弓腰道:“半个月,半个月之后肯定能做好。到时候使我们送上门,还是您来取?”
卢嵇坐进车里:“你们送上门太慢了,到时候给我电话,我来拿!行了行了,你一年不接两次活的,我电话把你从养老生活里拉了出来,你别怪我就好了。”
老头摆了摆手走回店所在的巷子,店里几个穿着衬衫马甲的年轻店员连忙上来扶他。卢嵇看了一眼站在车旁的江水眠,道:“你真的不用我送你去?”
江水眠手指上,仿佛还有那测指围的纸环留下的触感,她忍不住蹭了蹭那截手指,道:“不用了,栾老约我也在白楼附近,很近的,我走着没一会儿就到了。你去开会吧。”
卢嵇点了点头,又从车窗里伸出手来,捏了捏她手指:“要、要不亲我一下再分别。”
江水眠翻了个白眼:“死去吧你。快走了,再见?”
卢嵇扁了扁嘴,略显不满,等车开离了车位,他才回过头来,远远一个飞吻。路上穿着长袍马褂的行人被他吓得纷纷回头,江水眠站在路口,忍不住捂了捂脸。
她转身往约好的西餐厅走,只是走了还没几步,她忽然受不了似的,两只手扶额,咬牙切齿低声道:“江水眠……你就是个人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