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
江水眠连忙蹲下去查看, 她手才放在他脚腕上, 轻轻捏了一下, 卢嵇就鬼叫起来:“疼疼疼!要废了!”
她扁了扁嘴:“崴脚了,但愿不会骨裂什么的。你也不看是从哪儿滚下来的。哎,擦擦眼,谁知道你那一副快哭的样子是因为什么, 一会儿蓝野过来了,看见你在这儿抹眼泪,真要丢死人了。”
卢嵇使劲儿一吸鼻子:“我怎么就掉眼泪了!你哪只眼看到我要哭了啊, 我这是眼睛里进了灰, 泪腺的自然反应。”
江水眠:“行行行,您多厉害了, 上头枪林弹雨几千人仗你毫发无损,这会儿下山了你滚出个工伤来。”
蓝野趟着草走过来,他也几次差点脚滑, 喊道:“不要紧吧!五爷——”
孙尧也来凑这个热闹, 跟在后头喊:“五爷!您没事儿吧!这怎么就摔下来了!”
江水眠觉得他丢人就相当于自己也跟着丢人,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的, 反而对蓝野道:“上山之前他估计也没有好好睡,这都多久没睡了, 自然一恍惚就摔下来了。就算是要做的事儿多,也不用一个个都来过问他吧!蓝爷倒是,人就在你旁边,怎么都拽不住呢。”
江水眠狡猾的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蓝野本来就是卢嵇下属,又之前被江水眠吓得够呛,这会儿倒也不敢多什么,道:“严重么?赶紧扶起来吧。”
江水眠道:“崴脚了,挺严重的,肯定走不了了。你叫人去后头借头驴,让他骑着下山吧。”
孙尧赶紧就让人去借驴,卢嵇也是借坡下驴,旁边两个兵才扶他坐起来,他就喊起来了:“疼!我腿要废了!”一边喊着,一边往江水眠那边看。
江水眠也嫌那帮当兵的既没眼力劲又手上没轻重,挤过去慢慢扶起他来,没好气道:“废了挺好,本来你就怪没用的,废不废也没差。”
卢嵇比她高了那么多,瞧见江水眠扶他,立刻甩开两边士兵的手,朝她肩上压过去。那真是把江水眠整个人都埋进怀里了。江水眠真是庆幸自己扎过几年马步,强把体重快有她两倍的卢嵇给撑了起来。
她心里也觉出来了某人的态度,低头瞧见卢嵇一只脚站着,仰头道:“行了,让他们扶你,否则就是八个我也背不动你。”
孙尧连忙道:“来来来,我劲儿大!我来扶你。”
卢嵇没好气瞪他一眼:“孙尧,怎么哪儿都有你。我要你帮忙了么?”
江水眠瞧见那孙尧缩了缩脖子,道:“你也别跟吃了火药似的乱喷人。”
卢嵇直皱眉头,半天哼出来一句话:“我肯定伤的特别重。”
江水眠:“……这句话可不该是你的台词。”
卢嵇瞧见宋良阁正在牵着驴从泥路上下来,飞快的补充了一句:“要是没人照顾,我估计连热饭都吃不上了。”
江水眠:“……”你丫这心思是不是太直白了一点。
她不搭腔,就是撑着他,喊宋良阁过来。
卢嵇心里急了:她是没听见?还是没反应过来?她平时不是挺精的么?刚刚她不是态度挺好的么?给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她还不肯接?
卢嵇又凑到她耳边道:“我我需要人照——”
他话还没完,江水眠翻了个白眼,似笑非笑道:“我听见了。”
卢嵇直起腰来,强装淡定的清了清嗓子,忍不住又从后头瞧了她一眼。这态度是怎么回事儿,是她要半夜敲门来道歉了,还是“你死不死该我屁事儿”?
等到卢大老爷坐在了驴上,牵驴过来的宋良阁却把缰绳抵到江水眠手里。
江水眠愣了一下:“干嘛?”
宋良阁一脸冷漠:“我不想丢人。别我认识他。”
江水眠:“……”那我这样是不是早把脸丢光了!
卢嵇坐在驴背上翘着脚,后头蓝野带兵拥着,前头江水眠拎着刀牵着驴,好一个阵仗,仿佛都生怕卢嵇再恍惚到从驴背上摔下去。江水眠回头瞥了一眼,卢嵇确实摔得挺重,随着颠簸疼的脸色发白。江水眠觉得自己怎么都像是把吵架跑回娘家的媳妇接回来了呢……
宋良阁特意往前走了一段,卢嵇看着距离远的老宋应该听不见了,哼哼了两声,道:“特别疼……”
江水眠没好气道:“不还是你自己摔得么?我能怎么办,现在还能脱了你的臭鞋给你揉一揉么?”
她回过头去,蓝野正在假装看风景,他又不能不管卢嵇,又是在不想听这一对儿话。
到了山下,不少使团的人都立刻围了上来,他们可都听见了昨夜飞机和机枪的声音。田忠的部队全灭,土匪也剩不下几个,他们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却猜得出山上发生了怎样的战役。看见卢嵇受了伤都没法下地走路了,倒也摆出一副关心的样子,都来问发生了什么。
卢嵇敷衍过去,但蓝野却字里行间一副卢五爷被围攻,杀出一条血路的样子,疯狂暗示卢嵇这是因昨夜的战役受伤。等到卢嵇在自己的洋楼里看病的时候,各国使团还有临城乡绅送来的果篮礼品都塞满了院子里。
卢嵇果然崴脚很严重,是现在只能简单处理,最好尽快去大城市的医院拍片子。在喷药的时候,卢嵇好几次都差点歪倒睡过去,却还是坚持到给徐金昆和周梓玉各通了个电话。他在电话中只是向周梓玉透露了冯继山很有可能再一次倒戈的消息,周梓玉当即道:“那你不要紧?我听你调过去的三个旅是冯继山手底下的——”
卢嵇撑着电话道:“嗯,冯继山怕是我怀疑,有意调蓝野过来。蓝野本来是算在山下等着田忠把我和土匪一起杀了的,不过他改了主意,手头也有关于冯继山倒戈的证据,我想着现在徐老在北京走不开,我们要不要提前在天津见一面。”
周梓玉沉吟半晌,道:“好。最近各方动静都很大。今日洋人人质全部获救的电报传过来,徐老已经发了报纸,估计北京政府能正常恢复运转了。然而听就在这段时间内开始,南派政府以高俸禄和车马费贿赂议员,再加上因为不关注中国人质,北京政府有些危机,这一回有一百三十余人已经南下到上海了!”
卢嵇一惊:“一百三十余人都走了,那根本凑不够议会的人数啊!”
周梓玉:“所以正在付钱把人往回拉,你之前拿出来的二十几万已经全用了,我还在想办法先凑点急钱出来。你也知道老黎的内阁曾经出走过,议会也曾经反对他,他因此拖欠议员俸禄一年多了,这烂摊子全都扔给徐老了。昨日正有几十个议员冲到总统府,如果不能一次付清俸禄,就直接南下……唉,北京这边也被夹击的很厉害。而且东北的张家父子也不安生,阎百川更是几次出兵试探。”
卢嵇头都要大了:“那您呢?徐老下一步要您做什么?”
周梓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也很疲惫:“前几天老徐跟我吵了一架,这且不,我下一步先要去对付张家父子。”
卢嵇:“不阎百川?”
周梓玉:“阎百川现在瞧出来老徐境况着急了,他先不了,过段时间会派手下来和谈。估计就是提条件,如果徐金昆能答应,他就帮老徐仗;如果老徐不答应,他就联合别人老徐。唉……这些先不了,等你回来天津吧,有些事儿还是跟你商议可靠一些。”
卢嵇愈发觉得这是个连环套了。
他有一种预感,徐金昆当年提出当上总统后开始南伐战争,或许这个计划很难实现了……
而另一边跟徐金昆通电,卢嵇并没有提到冯继山的名字。毕竟这会儿证据还都没送到北京去,如果贸然惊动,容易给冯继山反扑的机会。
徐金昆却问道:“那个土匪你算怎么处理?”
卢嵇想了想:“他手底下就几百个兵了,要不给玉帅,让他收编?”
徐金昆却冷笑:“一个土匪折腾出这么大的事儿来,还想到周梓玉手底下去?别让他离开临城,既然协约也没达成,他死了也不算我们背信弃义。而且你张敬尧联系过山匪,那便更不能留。之前也过,就算协约成了,他也不能活着离开山东,你知道怎么做的吧。”
卢嵇躺在床上,脚架在枕头上,半晌道:“嗯,我知道。”
徐金昆:“你跟那山匪聊得还好?怕是他现在也很提防,要不你自己去下手,或者是叫上蓝野。”
卢嵇:“我伤了脚,估计去不了。我到时候让蓝野去吧。”
徐金昆顿了一下:“你受伤了?是被——”
卢嵇可最怕徐金昆显露那些虚伪的不必要的关心,断道:“没事。”
徐金库沉默了一下:“嗯,你早日回来。北京需要你。”
卢嵇:“还缺钱?”
徐金昆:“缺。不过王家丫头在给凑,宣轩还是很有能力的,之前把那么多厂子交给她总没错。”
卢嵇:“嗯。好。”他与徐金昆并没有那么多的话可以,只是利益共同体罢了。
卢嵇过了好一会儿,叫蓝野过来,让蓝野从他行李箱里拿出一个木盒子。蓝野掏出来,道:“怎么着?还要送我酒壶?”
卢嵇倚在床上,穿着条纹睡衣哈欠:“你要是愿意要就拿走。这是个子母壶,天津的有家老师傅给订做的,我还没怎么用过,本来是算如果和山匪谈判成功,交换人质后给当了旅长的山匪开庆功宴的时候用。”
蓝野一下子懂了他的意思,犹豫道:“我看你跟孙尧关系还可以,山上的时候,你们不还算互相帮助了么?”
卢嵇抬眼:“要是我的意思,自然不会杀他。但是徐老不会放过。从民国后这么多匪,只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敢做劫案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他若不这样震慑,火车劫案怕是要比今日多一倍。我不做评价,徐老要他死,我就做就是了。不过我崴了脚,这事儿只能交给你了。”
蓝野犹犹豫豫答应,他其实觉得孙尧也未必真的能活,只是孙尧那性子确实有趣,下山的路上也没少话。
卢嵇闭上眼:“别想太多。这事儿无关正义,孙尧也不是什么好人。”
蓝野将酒壶收进盒子里,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
卢嵇这一觉,直接从中午睡到了半夜,睁眼的时候压根不知道几点,台灯的按钮还有一段距离,他还没动一下伸手去摸,就感觉有个身上也热乎乎的家伙翻了个身,脸朝下贴在他脖子旁边,两个辫子乱的炸了毛,挠的他下巴痒痒的。
卢嵇都不用摸,嗅一下就知道是谁。他在黑暗之中摊开手脚,忍不住傻笑起来,这才笑了没两秒,连忙又收住。他都不敢再像以前似的瞎开心了。
江水眠倒是很会理解“照顾”这两个字。
那她偷偷溜过来,她爹知道么?宋良阁会不会半夜醒来,杀到他屋里来找她?
卢嵇伸了伸手,顺着江水眠的脑袋摸了摸,轻轻的,就像是去捏住一只幼鸟一样,抚了她耳廓一下。她脸颊嫩的完全不像个侠女,显得他指腹更加粗糙……
江水眠忽然转了转脑袋,脸颊贴在他左侧颈动脉边,团起身子,开口道:“你呼噜就跟唱山歌似的……你以为我能睡得着么?”
作者有话要:到这章更新截止,上一章留评的都会发红包,就是手慢,陆陆续续都会发的。
以及……我才知道你们这些朋友平时这么爱潜水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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