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吃味
倏地, 后背一凉,严丝合缝钻入骨髓,竟是没由来的心虚,连忙回身一转, 躲过他的目光。
杨碧桃一见她突然蹲在那, 本想开口问, 却见沈淮宁坐着轮椅过来, 一把将许明奚拉走。
“诶!将军!等等!”许明奚一惊, 差点的下台阶时滑了一跤, 被他稳稳地接住, 可依旧眼底含着威怒。
“跟我过来。”
话音刚落,他拉着许明奚上到回廊, 一路绕到松别馆去。
杨碧桃连忙跟上去,一路绕到后面的松别馆, 却被两个门神似的守卫以刀阻挡,饶是撒泼滚也毫无用处, 她也只好在外面望眼欲穿,急得团团转。
许明奚被他紧紧抓着手腕, 饶是桎梏也挣脱不开, 及至松别馆的庭院中。
“疼......将军。”
细软的声音入耳, 沈淮宁停下来,松开了她的手,
这里在他离开的几日无人扫,早就一片荒凉寂落, 许明奚也趁着白日, 将此处扫完好, 如新如旧。
沈淮宁紧抿着唇, 心绪烦闷,道:“我见过那个女子了。”
“啊?”许明奚抬头,放下揉皱的衣角,她原本将春华安排在前苑的一处厢房,本想等沈淮宁回来休息好明日再引荐,没想到今日他们二人就遇上了。
“哦......”许明奚心虚地蹭了下鼻尖,“那将军可还喜欢,老夫人的眼光还挺......”
“不喜欢。”
“啊?这样......”许明奚心下犯难,眉眼稍抬,试探问,“那不然,我去给将军张罗,只是我的眼光不太好,挑的可能你不太喜欢......”
“你还要给我纳妾!不是!你就对这事没点别的反应?”
沈淮宁眸光尽碎,心下血气翻涌,颇有种气得捶桌的无奈感,起身来回踱步几圈,“我看你不是眼光不好,是心眼不行,不对!你是缺心眼!”
话落,他就径直开门进去,忽然想起什么,又回来将轮椅给带了进去,砰的一声,门窗紧闭。
这般操作让许明奚顿时懵了,嘀咕道:“我怎么就缺心眼了?那到底要不要纳妾......”
风过静止,脚下的黄香梅窸窸窣窣地吹来。
许明奚蹲下来抱膝,随便折了枝黄香梅,回想沈淮宁刚刚问的,她眸光渐暗。
一片片摘下手中的花。
“纳,不纳,纳,不纳,纳......”
到了最后片花瓣,只余那么点碎花可怜地坠在枝丫上。
许明奚咬着唇沉思一番,硬生生掰了一块出来,“那看来天意是不纳了......”
她郑重地点了下头,老远听到杨碧桃唤她,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就出了这松别馆。
奈何这一幕被窗棂边上的沈淮宁看到,眸光的幽怨逐渐加重。
“就这么直接走了?”
沈淮宁冷哼一声,坐回轮椅上,指腹摩挲着扶手的蠡虎雕纹,漫上裂痕。
不多时,窗外黑影渐过,顺着吱呀一声,袁青木又翻身进窗,稳当当地落到地上,持剑行礼。
沈淮宁敛回不满的神色,问道:“都查清楚了?”
袁青木:“嗯,将军,那个叫春华的姑娘,是沈老夫人的远方侄孙女,家中经营了几家药铺,所以顺着能为你疗愈案抚的名头让她进门。”
“我问的不是这个。”沈淮宁起身,点燃莲花图灯,点点金光飘到他的眼底,继而道,“她今天把那女子领进门后,两人都干了些什么?”
袁青木一怔,眼珠子转悠着,“我听洒扫的侍女,好像是夫人在院中弄些药草和丹炉里的玩意,她都听着吩咐在帮忙。”
敢情这姑娘完全不理会,还幸亏来了个帮手.......
沈淮宁扯了下嘴角,“让穆清远过来一趟,现在,马上。”
“啊?”袁青木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两人不是今天才刚见过吗!
不过他还是悻悻地从窗出去,没多久就拉着穆清远过来,一路上还骂骂咧咧地自己正为颜烟磨玉镯,偏偏这个时候来找他。
松别馆屋内。
穆清远身穿云牡丹花长袍,两手撑着瘦削下颔,搭在黄花梨脚桌上。
两人对立而坐,周遭莲花灯芯迸溅着火星子,浮掠着两人的目光。
穆清远眉眼微挑,试探问道:“你.......开窍了?”
沈淮宁持着茶瓯抿了口茶,淡声道:“我一直都很开窍,是她不开窍。”
听上去很是理所当然。
“你!?”
哗啦一声,穆清远捻开折扇,在身前扇着风,无奈道:“呵!行吧行吧!你一直都挺开窍的,不过怎么能少得了我这穆大师的帮忙,我问你,你想让姑娘对你上心,你两还是夫妻,那有没有住在一块,这分院而住,一前一后地算什么,第一步,你两得睡在一块吧!”
沈淮宁垂下眸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茶。
觉着甚是有理,可以什么理由让她过来住倒是有点犯难,在天宁山村是因为房间只有一间,那在侯府......
第二日,正当他有了主意时,却听袁青木急匆匆跑过来。
“不好了,将军,前苑着火了!”
“什么!?”
待他和袁青木赶到前苑时,屋内火团化作层层火云直冲半掩在窗棂的梧桐大树,其中东南角一处最为火势凶猛,四处皆是叫着走水救火的厮,乒铃乓啷,刺裂作响,一桶又一桶的水泼到烧焦的木屑上去,顿时泛起阵阵浓烟。
沈淮宁急忙寻着人群中的身影,推开来回撺掇侍女,发现正在大树下的姑娘,浑身湿透,脸上弄得到处都是灰渍,杨碧桃正帮她扶着背顺气,咳得眼泪都跑了出来,眼眶红红。
他心下一沉,将身上的大氅披到她身上。
“没事吧!”
见她缓了口气,摇摇头,他转向院内的侍女,厉声问道:“怎么回事?居然能让前苑起火!”
唰啦一声,侍女厮跪了一地。
身后的火势渐渐被扑灭,东南角落的檐兽以成黑乎乎的焦炭,无措地盯着这一幕。
“将军咳咳咳咳!是我们不心用五金三黄时不心弄错了剂量,这才着了火,引起东南角那边的火势,不关他们的事,是我们的错。”
“我们?”沈淮宁将她扶起,坐到脚凳上。
微微眯着眼睛,这才发现她身旁原来还有春华在,沾湿碎发萦绕白皙的皮肤上,泛起娇嫩的绯红,眉目含水,湿漉漉地,令人心生怜惜。
在沈淮宁含威含怒的目光注视下,她吓得攥紧了手,以衣袖遮掩,在地上拼命磕头,几乎梨花带雨,“将军,是妾身的错,妾身没照顾好夫人,还出了这样的失误,都是妾身的错,妾身该死......”
额头磕出血渍,如妖冶的花钿点翠,令人心生怜惜。
许明奚见她这般,本想扶她起身,却被沈淮宁紧紧攥着手腕,动弹不得。
他沉沉的目光落在春华的手上,压下眼底的烦躁,冷声道:
“少废话,夫人并未喝下你的妾室茶,我也没同意,现在看,你一来就出了这样的祸事,从哪来回哪去吧!”
春华满目悲泣,上前挽留,连声道:“不要,将军,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会再犯了,求您饶恕!”
不等她完,袁青木就让两个侍女将她带下去,送回松青馆那里。
许明奚连忙道:“将军,这本来就......”
“你是信她,还是信我。”沈淮宁断话头,她也只好悻悻地收回,将一切咽回肚子里。
不远的长廊处,沈静嘉带着一群嬷嬷侍女,碎步赶来,瞥了眼被带走的春华,连忙赶到庭院中去,娇丽的瓜子脸漫上愁绪,不免担忧。
“静嘉!你怎么来了?”
许明奚心挣脱开沈淮宁的桎梏,朝来院的方向去,只见她这娇弱的人儿走来,急声道:“这怎么回事?我老远就听到这起了火的声音。”
“没事了没事了,火,已经灭了,不过......”许明奚瞧着东南角烧出个洞来,想来要修葺一番应是不能住的了。
沈静嘉心下了然,垂下美目,瞧了眼沈淮宁,柔声道:“嫂嫂若是前苑要修葺,不如去我的院子里住去,可廓落清静了。”
“真的!”许明奚眸光一亮,“那我......”
“这松别馆是没别的地方住了吗?”
一听这话,许明奚嘴角微颤,转头看向沈淮宁,只见他洗去手上的灰渍,漫不经心地道:“要是去别的院落住,那以后也别回来了。”
丢下这句话,他就转着轮椅扬长而去。
她无措地擦拭着脸上的灰渍,量着沈静嘉难看的面色,道:“静嘉,你知道,将军就是这脾气,他不是故意要拂你面子的,你别生气。”
沈静嘉敛起笑容,安慰道:“我知道,别担心,总会有机会的。”
话落,目光逡巡,落在轮椅落下的阴影,攥着素帕的指骨泛白。
这厢的走水闹得不可开交,松青馆亦是不得安乐。
见自己精心挑选的妾室竟然被送了回来,简直是啪啪沈老夫人的脸,完全不把长辈放眼里,她气得用手杖戳地,咣咣垱响。
“春华啊!你的怎么一到院里就惹事了,以前你可是谨慎微,很守规矩的。”
春华哭得面容戚戚,着哭嗝,“姑婆,我就是不心,硝石多加了点,这才点燃了旁边的宣纸,就这么点火,将军竟然骂我是灾星,还不让夫人住前苑,住到他的松别馆去,就连五姑娘都......”
“什么!你什么?”沈老夫人眸间的浊光一亮,站起身来,“你,三郎让孙媳住到他的松别馆去!诶哟喂,王嬷嬷快,快来......”
一时间,沈老夫人开心得到处张罗着,把春华晾在一旁,她暗暗骂着,眼底化成一片灰烬,握紧了手中亮晶晶的石头。
这云母一加入硝石中就会着火,可惜许明奚发现及时,而且试验途中她也并未加入大剂量的硝石,否则又何止着火那么简单。
深夜丑时,春华一路兜兜转转到沈府的后巷中去,身穿玄色斗篷,隐于夜中,及至福子身后,恭敬地福了福身子。
“这大晚上的,怎劳烦福公公亲自来一趟?”
福子甩了下拂尘,淡声道:“都是为长公主做事,哪有什么劳不劳烦的,快,上将军这夫人最近都在搞些什么名头?”
“她最近在研究以药草来炼丹,而且这方子她也有意不让我看,我问她为何突然要研究炼丹,她就是自己研究着玩,好奇作祟,并未道出真实原因。”
福子应声,阴柔的面容多了几分笑意,“还有呢?”
“还有就是今晚走水,上将军对夫人很是生气,可又不让夫人与五姑娘同住,反而让她住到松别馆去,真是奇奇怪怪。”
福子眉眼一挑,倒是有点意外,幽幽道:“咱家知晓,有劳春华姑娘了。”
春华面上一喜,“那,那我家兄长是不是可以!”
“诶唷!放心,春花姑娘。”福子低眉敛眸,颔首道,“这允个县令不过句话的事,莫要着急。”
春华立刻笑得花枝乱颤,弯腰拼命着谢。
奈何一厢欣喜,一厢忧愁。
沈淮宁自从战场上退了下来就喜欢清静,便不让旁人进到这松别馆来,倒也料想不到因为许明奚而坏了自己的规矩。
厮侍女搬着她的东西到松别馆,趁此机会还能一睹这传中的鬼院是有多荒凉,幸而被先前被许明奚修整一番,弄了些花草过来,才有了那么点生机。
许明奚在长廊上观望着,发现从头至尾的厢房都推不开,便踮着脚顶着个脑袋偷偷瞧着,里面却什么也瞧不真。
“袁统领,为什么这些空的厢房都推不开?”
袁青木讪讪笑了下,“因为,因为有些房间都堆满了杂物,还有的呢拿来放将军做的兵器,哦还有老将军二位的遗物,平日我们都是万万不能动的,所以都落了锁。”
“所以......”许明奚喉咙微动,瞥向尽头唯一亮着的灯,“所以我只能和将军同住一间。”
袁青木郑重地点了下头。
“哦,好。”许明奚讷讷应着,似乎仍未反应过来,便同手同脚地走了。
身后的袁青木长松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大串钥匙将门开,这一间间都是陈设如旧,可住人的厢房,早年因为沈敬臣喜欢热闹,在这院子里阔开几间供亲友将士来家中同住,时常拖家带口地来,辈们还在这院子里烤炙肉,谈天地,饮酒快哉。
袁青木将门锁落好,像是在珍藏着什么秘密,面容松动。
没料到这夫人来此还真是热闹了许多......
“阿嚏!”
许明奚用素帕擦了下鼻尖,站在这屋内中心,目光逡巡着周围,平日沈淮宁用的什物堆满了自己的箱柜,就连医书和杂技也都搬了过来。
她如临大祸,蹲下来长叹一声,揉了下太阳穴。
床也只有一张......
忽地,门外传来敲门声,吓得她顿时醒过神来。
一开门,看到从松青馆来的王嬷嬷,本想问问春华的情况的怎么样了,不料她微微悯笑,眼角的皱纹挤到一块去,淡声道:“夫人,今夜侍寝,老奴是奉老夫人之命,来帮夫人的。”
“侍寝!?”许明奚的尾音带着点颤,茶色的眸光几乎掐出水来,落到侍女捧着托盘上的东西,神色难测。
***
深夜时分,沈淮宁自后院沐浴回来,周身萦绕着水汽,及至松别馆的长廊之下,瞧着这院里的洒扫的侍女厮,竟一下恍了神,还以为仍在当年,亲眷常在。
下人一见是他,便作揖行礼,生怕又像上次一样,突然发作赶他们出去。
奈何沈淮宁只是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待院中只余他一人后,他转着轮椅到台阶上,注意到屋内留的一盏微光。
眸光垂下,不由得握紧了膝盖。
以前还真没想过,还能留盏灯等他回来。
沈淮宁推开房门,咻的一下,屏风后的身影突然蹲下,露出半张娇羞的脸。
他微歪着头,“你躲在那作甚?”
许明奚咬了下唇,“那个......将军,我也是,我也是被逼无奈的,我也没想到侍寝竟是这样的!”
“侍寝?”沈淮宁忍不住笑了下,“那你算怎么做?”
这姑娘一看就知道是不谙情事的,倒是有点好奇她回做些什么?
许明奚两手仍交叠在身前,面目涨红,如成熟的木棉花,几乎要滴出血来。
听沈淮宁这么,她一咬牙,缓缓起身,走出来。
沈淮宁瞳孔一缩,撇过脸去,“谁让你穿这个的!”
她如今身上穿的正是鲛纱心衣,传中这面料是以海鲛人鱼鳞为原料,片片编织而成,薄如蝉翼,触感柔软,可薄薄的一层,却颇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穿与不穿都没什么区别,时常被用来达官显赫夫妻间的闺中情趣。
“我!”许明奚有些急了,转过身去,嗫嚅道,“王嬷嬷拿来的,这是侍寝应该穿的。”
沈淮宁冷哼一声,起身间,膝盖一时使不上了,可还是稳住了不让她看出异样,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到她身上,玄裳拖地,几乎将她的身板笼罩。
皂荚香掩映,修长玉指轻轻划过肩胛的锁骨,替她勒紧身前的结带,捂得严严实实的。
许明奚无措地捏着掌心肉,本想开口些什么,腰间一松,吓得她差点呼出声来,沈淮宁轻轻挽着腿弯,将她横抱起来,送到床榻上。
一到床面,她扶着床栏,不料沈淮宁顺势两手的撑在她两侧,眼前一黑,男子温热的气息几乎压过来,不留一寸余地,触及一瞬的目光,眼底压抑不明觉厉的精光。
许明奚背后一凉,忽然觉着如今自己像猎物般被盯着。
“那个,将军......”
低下头来,声音带着几分颤音,多是慌乱和不知所措。
沈淮宁一顿,眸间侵略的精光立刻熄止,如散落的繁星般化成点点温柔,轻轻应了声。
就见这姑娘压着殷红的眼尾,动作僵硬地将衣带解开,颤声道:
“我,我知道这是夫妻再寻常不过的事,可我不太会,所以要是......”
“你觉得这是夫妻间的义务?”
沈淮宁突然断她的话,剑眉为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