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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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果循环◎

    于婉灵哭着, 早就没有清醒神智可言,还一心只念叨着她的世子, 希望姚璟能顾着情义来给她做主。

    活了半辈子的于氏,却素来扛不得大事,现在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之前宣平侯找上于婉灵的时候,于氏还盼着于家能出个飞上枝头变凤凰人。以为于家的好日子要到了,以后就是荣华富贵鲜珍海味。

    可没成想现在竟成了个祸端,更想不到那些华丽的金银下,竟藏着这样阴狠毒辣的心。

    沈郁茹最清楚, 这些手段不过是冰山一角, 她实在想再给于氏提个醒。

    她走近几步:“宣平侯尚且如此, 更何况成王,且想想他那些金银财宝,是否真的能安心落在你手中。”

    本来还想着风风光光地嫁姑娘,结果现在人还没嫁出去,倒是先差点丢了性命。

    于氏后怕起来,原先觉着是金枝玉树的世子,现在也变成了虎豹豺狼。

    忽然,她开始手忙脚乱地薅着自己头上的珠钗, 顾不得被勾得凌乱的头发与被扯得生疼的头皮。

    珠钗还没摘干净又想起旁的, 在身上四处摸索着配饰, 把肉挤红了也要将玉镯硬生生地从手腕上给拽了下来。

    仿这些金银珠宝在她身上发烫似的,七零八落的全给抖落了下来。

    于氏惊恐万分, 生怕戴着这些珠宝会被成王来索命。

    “我还是那句话, 不义之财, 取多损命。”沈郁茹看着这两人一个在榻上神志不清地哭着, 一个瘫坐在榻边衣发凌乱, 心里忽得生出一丝凄凉来。

    但是这份同情绝对不是给她们二人的,只是觉着世事难料。前一天还四处炫耀的人,现在已然一无所有。

    “不义之财,取多损命…”这句话萦绕在于氏的耳边,久久不能消散。

    刚成亲过后,沈郁茹的徐州茶铺遇到麻烦,她回来找她母亲留下的一千两庄票时,就是这么的。

    那个被摔的木匣子,似乎又一次在耳边巨响,吓得于氏一激灵回过神来:“帮帮我!帮帮我们!”

    现如今收了成王与宣平侯这许多财宝,她真的怕那些看着多金风流的权贵人家哪一天找上门来。

    沈郁茹虽自来与人为善,可终究不是济世度人的活佛,她本已经走到了门口,又顿住脚步偏头道:“我非圣人,做不来以德报怨的事情。”

    之前于家二人的所作所为还历历在目,谁有真能有肚里撑船的胸襟,心里毫无芥蒂。

    况且于婉灵落得现在的下场,虽确实因为宣平侯毒辣诡计,但归根结底也是她贪心不足。

    沈郁茹不再做停留,转身往门外走去。

    “不义之财我不要了!不要了!”于氏已经慌不择句,大步追上跨出门拉扯住沈郁茹。

    在旁边等着的傅其章与沈子耀见状,即刻一人护住了沈郁茹一人去拦住了于氏。

    沈置看着衣冠不整的于氏,一时间手足无措。刚才进去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出来了就疯疯癫癫的了。

    于氏在沈子耀的拉扯下还挣扎:“我…那一千两的庄票我还你,还你!我不要了!帮帮我们!”

    看到了于婉灵的下场,她害怕极了,实在想给自己身上少背些“不义之财”。

    早就料到是于氏偷的,沈郁茹并没有太多气愤,只是目光冷了些。

    沈置忽然怔住,他记得那天沈郁茹回来与于氏吵起来,正是因为那张庄票。

    那会儿于氏哭得委屈,他还信了是沈郁茹冤枉她,如今从于氏嘴里听到了实情,当时那一巴掌似乎在了自己脸上似的。

    沈郁茹紧紧地握住傅其章的手,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意:“还是去还给我母亲吧。”

    她把目光从于氏挪到了沈置身上,冷目中又升起几分不甘和怨念。

    “我们走吧。”她转过来不再看谁,手上也松了力气,挽着傅其章往院门走。

    这次院里没有刺耳的哭声,于氏伏在递上双眼无神地流着泪。

    沈置这才发现,人真的伤心的时候,原来不一定会扯着嗓子喊。

    他又回想起沈郁茹的母亲宋轻,那年冬日每次相见时宋轻都是红着眼睛带着泪痕。

    或许那才是一颗绝望的心,一个真的被伤到了的人。

    沈郁茹迈出府门时,不禁驻足又往里看了眼,神色中已经流露出几分心焦。

    “你算要帮忙吗?”傅其章问地平和,但他并不希望沈郁茹再去帮忙,免得于氏又做出狗咬吕洞宾的事情。

    “怎么帮?是去宣平侯府质问,还是很成王拼个你死我活?”她得无奈。

    世间终究有太多做了恶事,可旁人却无可奈何的人。

    她虽觉着于婉灵贪权爱势,但宣平侯的恶行却也不容被抹消。

    可知道幕后黑手又有什么用,就算是有真凭实据抓在手里,都能被宣平侯翻个身,何况是无凭无据的指控。

    “人生在世,该还的,一样也不会少。”沈郁茹在宣平侯,可是也在于氏。

    之前还死不承认投了那一千两的庄票,现在不也要一一吐出来。

    马车辘辘地往靖安将军府回去,沈郁茹神色游离,一直在思考着,忽然轻叹了一口气:“这事我是真没办法。”

    着不管,可心里又一直想着办法,傅其章将其搂过来,道:“犯不着为她们劳神费力。”

    沈郁茹虽也知道,可事情在她眼前却束手旁观,总是有些歉疚。

    这份没有由头的歉疚,或许是因为儿时四周的不安,总想着去帮助别人为自己谋求一份安稳。

    着许多时间以来,傅其章已能觉出来她的心思,便安慰道:“你已经对她们仁至义尽,没必要。”

    想来自己确实不欠他们什么,沈郁茹缓缓呼出一口气,试图放下那些压在心上的包袱。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实在不必去救旁人的因果。

    马车在热闹的街市里缓慢前行,秋日高阳和煦地照着,想在冬天前再给街上的人们添一点儿暖意。

    ……

    皇帝的身体越发不济,连昭宁侯也看出来。

    最近北境又开始起了战事,可昭宁侯尚在京城,使得人心惶惶。

    理政殿里,皇帝正召了昭宁侯来,全做纸上谈兵,问问北境的安排。

    “北境铁蹄蠢蠢欲动,昭宁侯可做了什么安排?”皇帝几个字就要深吸一口气,听着骇人。

    昭宁侯道:“回陛下,北境外族应是趁着臣不在防线借机生乱,等臣回防即可平息。”

    他将北境安生归功于自己的威名,却不提北线布防。

    皇帝听出来了,咳了几声:“想必是昭宁侯威名,必北境众将士更能慑敌。”

    虽然明夸暗讽,但是昭宁侯却不改面色:“提起北境众将士,臣还有一请。”

    “讲。”皇帝将阴冷的目光,藏在浮肿的眼泡下。

    “北境气候不佳,将士们军资开销也大,臣请北境诸军军饷,再加三成。”宣平侯抬头与那并不清晰的目光对上。

    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因为顾及北境环境恶劣,所以给北境拨的军款原本就比别处驻军的多。

    现在又要多加三成,这不是明白着是想把国库里的钱往自己兜里装。

    皇帝这回并未应允,只道:“如果将军款拨得太多,恐令昭宁侯受非议。”

    可昭宁侯并不吃这一套,装作无奈叹了一口气:“如若这样,臣恐怕想御外敌也有心无力,恐怕陛下要另寻良将了。”

    眼下敌军近在北境沿线,昭宁侯却以此为要挟而增加军款,怎么听都有点儿发国难财的意思。

    不要紧的事情妥协便妥协了,权当给老虎顺了毛,可现在事关国运,皇帝自然也不肯松口。

    况且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哪个是能被轻易拿捏的。

    “那便等朕考量,或者朝中也有诸多将,派去历练也未尝不可。”皇帝不再看他,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如此野心已然暴露,那也不必再费尽心思周旋。

    原本算趁着战事近在眼前,能逼着皇帝不得不应了自己的要求,可没成想竟剑走偏锋。

    他也怕万一皇帝铁了心要给北境派些新人,倒成了件棘手的事情。

    可话已至此又不愿意示弱,昭宁侯咬着后槽牙握了握拳:“陛下慢慢考虑。”

    皇帝眼皮已经不大能挣得开,能从喉咙里听出咕噜咕噜的喘气声,看着面色十分不好。

    “朕乏了,今日到这儿吧。”他垂着头颤巍巍地直起了身子。

    一旁的赵峦赶紧上前扶住:“陛下,您慢点儿!”

    从理政殿到后堂的路上,皇帝急喘着:“现在,书文院掌院是沈置?”

    “是!”赵峦回答。

    皇帝终于得着了能倚靠的龙榻,便跌坐上去。

    人不知命数,却能觉出命数将近。历往皇帝不乏求长生者,可哪能真山呼万岁就能万岁长生。

    也到了该让书文院拟传位诏书的时候了,什么事都要提前做才好,免得到时候又生出什么节外枝来。

    趁着秋猎把该封赏的都封了,该解决的都解决了,也算是给大楚留一片安定。

    只要能把江山安安稳稳地传下去,别再出三王夺嫡的事情,也算是不让下一辈步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