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循循善“诱”(八)
砸下去之后,黄秋韵也被吓了一跳,思量到对方的家庭背景和六亲不认的做派,腾地吓得手软,擀面杖“咚”掉到了地上,她觉得自己又给儿子捅了大篓子。
“你没事吧。”陈循想检查下陆时骞的伤势,却被他拒绝了。
陆时骞稍微活动了下胳膊,不知是好心隐瞒,还是真无大碍,他只淡淡了句“没事”。
黄秋韵暂且放了心,抿起右鬓散乱的头发,嘀嘀咕咕地:“自己硬凑上去的,骨折了也跟我没关系……”
“妈。”陈循皱眉断了她,“我陪他去医院看看,你的药别忘了吃,还有,别再胡八道了。”
这话像个炸弹,一点就炸,黄秋韵粗着嗓门吼:“我怎么就胡八道了!你让他回去问问他那个妈,当年给过我们家一分钱没有!就算是普通人家,把人家孩子肚子搞大了,还知道赔点营养费!他们家倒好,咱们妞妞早产进保温箱了,他妈都不舍得花一分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干了什么,你就没把自己的身体当……”
“别了!”陈循厉声喝住,眼神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我以前是跟你怎么的,人要往前看,翻旧账有什么意思?我陪陆先生去医院,一会儿回来。”
这一声“陆先生”,距离感立马就显了出来,陆时骞回想起五年后的每一次重遇,陈循对他的称呼永远只固定在“你”和“他”这样的冰冷代词里,唯有一次,喊了他一声“哥哥”。
爱做梦的年纪,过早地中断学业,三观都还没成熟,被人教唆做一些糊涂事,自己却没有判断的能力。
这样的经历在现在的他看来,其实是可怜又可悲的,但当时的他根本无法理解。
陆时骞的目光终于从陈循脸上挪开,他弯身把地上的擀面杖捡起来摆到桌子上,然后摩挲了下指腹间可能存在的粉尘。
整套动作都在陈家母子的注视下。
“我们现在就去医院。”陈循从他妈脸上一扫而过,把手机和钥匙塞进口袋,看陆时骞一动不动地站着,回头拉了他一把,“走啊。”
巷子里积着雪,人进人出,留下无数纷乱杂陈的脚印,天空被雪夜映得透亮,世界黑白分明。
陈循问他:“我不会开车,要不要喊个代驾?”
话间呼出来的白汽寥寥散去,陆时骞发现陈循的鼻头被冻红了。
“不用。”陆时骞拉开副驾的门,示意陈循先坐进去,陈循没领会意思,还站着问他能不能开车。
陆时骞挑了下头,“外面冷,先上车。”
陈循坐了进去,想叫他不要逞强,话还没出口,车门“嘭”地就关上了,陆时骞从车头绕了圈坐到驾驶座上。
两人同时沉默,车内是空调暖风和雪松的香水后调。
陈循轻轻调整了姿势,又轻声道:“还是叫个代驾吧,我不放心你。”
陆时骞把着方向盘,侧目看着他,“我爸妈是不是没有给过你钱?”
“都过去了。”陈循听见自己的心脏痛快跳动的声音,“妞妞命大,我一直觉得她以后会有好福气。”
“孩子早产的时候,你去找过我妈?”
陈循的眼睛被悲痛浸染,黑暗中闪着时隐时现的泪光。
过了会儿,陆时骞伸手摸向陈循头顶的发旋儿,把人按进自己怀里。
熟悉的怀抱,连温度都和当年一模一样,陈循扯了下嘴角,迟来的深情只有令人作呕的份儿,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来自这个男人的无用关怀。
到了医院,挂急诊拍过片子,陈循想叫医生给开点药。
“开什么药,没骨折,也没骨裂,嫌疼回去用热毛巾敷一敷。”医生直板地。
两人走出医院大厅,陈循看着满天飘雪,兜上了自己的羽绒服帽子,他搓了搓手,侧头冲着陆时骞笑:“白来一趟了,你直接开回去吧,我到前边个车。”
笑容诚挚,挑不出一丁点的做作,但陆时骞却老有种镜花水月的感觉,他用大掌包住陈循的左手,把它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
两人就这么朝着停车的地方走,雪有将停的趋势,寒风依旧冷冽,这些年自己就像个转不停的陀螺,整天跟各种数据交道,忙着开投委会、项目分析会,他已经好久没有给自己一点休息的空间了。
“我跟沈彧分手了。”这是陆时骞坐进车里,对陈循的第一句话,以示郑重,他特地挑在了这样的安静环境下。
“我知道。”陈循表现得很平静,“他来找过我。”
陈循不清楚他们分手具体是在什么时候,但是,沈彧来找他那天,是个下雪的日子,很轻的雪花,薄薄一层覆在巷子的石板路上。
沈彧拿出当年他的姿态,大骂他是“三”。
二十多年的教养在这个人身上彻底看不见了,陈循依稀记得,当年的沈彧即便藏了见不得人的歪心眼,也还是保留一分自信的,绝不会像此刻这般无能狂怒。
陈循本不想搭理他,奈何他完全失去了理智。
“都快结婚了,男朋友还能被别人勾走,明自己没本事,大家各凭本事,你至于这么气急败坏嘛。”陈循上前把他大衣领上的雪花弹走了,“外面挺冷的,你要不要来我家坐坐?”
沈彧被他急转直下的态度搞蒙了,骂他是“神经病”。
陈循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气的意思,“陆时骞经常来坐,我家里有他高中时候喜欢喝的汽水,他现在不怎么爱喝了,但我还是准备了好多。”他把门开,侧目看着沈彧,“你要进来吗?”
沈彧还是站在原地,屋檐下的雪掉了一块在他肩上,“你现在得意了?”
“我没什么可得意的。”陈循面容沉静,“我想,男人在利他的过程中能获得成就感。现在的我看起来很可怜,自然就激起了他的保护欲,但这玩意儿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今天能保护我,明天也能保护别人。你条件这么好,怎么样都有退路,我当年要是跟你一样,也不会落到那种下场。”
听完这些话,那天的沈彧执着于最后一个问题:“你难道不喜欢他?”
真是个恋爱脑,陈循竟有点可怜起了他,也可怜起以前那个天真的自己。
“他都跟你分手了,我喜不喜欢他对你来重要吗。”
“重要。”沈彧态度坚定。
“应该没有人会喜欢上一个曾经抛弃过自己的人吧。”
沈彧难以置信:“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陈循坦然道:“我想给我女儿找个靠山。”
回到此刻,陈循晃了下心神,接着道:“他好像有点难过。”
陆时骞抓着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手心上摩挲,粗糙的触感多多少少暗示了他这几年生活不易,想着以前的他虽然在陆家是个仆人的身份,但起码没干过什么粗活,因为年纪的缘故,总能得到年长者的疼爱,性格也愈发像杂草一样毫无章法,但那时候的陈循,最是天真。
他们之间一直有一种默契,一方沉默,另一方也会以沉默相对。
过去好久,陈循喑哑着声:“我该回去了,我妈估计还在家等我。”
陆时骞慢慢松开了手,“把安全带系上,我送你。”
临到半夜,道路空旷,平时一时的车程,这会儿用了不到半时。
陆时骞把车稳稳停在巷子口,黑眸沉沉地看着陈循着急地跑了出去。
如他所料,黄秋韵还在等着他。
陈循一开门,就与他妈四目相对了,黄秋韵端正地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有点像古代升堂的场面,而她手上正缺了块惊堂木。
“你把妞妞送过去,我同意了,好,咱们穷,不配养孩子。现在呢,你还要跟他腻腻歪歪的,你不要忘了当年他是怎么对你的,你要点脸行吗!?”
陈循不想告诉他妈,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也不想跟她掰扯“自重自爱”那些人人都懂的道理,他现在习惯性把话藏在肚子里。
激情的长篇大论之后,无非就是多一个人跟他一起体验人生的讽刺,那些憋在肚子里憋了好几年的“要是当初怎么怎么样,现在就能好过点了”,如果再次从他妈嘴里讲出来,他会更有一种生活无望的感觉。
所以,这个节骨眼上,陈循只了句:“起码他有钱。”
黄秋韵咬牙切齿:“人看得上你吗!?你把他当真命天子,你猜姓陆的怎么想,不睡白不睡,玩几次再踹了,反正你贱。”
陈循觉得刺耳,“你话能不要这么难听嘛。”
“难听!?笑死我了,你自己不嫌丢人,倒嫌我话难听了。”
陈循没跟她继续争执,行尸走肉般地走去房间,并锁上了门。
他在桌子上趴了好久,直到手机响动,一抬头,入眼便是黄达秀的海报,他揉揉酸涩的眼睛,拿起手机看了眼。
陆时骞:【我刚到家,睡了吗?】
陈循回复道:【还没有,有点睡不着,像在做梦。】
陆时骞:【后天有空吗?晚上一起吃个饭?】
陈循:【这算是约会吗?】
陆时骞:【嗯。】
陈循:【有空。】
陆时骞:【那后天晚上我去接你。】
陈循没有接着回复,外面已经没了动静,他妈应该是睡了,他走去卫生间简单洗漱。
半夜躺在床上,陈循又给黄达秀发了条自言自语的私信。
【我妈骂我骂得好难听,我是不是让她寒心了,可我没其他办法了,是我太笨了,只会用笨方法。】
作者有话要:
最近休产假在家带娃,就没个闲的时候,带娃真的好累啊,啥也没干,一天就过去了!想到循循一个人带娃,还拖着个试药的病身子,更不能原谅渣攻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