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循循善“诱”(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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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循从床底摸出那把闪着寒光的剔骨刀,将它藏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刀柄露了半在外面,刀尖斜着戳向夹层里的羽绒。

    【咱俩也算因祸结缘了,看在佳影的份上,有空就去看看我妈妈吧,我怕她一个人太孤单。我其实不是很喜欢你,但我想了一圈,我竟然连一个可以托付的朋友都没有,拜托了。】

    夏筠看到这条信息已是四分钟之后,她像是从高空重重摔下,大冬天的脸上居然渗出了汗,如果……她不敢往下想了,赶紧回拨过去。

    那边提示关机,她只好给刘子昂。

    “你现在人在哪儿?我找你有事。”夏筠先发制人。

    “想找我重温旧梦啊,你这种太装的,我还真看不上,这样,我有几个朋友就喜欢你这种假清纯的。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要不我把你介绍给他们,你去陪他们玩玩?”

    夏筠吞苍蝇似的恶心,“好啊,我可以去陪玩,但我去哪儿陪呢,刘先生总得把地址告诉我吧。”

    “罗马假日。”

    夏筠拿了车钥匙就冲去地下车库,平时在市区六十的车速,这会儿飚到了九十极限,她现在就一个想法,赶在陈循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把他拦住。

    她都能想到陈循是怎么白日黑夜地蛰伏在刘子昂的公寓外面,又是怎么咬着牙忍下那股想把刘子昂剁碎了的冲动,旁人不知道邓佳影对于他的意义,但她却是这段关系的见证者。

    “你循循这个人吧,啥都好,就是太死心眼了。”

    “他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我能帮就帮帮咯,你吃这醋干嘛,有病。”

    “给你看看我女儿的照片,那眼睛跟卡通美少女似的,一般孩子都没她长得好看。”

    ……

    真心换真心,他俩的关系却也通透简单。

    罗马假日地处城市中心地带,上世纪时这里是法国人建的一所教会学校,后经多次炮火洗礼,教学楼岌岌可危,政府出钱翻修重建,后又被一商人买下,逐步变成了如今的温泉酒店,现在酒店的西南角,还保留着上世纪的耶稣像,塑像高达八米,张开双臂赐福人间。

    果然,夏筠在酒店外面找着了陈循,他正蹲在门口的台阶旁边,脚下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

    灯火霓虹之中,他像个我行我素的异类,没落魄到流浪汉的地步,至少衣服是干净整洁的,但行为举止却让人捉摸不透。

    “一定是个从家里跑出来的神经病,看吧,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沦为污垢一般的存在,不乞讨能干嘛呢,要不然就去翻垃圾桶。”不少过路人都是这么想的,甚至有人在他面前丢下了几枚硬币。

    前面十来米的地方有一许愿池,这些硬币大概本来是要流通到池子里的,现在却提前拥有了归宿。

    陈循盯着这些硬币看得出神。

    “起来。”夏筠上前拉扯起他。

    陈循犹如木偶,垂着眼一动不动。

    夏筠瞥见了他口袋里露出来的刀柄,倏地提了口气在胸口,她看了看陈循,犹豫半晌,才:“晚上太冷了,咱们别在这儿站着呢,我送你回去吧。”

    “你不要管我。”陈循慢慢抬起头,视线却不看她,“弄了他,我会去自首的,死刑还是缓刑,我都认了。”

    夏筠眸光黯淡,声音一并黯了下去:“这件事,应该我去做,你把刀给我吧。”

    陈循将目光转向她,“你不怕死吗?”

    “怕。”夏筠低声道,“我妈妈是割腕死的,我放学回来,发现她就躺在浴缸里,那里面全是血,我这辈子最怕看见的就是血。”她直视着陈循,眼神里的坚定犹如磐石,“但是如果你要为了那种人渣赔上自己的命,这种事就让我来吧,反正我家里就剩一个自私自利的爹,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妈妈和孩子。”

    陈循听得喉咙发酸,他避开了眼,“我答应她要照顾你。”

    夏筠眼泪下来了,她猛地一吸鼻子,从他口袋里慢慢抽出了那把刀,陈循察觉到她的动作时,她已经把刀收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

    “还给我。”陈循厉声,“把刀还给我。”

    夏筠摇了摇头,“要么我去干他,要么你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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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时骞几次前往陈循家,那里都落了锁,他回到车上等,有时候等到晚上,就只能看见黄秋韵拎着个大提兜往巷子里走,陈循像是突然从这个城市消失了。

    后来,他实在忍不住,趁门半掩着,上前敲了敲门。

    黄秋韵发现是他,骤然就换了张脸,“离我儿子远点,滚!”

    陆时骞也不生气,脸色还很淡定:“他人在哪儿?”

    黄秋韵真想呸他一口唾沫星子,“我儿子处对象去了,你不稀罕,这世上有的是人排着队跟我儿子相亲。”完,上下扫他一眼,“人模狗样的,也不怕夜里遭雷劈,人在做天在看,报应迟早找上你。”

    陆时骞无意跟她掰扯往事,直截了当道:“他要是回来,帮我告诉他,妞妞想他了。”

    “呸,一个毛丫头,你以为我们家有多喜欢。”母子俩有个通病,发起火来常常是口是心非,“她差点害了我儿子半条命,我就知道,凡事跟你们陆家沾亲带故,那就是我们家的克星,别在我跟前提什么妞妞,那丫头以后就送你了,免费,不要钱。”

    陆时骞瞳孔骤缩,沉下声问:“把话清楚,害了他半条命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啊。”黄秋韵讽刺一笑,“那丫头早产费钱呐,你们家老太婆又不肯给钱,我儿子东拼西凑钱不够,能怎么办,这年头又不能卖血,那就去卖身卖器官呗,反正在你们眼里我们都是贱命,不值什么钱。”

    陆时骞喉头滚动,骨节分明的手不自觉地抓起黄秋韵的胳膊,“卖给谁?”

    黄秋韵甩开了自己的胳膊,“卖给做医药实验的人呗,那些人天天往他身上扎针,这要是失败了,不就没命活了嘛,得亏我儿子命大,捡回了半条命。你们家买个垃圾桶都不止这个钱,拿钱救自己孙女都不愿意,出去谁敢信呐!”

    这些话夸张了不少,但好歹解了气,她斜睨了陆时骞一眼,“好带循循出国,那出国的行李还是我帮他收拾的呢,我那傻儿子没出过国啊,前一天晚上还在那儿吭哧吭哧背英语呢,睡觉前还要给我寄英国的特产,你可倒好,人都跑没影儿了。”

    到情动处,她的眼眶渐渐红了,“肚子等你都等空了,一天都没吃东西,一大碗面条全都吃了……不想带他走,你别答应啊。”

    陆时骞沉默地在听,等她完,他才开口:“他手机关机了,要是回来了,您告诉我一声。”

    着递过去自己的一张名片,他很庆幸自己还留着前司的名片,“手机号就在上面,阿姨,我是真的想补偿他。”

    黄秋韵没伸手接,“不需要,你离我儿子远点,我们高攀不起你们这种高贵的人家。”

    陆时骞弯身把名片放在了她脚边,然后直起身,看着女人:“还是得麻烦您通知我一声,我现在很担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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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筠把陈循带到了自己住处,这是她大学时姥姥送她的十八岁礼物,现在姥姥去世多年,她跟自己妈妈那边的亲戚也渐渐断了联系。

    “坐。”夏筠给陈循倒了杯温水,再晃了晃手上的剔骨刀,“这刀还是由我留着吧,希望用不到它。”

    陈循双手捧在杯子上,仰头喝了一点,在外面坐了太久,他现在头晕脑胀只想睡觉。

    夏筠看他两颊红得厉害,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直接伸手摸向了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有点……我现在有点困。”陈循还保持着捧杯子的姿势,脑袋晕乎乎的,“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还回去干嘛。”夏筠,“你就在我这儿住一晚吧。”

    “那我跟我妈一下。”

    给手机开了机,陈循先给黄秋韵了电话,通话中途有电话进来,他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因着发烧,声音里居然带着几分软软的调子,“喂,你好。”

    “是我,你在哪儿?”

    陈循这才看了下屏幕,“跟你没关系。”

    “孩子想你了,你什么时候过来?”陆时骞嗓音沉哑,如果当面见到人,还会发现他已经好几天没刮胡子了,下巴冒了青渣,这在以前的工作中,是绝对不允许以这种形象出现的。

    “我不会再过去了。”完陈循就挂了,顺便把那号码拉黑。

    夏筠猜出了是谁,没多问,她如今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以前的精致护肤也免了,经常是洗完澡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