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鞋主人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苹果，又往陈循身上看了看，最后越过他，从他书桌上抽了张纸巾，弯腰把沾了苹果软泥的鞋擦拭干净。

    “对不起。”陈循。

    他心想，这应该就是那位一直没来报道的室友吧。

    新室友没搭腔，把书包甩到寝室唯一的空床上，行李箱也没开，直接推到墙角放着。

    “那啥，我叫袁朗，他叫周博文，吃苹果的那是咱们寝老大，叫……”

    “谁的书？”袁朗的话被一道低沉的男声断。

    陈循看他指着他书桌上的一摞书问。

    “我的，不好意思，我这就拿走。”袁朗拿走了自己的书，脸色已十分难看。

    本来活跃的寝室氛围瞬间变得死一样沉寂。

    陈循把地上的苹果捡了扔进垃圾桶，“嘭”地一声整出了不大不的动静。

    晚上陈循和他们一块去食堂，一路都在听袁朗吐槽那位新室友，周博文时不时附和几句。

    陈循年纪比他们都要大，除了专业上还能有点讨论，一般很难融入进他们的话题。

    就像他认为的，在背后人坏话纯属吃饱了撑的，但他只在心里这么想。

    军训结束，他们正式开始了新学期的学习生涯，素描和色彩是必修课，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基础理论课程，陈循课后时间大部分都泡在图书馆，很少回寝室。

    久而久之，宿舍成员渐渐分成了三派，他和那个叫邢渐责的新室友自成一派，袁朗和周博文兴趣相投，基本上每天都同出同归，他俩算第三派。

    期间，陈循去看过妞妞一次，升入大班的丫头总是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想法，一会儿自己要去仙女星球上做一只羊羔，一会儿又舍不得爸爸和叔叔，她不想去了。

    到这里，眼珠子咕噜一转，她问陈循：“你会跟叔叔结婚吗？这样我们一家人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一家人……陈循听起来只觉讽刺，不知道孩子长大以后，得知她喜欢的叔叔曾经并不期盼她的到来，该作何感想。

    他对妞妞：“爸爸已经跟妈妈结婚了，不可以再结了。”

    这样难免绕不开佳影，而他也不可能永远对孩子隐瞒真相。于是，陈循跟妞妞解释了她妈妈的去处，孩子眼眶里涌出泪水，哭得撕心裂肺，她大概已经到了能分清生和死的年纪了。

    重返校园的日子让陈循老有种年轻了好几岁的错觉，傍晚时分走在学校里，晚霞的红光映在他身后，脚下步履轻快，他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过去的阴霾。

    因为年龄和性格诸多方面的原因，陈循习惯了独来独往，上课是一个人，吃饭也是一个人，自习室和图书馆里，他总是形单影只的那个。

    渐渐的，他与那位新室友都成了其他两位室友眼里的怪胎，虽然表面上还过得去，但陈循背地里听到他们用一模一样的口气也吐槽过他：“成天劲劲儿的，装逼呢，这么大岁数还跟咱们一块读书，不知道清高个什么劲儿！”

    他当时听罢一笑，没冲进去跟他们当面对质，但这事儿在他心里产生了反作用力——那位新室友被这两位衬得十分伟岸。

    起邢渐责，陈循跟他接触不多，因为他不在寝室过夜，又经常翘课，神龙见首不见尾，开学快有两月了，只见过他几次面。

    不过，这不妨碍陈循偷摸把人家划拉到自己的阵营里。

    过了十月，北市的夜真应了“夜凉如水”这个词儿。

    陈循缩在被窝里给许回复：【那你好好干，有空吱一声，哥请你吃饭。】

    许六月份毕的业，当时为了应付辅导员，随便签了个三方协议，干了段时间，发现自己实在不喜欢，现在想转室内设计，最近正苦学CAD和PS。

    也就是，他近期都不会在外面接单子了，陈循得自己去找些兼职。

    “咔——”门把手被拧动，但没拧开。

    陈循记得，他熄灯上床的时候，把门给锁了。他没立即去开门，而是耐心听了会儿外头的声音

    夜深人静，再细的声音都能准确无误地传进耳朵，更遑论是脚步声。

    陈循却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这明门外那人一直没走。

    他爬下床，轻轻开门。

    邢渐责半个身子倚在墙上，低头玩手机。

    门一开，两人目光对视上，陈循压低声音：“他们都睡了，你钥匙怎么不带？”

    邢渐责收起手机，“忘了。”

    陈循给他让步，他也没谢谢，爬上他自己的那张床，躺下就睡了。

    “怪人。”陈循心里嘀咕。

    翌日早起，陈循站在阳台上背诵英文单词，余光瞥见邢渐责去了卫生间，随后卫生间的门就被关上了。

    他没盯着看，注意力再次转移到了单词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冷不丁阳台门被开了，陈循抬眼，看见邢渐责黑发湿亮地立在他面前。

    像是没料到阳台上会有人，本来从烟盒里抽出一截的香烟又被他默默按了下去。

    陈循：“没关系，你抽吧，我对烟味不过敏。”

    邢渐责没客气，带上门，走到另一边点上了烟。

    陈循将单词本揣进裤兜，问他：“你是哪里人？”

    “本地人。”声音平缓而低沉。

    陈循自报家门：“我老家是北市隔壁县的，我比你们都大，二十六了。”

    完，对方却没什么反应，这让陈循感到有点窘。

    邢渐责弹了弹指间的烟灰，“昨天谢谢了。”

    “不客气，我正好还没睡。”陈循看着他，“能给我一根吗？”

    邢渐责挑眉，眼神里的意外丝毫不掩饰，但他没言语，直接把烟盒扔了给他。

    陈循稳稳地接到手上，看一眼盒子上的标识，是个不认识的香烟牌子，他拣了根出来，走过去把烟盒还给了对方。

    “火机。”陈循。

    邢渐责低头凑近他，用自己咬在嘴边的烟给他过了点火。

    陈循没意识到姿势上的暧昧，可能双方都心无旁骛，且对方年龄比自己那么多，他没想到那上面去。

    “谢谢。”陈循缓缓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来，“你怎么老不去上课啊？”

    邢渐责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你这人看着挺老实，怎么还抽烟啊？”

    陈循笑了笑，“老实人就不能抽了？你这是刻板印象。”

    邢渐责掐了烟，抬手按在门把手上，陈循以为他是要进去，遂转过身，独自面朝窗户外的景，不想听见对方：“老实人睡衣领口不会开这么大。”

    陈循赶紧低头一看，睡衣上面的三个扣子居然全开了，他大囧，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索性继续深沉地看着窗外。

    十月的某一天，陆时骞来找过他一次，就在他们宿舍楼下，陈循接到电话后，先从阳台的窗外往下看了看，果然看见那人靠在车上，低头抽烟。

    陈循不想跟他之间频繁接触，：“宿舍外面人太多了，有事吗？”

    简单一句话，陆时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顺势抬起头，陈循赶紧蹲到了围栏下，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是多此一举，这么多间寝室，陆时骞不可能知道他住在哪一间。

    “妞妞让我过来给你送点东西。”

    陈循从围栏的缝隙里看见男人把烟扔进了楼前的垃圾桶。

    “那我下去拿。”

    “嗯。”

    陈循趿着自己19.9包邮那里买来的黑色人字拖，铿铿锵锵地走下了楼，鞋底厚重坚硬，他走不了太快。

    到楼下时，陆时骞已经坐进了车里，陈循好歹松了口气，他并不想自己的故事被人挖掘出，成为茶余饭后的八卦点。

    陈循拉开副驾的车门，也坐了进去。车内沉闷，他闻见了陆时骞身上的淡淡烟味。

    “东西在哪儿，我直接拿上去。”

    “你住几楼？”

    “我自己拿上去就行。”

    陆时骞笑了下，依然是那种不带情绪的笑意，“怕你室友看见我？”

    陈循侧过头，静静地看着他，“我住六楼。”

    “下车吧，我给你拿上去，东西有点多。”

    陈循随他去后备箱取东西，如他所言，确实有点多，光是生活用品就占了两个箱子，还有吃的喝的，以及妞妞千叮万嘱的一副超大型号的拼图。

    陆时骞发现他一直盯着那幅拼图看，解释：“她让你帮她拼好。”

    “等我有空再。”话刚脱口，陈循想到孩子那张可能会失望的脸，随即改口道，“我尽快给她拼。”

    陆时骞抱起两个纸箱子，一个叠在另一个上头。

    陈循：“我来吧。”

    陆时骞：“你拎那个袋子，把拼图也拿上。”

    “好吧。”陈循关上后备箱的门。

    东西搬到寝室后，周博文闻声朝陆时骞看了看，装作和陈循很熟的样子，问道：“陈哥，家里人给你送东西？”

    陈循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自己和陆时骞是家里人的，长得不像，气质更不像。

    “哦，对，送点东西。”

    陆时骞淡声：“哪个柜子是你的？”

    陈循给他指了个地方，“你放那儿就行，回头我自己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