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属很快就赶到了医院，差不多有五六个人，跟护士交涉过后，其中一人走到陈循跟前。

    “你就是帮我父亲叫救护车的那个伙子吧。”

    来人是个男Omega，年纪在五十岁上下，戴一副眼镜，外表斯文儒雅，谈吐不像是普通中年人。

    陈循把当时的情况跟人家描述了遍：“我跟我同学在站台等车，看到您父亲摔倒了，我们没敢乱挪，就赶紧给老人家叫了救护车。”

    “谢谢。”男Omega点点头，目光落在邢渐责手里的书包上，“你们是大学生吧，这是还没放假？”

    “快考试了，考完就放寒假。”陈循看对方心情还不算太糟，猜测那位大爷应该没什么大碍，“您父亲没事儿吧？”

    “腿骨折了，其他没什么事，可能要做个手术。”

    陈循放下心，“没事就好，那我们先走了。”

    这位家属却叫住了他，想给予他们一定数额的钱，作为耽误他们复习的补偿。

    陈循“不用”，背上书包拉着邢渐责就走，步履匆匆，很快就消失在了医院门诊。

    “你跑这么快干嘛？”邢渐责呼着白汽。

    陈循弯身撑着自己的两个膝盖，大口喘着气，太久没运动，才跑了这么点路，他就已经感到十分吃力，“我怕他硬塞给我钱，我这人还不太会拒绝。”

    邢渐责笑了笑，拍拍他的脑袋，又随手把他的羽绒服帽子给兜了上去，“想多了你。”

    陈循直起身子，“那位大爷的儿子叫孙思远，我老感觉在哪儿听过这名字。”

    “挺普通一名字，我怎么就没听过。”邢渐责不以为意，“总不会是个明星吧。”

    “谁知道呢，没准儿还真是。”

    “百度上搜一搜不就知道了。”

    陈循点点头，“有道理。”

    鉴于室外温度零下二十多度，陈循懒得掏手机，他把手插在口袋里，慢慢腾腾地走在雪地上。

    邢渐责总要走一段路，再回头等一等他，索性也跟他保持同样的龟速。

    “那学霸今天怎么会出现这边？”

    陈循知道他指的是陆时骞，懊悔自己今天跟他提以前的事儿了。

    “不知道。”陈循心绪莫名低落，想到那个巧克力慕斯，还有女儿先前类似成年人的审视眼神，仔细算一算，他有好长时间没去看妞妞了，“今天算是废了，明天赶早去图书馆吧，我过江去看看我女儿。”

    “你不回学校了啊。”

    “不回了。”

    邢渐责醋味暗生：“哦，那我自个儿回去了。”完扭头看着陈循，“你书包需要我带过去吗？”

    陈循爽脆道：“不用。”

    ***

    陆时骞在书房跟人视频，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远在英国的老同学在微信里询问他现在是否方便，想找他咨询点事。

    是咨询，其实是找他帮忙，想借他的人脉搭上丰泰制药的老总。

    两人叙了一番旧，聊起当年在英国留学时候的事儿。

    陆时骞对这个同学印象很深，个子不高，组课题讨论时，他总是最有想法的那一个，人也努力，善于抓住一切机会，本科一毕业就收到了高盛的offer。

    当然还有一个令他印象深刻的点，这位同学当时是已婚状态，妻子是他大学同学，两人常年异国分居，据感情却如胶似漆。

    这是他的同龄人中，最早结婚的，陆时骞现在再回想，觉得自己比这人速度更要快一些，起码他是同龄人中最早当爹的。

    门外有爪子在扣弄门锁，陆时骞走过去把门开，跟他同学了招呼，提前下了线。

    妞妞仰着头，开心坏了：“叔叔，我爸爸来了，他现在就在楼下。”

    陆时骞一愣，顿了稍许，才：“你怎么知道的？”

    “他给我电话的呀。”妞妞皱起眉头，“叔叔你怎么变笨了。”

    栾姐这时也走来，笑着：“瞧给她高兴的，陈先生刚的电话，这会儿人就在楼下，还不准我开门，她要自己下楼接她爸爸。”

    陆时骞：“外面冷，你就不要下去了。”

    言辞温和冷静，与他平时话的语气大差不差，但妞妞就是莫名的不敢忤逆，换做是陈循，她肯定要颠颠儿地搂着她爸爸撒娇。

    “那你去把爸爸接上来。”

    雪还在下，陈循从站台走到这儿，衣服上沾了不少雪沫子，他掸了掸衣服，不自觉地向单元楼的玻璃门贴近，门上的缝隙能透出点暖气出来。

    这天实在太冷了。

    他后背抵着玻璃，书包反着背在前面，正无聊地看着漫天纷飞的雪花。

    “咔哒——”

    身后的玻璃门被解了锁。

    陈循转过身，鼻尖已被冻得发红，他：“我来看看妞妞。”

    陆时骞：“进来。”

    陈循走到单元楼里面，浑身立马暖和了起来，兴许是温差之大，他不自禁地了个颤，然后抬起双手，紧紧按着胸前的书包，样子看起来有几分呆。

    陆时骞微皱了眉低头瞅他，“天这么冷，还跑过来干嘛。”

    陈循想回顶一句，你不也照样乱跑嘛，话到嘴边，及时咽了回去，换了句不那么带刺儿的：“你今天怎么跑大学城那边去了？”

    陆时骞摁上电梯按钮，随后朝他一伸手，“书包给我。”

    “不用，我自己背着。”

    陆时骞的手顿在半空，指尖微微蜷了蜷，然后撤了回去，“我去那边办点事。”

    “我今天看到你了。”

    “我也看到你了。”电梯到达一楼，在电梯门敞开的前一秒，陆时骞没什么情绪地，“在咖啡馆，你跟你同学。”

    两人乘上电梯，四面皆是镜子，陈循起初低着头，当他抬头扫一眼面前的镜子，却发陆时骞正看着镜子里的他。

    视线撞上，陈循没立刻回避，“也许马上就不是同学了。”

    “叮——”电梯门缓缓张开，又缓缓闭上。

    陈循继续道：“他知道我有个女儿，他他能接受。”

    陆时骞的目光从镜子里的投像转移到了真人身上，他侧身将陈循抵在电梯壁间，低着头：“所以你今天来，是故意跟我炫耀的？”

    “我是来看妞妞的。”

    “别拿孩子当借口！”陆时骞口气有几分冲。

    陈循默了一默，抬眼与他对视，“我不信你今天是去大学城办事，你在跟踪我。”

    陆时骞凑近他，“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

    陈循语气疏离：“我想你离我的生活远一点。”

    陆时骞抿了抿唇，自嘲一笑：“那你想多了，我确实是去办事的。”完摁了开门键。

    低气压横亘在两个大人之间，妞妞吃完饭，就乖乖坐在客厅看电视，也不吵，也不闹。

    她前阵子又买了个拼图，自己压根不会拼，于是这任务自然就落到了陈循头上。

    陈循盘腿坐在地板上，微低着头，露出脑后的一段脖颈，捂了大半个冬天，晃眼看，那里几乎白得透亮。他本身肤色就属于偏白的那一类，从前送外卖，任凭风吹日晒，也只是暗了些色度，捂一捂，不消半月就能重新白回来。

    常言道，“一白遮三丑”，邢渐责夸他好看，大概也是有点根据的。

    陈循聚精会神地忙着手上的任务，他其实很喜欢玩拼图，或者，只要是与学习无关的一切娱乐活动，他都格外喜欢，且能身心放松地投入进去。

    陆时骞在影音房呆了很久，心不在焉地看了半部公路片，剧情全然没走心，最后实在坐不住了，走到客厅里陪妞妞一块看动画片。

    偶尔目光落到那段脖颈上，回避之后，心猿意马。

    妞妞看看叔叔，再看看她爸爸，脑袋瓜子灵机一动，推搡着陆时骞：“我买的那个拼图可大了，很难拼的，叔叔你去帮帮爸爸。”

    陆时骞没动，也没作声。

    妞妞又推了他一把，“你去呀。”

    陈循停下来，回头看着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父女”，拔高了音量：“你扭扭捏捏的干什么，我拼一会儿，你再接着拼。”

    陆时骞起身坐了过去，也学着陈循盘起腿，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笑，“你把手上深蓝色的先拼好，我一会儿拼橙色的那部分。”

    “看见没，太阳这儿，缺了一片。”陈循给他指派了个任务，“应该是掉了一块红色的碎片，你给我找找。”

    陆时骞：“你去找，我来拼。”

    陈循口气不善：“凭什么，我这蓝色的还没拼完。”

    陆时骞笑笑：“行吧。”

    他先在茶几上搜索一番，没找着，又将四周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也都找了遍，最后隐隐在陈循落座的地方窥见了碎片的一角。

    “你抬一下。”陆时骞还是平时那副口吻。

    陈循不解，“抬哪儿？”

    “……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