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次,210分钟。
青木输入楚柚白告诉他的房门密码。
滴滴两声,门咔嚓一声开了。
青木站在门前,迟迟不肯进去,直到房门再次上锁。
像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推着赶向森林深处的沼泽,亲眼看着旁边的树呼啦啦一下子齐唰唰地顷刻倒塌,只有他还在负隅顽抗,却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对抗什么?
只想化身为一只渡鸦,张开翅膀,向着天空发出一声狂叫,然后痛快地飞走,将这片树林,将这里的一切全部都忘掉。
可惜他忘不掉。
就算他忘掉了整片丛林,也忘不掉丛林里飘来的一缕暗香,是旃檀的气味,净化了他的身心,把一种命名为爱的神奇物质融进他的体内,就算飞离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心还不是留下了。
青木再次开门,这次勇敢地跨进去了。
一楼卧室门口,深呼吸一口,轻轻地推开了门。
黑暗中,感到一种逼仄的暖气袭来。
卧室里空调开着,可能不怎么太开门,室内闷热。
青木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脚边像是触到了什么,有点软,手指在墙上摸索,寻找灯的开关。
终于摸到了,马上就要看到楚飞暮的秘密了,却突然生出了一种想逃的怯弱。
青木曾一度久久流浪,为的不是穿梭于不同森林,而是穿过树林,不去想树林的宁静、死寂甚至是恐惧。
但对于楚飞暮,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定,永远地离开。
灯光大亮,照亮了这片绿油油的陆地。
一批又一批的绿色恐龙玩偶从眼前掠过,多得不计其数,看起来蓬松而又柔软。
青木像置身于一片绿恐龙组成的河流,恐龙温暖的将他围绕,最前面还放着一件超大号得到玩偶服,和七夕节那天看到的一模一样,原来那个在特殊日子,逗他开心的人竟然是楚飞暮。
现在青木逃不走了,就算逃开,也会被肆意游荡的雾茫茫一片绿色恐龙推向海岸,推向楚飞暮身边。
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只绿色恐龙,整个房间都是,如果一只恐龙代表一点快乐,那么青木拥有一屋子数不清多少的快乐。
他重新关上门,心翼翼地守护着楚飞暮的这个秘密,重新赶回医院。
楚柚白不在,青木直接摸到vip病房,在上次的101病房找到了楚飞暮。
楚飞暮还没清醒,楚澜守在床边,不时查看仪器上的相关数据。
不是发烧吗?
这么严重。
呼吸机都上了。
旁边还有很多青木看不懂的仪器。
他大力推开门,像直接把空气劈成了两半。
楚澜表情镇定地看着气喘吁吁赶来的青木,径直走向他,声:“去我办公室谈吧,他一时半会还醒不了。”
青木点点头,跟着楚澜去了办公室。
不知怎么的,他对医生办公室的印象尤其不好,总觉得在这里会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就好比校长把学生叫到校长室,多半没好事。
楚澜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从桌子下面掏出一盒没开封的雪茄,抽出一根,闻了两下,剩下的毫不在意地扔在桌子上,看了青木一眼:“坐吧,想问什么直接问,问完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青木在对面坐定,倒抽一口气,急急地问:“楚飞暮是不是因为注射AO性别转换剂伤到身体了,所以发烧才会这么严重?”
楚澜回:“不完全是,他的确伤到了身体,虚弱正常,但不至于这么严重。”
青木不在一个问题上过多纠结,继续问:“他注射的AO性别转换剂是你给的?”
楚澜坦言:“是我。”
楚澜用医生一般的劝诫口吻:“青木,我和徐医生认识很多年了,国外实验室本身就和这家医院是相联的,资料共享,我让徐医生把你的资料发给我做研究,并且告诉了楚飞暮。你可能不太了解你的身体状况,30岁之前如果还不能有效改善腺病体质,一旦过了30岁,你会变得越来越虚弱,也许这这辈子都无法治愈。”
“他什么时候问你的AO性别转换剂的事?”青木问。
楚澜直言不讳:“前段时间。”
过了一会儿,反问道:“你问完了吗?”
青木轻轻摇头,问出最后一件事:“为什么楚飞暮最近身体会这么虚弱?”
楚澜放下手中的雪茄,磨平西装裤上的褶皱,用一种不以为然的语气:“这就是我要和你的事。”
青木冰冷的指尖蜷了起来,用掌心也捂不热。
楚澜义正言辞:“青木,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但他现在的身体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青木不懂,抬头,脱口而出:“什么?”
楚澜这才确定青木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只好实话实:“他一直在背着你用自己身体做实验。”
青木瞬间睁大眼睛:“你什么?”
楚澜最初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在背着你试药。”
“试什么药?”
楚澜解释:“这种药你一直都在服用,我和徐医生给你检查过身体,效果不错。”
青木脑中仔细搜索最近服用的药物,没有一种是天天服用的。
除了顾寒秋让他试用的护肤品,他每天都在试用,当工作一样完成任务。
他问:“是护肤品?”
楚澜缓慢点头:“是。”
青木今天知道了太多原本并不知情的事,这会已经平静下来了,于是问:“什么药?治疗什么?”
楚澜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一般腺病质,易感期不稳定,且伴随持续性重度疼痛,有人因此终生无法上班。”
青木抬头,楚澜的样子不像谎。
怪不得这几次易感期并没感觉到痛感,而且身体也没再不舒服。
“所以……”
楚澜接着往下:“所以楚飞暮每隔一个月都会从腺体深处,也就是信息素分泌的源头,直接抽取信息素,交给顾寒秋,让他那边的实验室拿去做实验,最终制作成护肤品的样子。换句话讲,就是间接给你补充alpha信息素,因为你的信息素分泌较弱,所以才会感觉不舒服。”
青木试图回想,他的确没有丝毫察觉,只当是普通护肤品用了,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十分渴望楚飞暮的信息素,甚至闻到护肤品中的旃檀味。
原来,真的是楚飞暮的信息素。
楚澜看青木愣神,接着往下:“你知道硬生生抽取信息素是什么感觉吗?你应该见过白血病患者抽骨髓血吧,比那要疼不止十倍以上。”
青木难以想象,在他庆幸易感期再次轻松度过时,楚飞暮也许正蜷缩在病床上,身体缩成一团,咬牙硬撑,任凭冰冷的高科技针头刺入腺体深处,清晰感受身体的能量慢慢流失,和慢慢走向死亡有什么分别?
青木痛苦地闭上眼睛,牙齿死死咬着嘴唇,悲伤的声音从齿缝中溢出:“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明明知道他这样,为什么不阻止他?”
楚澜提高声音,似乎觉得青木这话得极其可笑:“阻止?怎么阻止?有次,他抽完信息素直接晕过去了,紧急抢救,他躺在手术床上,嘴里还在念叨着你的名字。”
青木垂着头,忧郁地苦笑。
楚澜继续:“他不让我们告诉你,不想你可怜他,一旦我们拒绝,他就威胁要注射AO性别转换剂,我今天和你这么多,不是想让你同情他,我只是想让你劝劝他,再这么下去,他早晚会把自己作死。”
青木阴沉着脸,皱着眉:“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他继续胡闹下去了。”
楚澜好心地低声:“那就好,他现在很虚弱,经不起反复折腾。”
青木去洗手间,用凉水冲了一把脸,看着水珠从指缝间流失。
整整七个月,他和楚飞暮分开七个月,这也就意味着,楚飞暮为他抽了七次信息素,痛了210分钟。
时间不长,但在极致痛苦的情况下,一秒钟就像一个世纪,痛苦难熬。
他难以想象,楚飞暮是靠什么坚持下来的。
原来楚飞暮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赎罪,并以此减缓他的痛苦。
哪怕方式不对,哪怕极端,哪怕会吓坏他,哪怕会被他误会成道德绑架,但至少楚飞暮做到了。
他勇敢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用尽全力弥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