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话的又嚣张又漂亮, 眼睛也寒星似的亮。

    晏遥心里却没多少底气, 可看对方骄傲的样子, 没忍心开口击。

    他心里哪吒当然是很厉害的，也愿意相信哪吒。

    可相柳怎么也是上古时期的大妖怪，光是修炼时间就要差了千年不止, 更不要那时妖魔算得天独厚，本领神通都要强于后世了。

    想看哪吒赢, 又不想哪吒受伤吃瘪, 现在面临就是这样的矛盾。

    “相柳身上有毒, 当球踢不太好。”沉默片刻后，他还是没忍住, 委婉道, “我们还是先做点措施预防吧？”

    兴许是话时脸上流露的神色过于明显，哪吒甚至不用想都能猜到对方在担忧些什么。

    他向来不太喜欢别人质疑或否定，但面对晏遥的时候只是不着痕迹皱了下眉。

    难道是之前表现出的实力还不够, 所以晏遥才会觉得他不过相柳？

    左右想不出理由，他只好把原因归结到晏遥的实力上——因为晏遥实力太差, 所以才想象不出他有多厉害。

    肯定是这样的。

    “不用。”他很认真地对青年摇头，“我不会输。”

    晏遥欲言又止。

    这是输赢的问题吗？明显是受不受伤的问题啊。

    “我没怀疑你不能赢。”他想了想, 委婉地表示了自己的担忧，“只是赢和赢也不一样, 轻松地赢总比惨胜要好。”

    哪吒眉毛一挑, “不都是赢？”

    晏遥叹气, 问他道：“受重伤怎么办？”

    这个问题更简单了。

    哪吒想也不想, 张口便答道：“我乃莲花化身，并非血肉之躯。受了重伤也不会登时即死，回来慢慢修养就好。”

    晏遥拧着眉毛，感觉自己五官都快纠成了一团，想又不知道该什么，可不又如鲠在喉。进退两难，别扭得很。

    “你就没想过你受伤之后……？”他尝试表明意图。

    “便是我受伤，那些妖怪也不敢造次。”哪吒的回答相当冷硬，还带着股莫名的骄傲在里头，“你尽管放心好了，我在这儿。”

    “之前就了，三界内还没有多少人物是我怕的。”

    晏遥估计他要是孔雀，这个时候保不准尾羽已经翘的老高，大张着开屏了。

    觉得自己对牛弹琴鸡同鸭讲的同时，晏遥简直安心又好笑，同时忍不住想要多关照一点哪吒。

    尽管对方未必需要他这点关照。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又重申了一遍，索性出了直球，“输赢这种都好，我只是担心你会受伤。”

    这回换哪吒接不上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人才讷讷应了声。

    “嗯。”

    他脑袋要比原来稍微偏了些，也抬的更高，听起来更像是在强词夺理，“只是相柳的一个头，你不用想那么多。”

    甚至语气也凶。

    晏遥终于亲眼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死鸭子嘴硬，老实句谢谢关心也不会怎么样，非要弄得像是在威胁吵架干嘛。

    平时故意使手段给他挖坑的时候怎么没见他怎么羞涩？

    “晏遥，你听见没？”哪吒喊了他一声，嗓音比之前提高了不少。

    当然听见了。

    晏遥冲他点了点头，脸上笑意止不住，“听见了听见了，相柳的头不是还没过来嘛，还有时间准备。”

    据传相柳喜欢啃食河堤山陵，也正是因为破坏了禹的治水工程才被诛杀封印。

    来的是相柳的脑袋，脑袋上肯定有嘴巴的，不定能从这方面下手。

    晏遥记得之前土地公送过他一块土。那块土息壤化做的河堤上挖的，虽然没有息壤那样的能力，但是用法术支持应该能变个山之类的吸引相柳的注意。

    在注意力分散的情况下，相柳应该好对付一些……吧？

    他上上下下量了一边哪吒，确认他衣服上确实有些水渍泥渍，而本人并不在意之后才谨慎开口问道：“……你要不要带个土？”

    哪吒愣了下，“带土？”

    “土地公以前送了我一块息壤河堤上扒下来的土，带着点息壤的灵气，相柳食土，架的时候丢出去不定能分散注意。”

    晏遥咳嗽一声，“很少一块，不多，你要是觉得别扭我可以拿塑料袋装起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要多点处理措施的。”

    哪吒没有回答，只是看过来的目光越发显得平静幽深。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晏遥忍不住抓着脸朝别的地方看，总感觉自己错了什么，不心踩了对方的雷。

    “你一直这样？”

    在他忍不住想点什么缓和气氛的时候，哪吒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晏遥茫然，“啊？”

    “我看你身上有泥点也没在意，就以为你不太关心这个。”他赶紧解释，“而且也不是往身上涂泥巴，就是带着以备不时之需……那土很干净的。”

    不但干净，甚至土地公以前送给他的时候还带着花草香，现在或许还能闻到一点。

    “这上面可长过仙草！”土地公当时是这样的，胡子一翘一翘，东西送出去之后还有点肉痛，“而且还是从当初息壤上撬下来的，在老儿的收藏里也是上好的土啦！”

    总之，虽然其貌不扬，但那块土应该还是挺贵重的。

    尽管平时气，这种牵涉到很多人的事情他却不会心疼。

    轻重一看便知，再计较那么多就真的气了。

    要不是怕吓到晏遥，哪吒可能已经提枪直接把这栋楼给拆了。

    他心情本来就算不上好，再加上晏遥也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导致现在有点暴躁。

    可理智还在呢，他只是好争爱斗，又不是没长脑子。这个时候做出点什么，没准就会吓到晏遥。他把人圈到自己的庇护下面，总不能一回神就直接把人吓跑了吧？这出去多丢颜面。

    那么点不对劲就被他忽略了过去。

    晏遥发现他脸色不对，试图补救：“其实也不是一定带，反正我肯定在后面看着，有不对劲我立刻出手，注意力分散肯定要比集中……”

    他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少年人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弄得晏遥有点受伤。

    谋定而后动怎么啦！有计划和足够的应对遇事肯定不会慌的！除非是突然情况！

    “你看着就好。”哪吒。

    上次他表达类似意思的时候，几乎以绝对的优势完成了一场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个人秀。

    上次都看得他有点胆颤心惊，这次面对的还是上古大妖，能好好站在原地才有鬼呢。相信和担心又不冲突。

    表面上点头应是，实际上他已经做足了阳奉阴违的准备。

    反正到时候起来，哪吒也管不上他。

    “待着中介所里，我把头带回来给你。”哪吒斟酌一二，又补了半句话，“可以收着当标本，现代好像流行这个。”

    ……他要相柳的头做什么标本，杀死人的标本吗？他心里止不住地吐槽。

    更让晏遥觉得自己无药可救的是，如果哪吒真的这么做了，自己不定……不，是一定会收下，然后弄个土丘封印起来再缩到收藏柜里锁着。

    把战利品当礼物，这样直白的好意和赤/裸/裸近乎炫耀的真诚都太过了，强烈到让人根本没有办法忽视。

    他从来都不是善于拒绝的人。

    深深吸了口气，晏遥点头答道：“那到时候我尽量找个东西装，你加油。”

    他回答的只有后半句，前半句待在中介所的要求根本没有答应，到时候也有足够的理由辩解。

    不就是套路嘛，他也会玩的。

    哪吒脸上这才稍稍露出满意。

    至此，这场谈话才初步达成共识。

    由于一直没有管在屋里的妖怪们，哪吒在门口守着他们也不敢逃，所以在场的妖怪们都只能干看着。

    当然，门外边什么情况他们不敢光明地正大地瞧，甚至想捂住耳朵装聋作哑，能把存在感降到多低就多低。

    门口那两神仙吵架，最后倒霉的不还是他们？而且是不是吵架还未知，谁家吵架还扭扭捏捏的啊。

    只是他们什么啥也不敢，啥也不敢问。

    这方面晏遥要比哪吒敏锐些。几乎是在捕捉到怪异目光的同时就想起之前忽略的事情。

    ——这些妖怪都还在场，没有离开。

    也就是，他们刚刚的分歧全被听得一清二楚，还是被一整群妖怪。

    “你们什么也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懂吗？”

    他冲那群要怪强调，自觉面子有些挂不住，“这是作战机密，泄露后果你们自行想象。”

    哪吒本来都已经忘了这群妖怪，还是晏遥朝着屋子里话的时候才想起来还有些老鼠没有教训，神情即刻冷了下来。

    “留条命？”他转过头问晏遥。

    放在过去，他肯定不会管这些妖怪死活，风火轮一把火全烤了也不过随手的事，怎么开心怎么来。

    现在天庭这方面抓得严归严，真杀了也没几个人敢问他罪。

    这么问只是单纯给晏遥面子。

    毕竟他是为了照顾晏遥才出来这趟的。

    “嗯……不要死。”晏遥点头，神色同样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