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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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时间紧迫,所以两人快速收拾了一下,就直接往苍明山而去了。

    子夜来走得不情不愿,一方面是他十分抗拒和君如故单独相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苍明山与弃绝崖相距不远,如果漆木的生长位置碰巧偏僻的话,他们势必会路过那里。

    弃绝崖原本就不是什么故地重游的好去处,更何况那还是自己被迫结束上一世悲惨人生的地方,那时候君如故手刃他的画面,子夜来依然记得一清二楚,偶尔还会因为这个噩梦而在深夜惊醒。

    于是骑在灵鹿身上,子夜来一直都没有什么好心情,目光望向前方君如故的背影,盯着对方背上的琴袋看了许久,仍是想不通师弟为何非要让自己陪他去找修琴的材料。

    他这么想着,便下意识地这么问了:“师弟,你究竟为什么要叫我和你一起去苍明山?我又不懂该如何修琴。而且若我没记错的话,常师弟他就是出身制琴世家的吧?你带他去难道不是更方便?”

    问完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君如故平静的声音:“赌注。”

    见他好像准备只用这个理由搪塞自己,子夜来最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灵鹿也很快就带着两人来到了苍明山。

    拍了拍灵鹿的背让它们自己去找个地方等待,子夜来转眼就发现君如故已走到一旁开始寻觅起来了,他赶紧也追上去,“师弟,要我帮你找漆木,你不也得先告诉我漆木长什么样子吗?”

    君如故没有抬头,“漆木色泽深黑,兼之质地坚硬,以指叩之,发出声响清脆有力则是。这都是曾经在课上讲过的内容,你莫非全忘了?”

    子夜来有些讪讪地干笑道:“......好像是,一时没有想起来。”

    只是苍明山植被茂密,放眼望去几乎全是树,要从中找到适合作为修琴材料的漆木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单凭君如故一人的确稍显困难,又正好有自己这么一个免费劳动力,子夜来总算是明白他的算了。

    他一边寻找漆木,一边暗暗在心里将师弟翻来覆去地痛骂了好几遍,然而目光却总是会不自觉地瞥向君如故所在的方位。

    随着日头的升起,林中也逐渐弥漫起了浅薄的淡白雾气,仔细嗅便会闻到一股特殊的味道,两人亦都明白这必定是瘴气,但也没什么需要惧怕的,只消用灵力撑起防护罩就行了。

    正当子夜来搜寻完了面前这片林子后,他甫一转身,忽然就发现不远之外,君如故的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地动。

    电光石火间,头脑还没想清楚,他的身体就已反应过来,顿时朝着君如故脚下的地方抬手就劈出了一道灵刃,而那颜色鲜艳的影子马上也瘫在地上静止不动了。

    此时君如故才望了过去,就见脚边正明晃晃地躺着一条被削成两半的毒蛇。

    “师弟,你无事吧?”子夜来定了定神,但依旧有些不太放心。

    深深看了他一眼,君如故忽然轻声道:“我有灵力罩,就算是毒蛇也咬不到我的。”

    闻言,子夜来愣了一下,直到这时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一看到君如故马上就要受到伤害的时候,他便下意识地出手去保护那个人,只因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和深刻在身体里的本能,从他们一开始做师兄弟时开始就是这样了。

    他还在发呆,君如故便再度走过来问了一句:“子夜来,你为什么要出手救我?”

    他的话令子夜来又是一怔,口齿都控制不住地含糊了:“我只是......只是怕那毒蛇万一钻进了灵力罩把你咬伤,我们的行程便要耽搁,到时候修不好琴师弟你就赶不上琴会,仅此而已。”

    一出口,就连他自己也觉得牵强。

    别一条普通毒蛇究竟能不能钻进灵力罩了,就算君如故真的被咬了,作为一个拥有元婴期修为的修士,也绝不会因为这点伤而耽搁时间。

    君如故脸上显然也没有信服的样子,子夜来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了,他不得不又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师弟,是我多此一举了,你别放在心上,我们继续找漆木吧。”

    收回视线,青年总算不再什么了。

    两人又寻了一阵子,林中瘴气也越来越浓厚,虽不至于阻碍他们的行动,但也令他们的速度慢了下来。

    直至来到苍明山阴面的时候,子夜来才发现了漆木的踪迹。

    “师弟!你快来看,我找到一棵漆木了!”

    君如故闻言也立刻赶到了他旁边,在确认那棵漆木完好无损、适合用来修琴后,这才以灵刃将之劈为两截,选取了质地最密实的一段收入了芥子袋中。

    眼看此行的目的已经顺利达成,子夜来也松了口气。

    未曾想召来灵鹿后,君如故却道:“再随我去一趟弃绝崖,我需要用生长在那里的一种灵蛛吐的丝来做琴弦。”

    听到弃绝崖这三个字,子夜来浑身都在抗拒:“师弟,反正漆木我已帮你找到了,蛛丝你就自己去找吧。”

    然而君如故不为所动:“赌注。”

    咬了咬牙,子夜来只觉自己完全被他败了:“......好,我去就是了。”

    重生后第一次再临弃绝崖,子夜来也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只感到心底深处的某个角落就像是被揪住那般,正在一阵阵地抽搐疼痛,还没走多久便出声道:“师弟,我累了,剩下的路可能走不动了。”

    不知君如故有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但子夜来已经决定什么也不往前走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青年闻言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点点头道:“那你骑着灵鹿随我一起。”

    “......”

    子夜来深呼吸了一下,脸色已隐隐有些苍白。

    只要回到这里,他就会再次深刻认识到从前的自己究竟有多么可笑,过去的不堪经历就如同一个无法驱散的噩梦,没日没夜地重复上演,令他永远也无法安生,不断提醒他那个造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而且他直到现在也还无力复仇。

    想到这,子夜来不免苦笑了一下。而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君如故充满深意的视线也始终落在他身上。

    好在这次的运气不错,君如故动作迅速地就找到了需要用的灵蛛丝,再加上瘴气也浓厚到几乎看不清前方道路,两人遂离了苍明山。

    半路上,子夜来以为这就完事了,谁知君如故却还要他继续留下来帮自己把灵蛛丝炼制成琴弦,无奈之下,想着帮人帮到底,他也只能随师弟回到了房间里。

    君如故先把这些采集到的特殊蛛丝以火焰烧制成了半透明的状态,再与子夜来一起用灵力将蛛丝全部慢慢拉伸抻平,最后才可以附在琴上成为新的琴弦。

    这个过程无比漫长,子夜来做到最后都有些不耐烦了,幸好所需的琴弦也不多,等到最后一根也弄完后,天色也已彻底黑下来了。

    他终于完成了工作,君如故却没闲着,又继续拿出漆木开始准备修补琴身。

    也是直到此时,子夜来才得以目睹那张琴的真面目。

    薛明夜送给君如故的是一张鹤鸣秋月琴,檀木琴轸象牙徽,琴面以漆木所制,通身乌沉,却又于其中掺杂了云母以及金粉,呈现出星彩争辉之意,在龙池上刻有琴名“玉振”二字。

    如果忽略琴身之上那道丑陋的烧灼痕迹的话,这属实可以算是一张好琴。

    如今子夜来瞧见那痕迹,终于明白君如故为何言修琴不易了,如果火势再猛烈一点的话,这张琴也许将不复存在。

    “师弟,你的琴是什么时候被弄坏的?”在他的印象中好似也从未听过有这么一件事。

    君如故正在刨木的手顿了顿,隔了半晌才道:“前段时间不慎遭遇火焚。”

    子夜来咦了一声:“那你怎么没有告诉师尊,是怕他生气吗?”

    见青年垂下眼不再话,于是他也认定了师弟是因为害怕责罚所以才隐瞒下了此事。

    看着君如故重复的动作,子夜来困倦地了个哈欠,干脆百无聊赖地拿过已炼制好的琴丝整理了起来,结果指尖一痛,原是那些弦太过锋利,轻而易举地便将他的皮肤割破了。

    殷红血珠一颗颗逐渐渗出,子夜来正欲去拿帕擦拭,对面的君如故忽然就抬眼望了过来。

    手腕被握住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眼睁睁看到君如故低下头、自己的指尖处又传来湿濡触感才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师、师弟,你?你在干什么?”待君如故将涌出来的血都舔去后,子夜来连声音都颤抖了。

    然而青年没有回答,只是舌尖一卷,很快再度封住了那渗血的伤口。

    子夜来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做梦。

    哪怕君如故已经松开了他的手、伤口不再流血了,他也还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面前的人,手指下意识地轻轻一搓,那上面仍然残留着湿润痕迹,犹如过电般升腾而起的微妙触感,昭示着刚才到底发生过什么。

    沉默片刻后,子夜来干脆直接起身离开了。

    只因他实在怕自己再继续这么和君如故独处下去,会忍不住将那些深埋在心底的东西给表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