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此恨不关风与月
◎“今夜没有月亮。”◎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祁知矣轻声问她。
这见鬼的语气。
简直像是在, 今晚天气不错啊。
秋露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糊弄道,“路过, 路过。”
祁知矣看着她,并未接话。
秋露浓脸上堆着笑。
“没想到这么晚也能偶遇尊上,要是没事我就——”
她偷偷往后退了一步,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走。
“这一路上这么多弟子巡逻, 你是怎么进来的?”
祁知矣忽然问她。
他的声音温和,犹如泉水般从容清澈, 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威慑。
直接让秋露浓转了半边的身子一僵。
秋露浓又默默转回去。
眉头微蹙,望向祁知矣,“尊上明明知道,又何必问我呢?”
她有点烦了,觉得这人是在戏耍自己。
并且她有证据。
“玄天宗那么多人, 尊上为什么偏偏就是抓着我不放呢?”
秋露浓越越委屈。
且不, 被她绑在路口的那几个裸男还未回门派。
从临南镇到蓬莱山脉的路上, 她就遇见了好几个晚归的同门弟子。
当时大家互相友好的笑了笑, 颇有点难兄难弟的意思。
祁知矣目光在她脸上转,细致入微到有些缱绻。
他语气还是不咸不淡, “你倒是伶牙俐齿。”
“弟子不敢。”秋露浓低头,不再看他。
她决定用这个举动, 来表示自己的反抗和愤怒。
夜风微凉, 拂起两人衣摆。
两人影子寂静的落下。
破这份平静的,是祁知矣的疑惑。
“方才, 你是和同门弟子比试过吗?”
秋露浓“唰”的抬头, 脑子里蹦出几个大字。
完蛋了。
同门禁止内斗。
内斗直接逐出师门。
秋露浓当场滑跪, 飞速给祁知矣明了来龙去脉, 以示清白。
祁知矣一直安静的听着。
半响,才慢条斯理的开口。
“按你的法,这是他们想欺辱你。”
“尊上圣明。”
秋露浓感觉自己就差,青天大老爷,给我伸冤了。
青年微微颔首,眼帘半垂,长长的睫毛在眼尾扫下一层淡淡阴影。
漂亮的瞳孔是纯粹的漆黑,黑得好似深渊,多看一会儿便有一种快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这时,她听见了一声极轻极快的笑声。
祁知矣歪头,眉间含着笑,看向秋露浓。
仿佛是遇见了很好笑的事情。
秋露浓再次愣了。
这是在嘲笑她吗?
不带这样在人伤口上撒盐的吧。
第二日。
出于心虚,秋露浓早早赶去上课,异常乖巧。
大课即将如常结束,诸位长老连同祁知矣突然到来。
弟子们的“参见”声响了一路,纷纷低头作揖。
秋露浓在后排浑水摸鱼,低着头发呆,也没听清前面在做什么。
突然。
有人问了一句。
“秋露浓,我收你为徒,可否愿意?”
就如同上课昏昏欲睡时被老师点名的学生。
秋露浓瞬间清醒,慌忙抬头......
所以弟子的眼神都透露着震惊,目光在她和祁知矣之间来回切换,就连见多识广的长老,也忍不住多看了祁知矣几眼,神情恍然。
一切都昭示着这并非预谋过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祁知矣究竟是想做什么。
祁知矣已走到了少女跟前。
他一身工整的扮,长袍拖地,神情矜贵而淡漠,宛如神祗般不可触碰,众生皆高不可攀,
他睥睨的望向秋露浓。
秋露浓:... ...
难道昨天祁知矣是以为,她被人欺负是因为她缺了个师父?
没师傅=没靠山。
认最强的人做师傅=有大靠山。
这个逻辑好像也没错...就是用在祁知矣身上,老觉得怪怪的。
震惊之后,弟子中蔓延的情绪已经变为羡慕。
这可是“当今天下第一人”哎。
祁知矣有一百年未曾收徒了,收的所有弟子皆是当时有名气的天才。
余子骞也在场。
身为尊上目前唯一的徒弟,更多人好奇他的态度。
而余子骞一脸恍然大悟,对秋露浓目露慈爱。
原来师傅之前让我对师妹多加照顾,是因为看中了她的天赋。
是我不懂师傅的煞费苦心了。
所有人都认定了,秋露浓不会拒绝。
可她不太想答应哎。
秋露浓眨眨眼,想起了那几个死去的祁知矣弟子。
她好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处境。
“弟子拜见太上!”
裴川一身红衣从空中御剑而下,落在了祁知矣跟前。
他的出现,破了现场因秋露浓沉默而僵持的氛围。
“师弟游历回来了!”
“师弟的修为又增进了......听当年他是百日筑基。”
“这是师兄?...比传闻中的还好看。”
有新入门弟子在人群中挣扎着想要看清裴川的脸。
祁知矣瞥了裴川一眼,颔首示意。
“太上。”
裴川并未离开,“弟子的师父鹤轩仙长,一直对秦师妹赞赏有加,想要将师妹收为门下弟子。”
鹤轩仙长:???
我有过这句话吗?
祁知矣看向了鹤轩仙长。
裴川也跟着望向自己的师傅,仪态恭敬,目光真诚,喊道,“师傅。”
鹤轩仙长一辈子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
前有被那位秋剑主踢馆误伤。
后在玄天宗“太上”换届中,站队成功。
生平第一次,他懵了足足有两秒。
鹤轩仙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挤出和蔼可亲的笑容,问秋露浓,“你可否愿意,拜我为师?”
弟子们也全都懵了。
这是什么霸道仙君爱上我之求我拜师。
秋露浓迅速反应过来。
这是裴川在帮她啊。
“弟子愿意。”
她对着鹤轩仙长行了个拜师礼。
鹤轩仙长心若死灰。
勉强维持住笑容,扶秋露浓起身。
这拜师礼就算成了。
裴川含笑,祝贺自己师父又收一名爱徒。
你看,他真是满脸的高兴。
忽然间,他又像感应到什么似的。
侧头对上了一道视线。
祁知矣背光而站,目光一直停在裴川身上。
墨发不规矩的散落他脸侧,细长的眼眸透着锋利而危险的光芒。
这一瞥,若是常人可能直接惊到后背起一身冷汗。
可裴川不躲不避。
仿佛毫无所觉的和祁知矣对视。
这眼神过于锋芒毕露,丝毫不像一个普通弟子。
周遭最敏锐的长老,已经嗅到了几分微妙而冰冷的气息。
而等他们仔细望去。
裴川已恭敬的低头,淹没在一排面容模糊的弟子中。
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觉。
... ...
“师妹。”
裴川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
清朗的少年音,咬字很随意,晃晃悠悠的像是在唱歌。
秋露浓推开窗,探头看向他,问,“你要在我门口睡觉?”
拜师后,秋露浓就搬到了鹤轩仙长的山上。位置优越,灵气充沛。
她旁边,正好是前一个入门的裴川。
他们俩成了邻居。
裴川靠着窗沿下的墙角,席地而坐。一拢红衣落在草地上。
他安静的望着夜空,姿容闲雅,懒洋洋得仿佛全身没有骨头。
“我好久没睡过觉了。”
秋露浓看着他的脸,心里嘀咕。
长得还怪好看的。
“多久没睡了?”秋露浓问他。
裴川了个月份。
秋露浓数了数。
恰好是从之前裴川在她身边睡着开始算。
“怎么可能?你不是人吗?”
秋露浓不相信。
“是的。”
“今日好多师兄弟都来祝贺你,境界突破。”
“可是依我看,师兄,你的修为不止是元婴期吧?”秋露浓又问。
“是的。”
裴川还是轻声的应和。
秋露浓忽然发现,他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
少年后脑勺靠在墙边,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
高挺鼻梁旁一抹淡淡的阴影,他声音倦倦的,每一下呼吸都仿佛是疲倦极了。
“师兄,我是不是知道你太多秘密了?”
秋露浓双手撑在窗沿上,探出整个脑袋,居高临下的从上俯视他。
“还有上次你和你的朋友谢元白的事......”
突然间,裴川睁开双眸,抬头望向秋露浓。
他的姿势未变,而秋露浓恰好俯身往下。
两人的目光恰好就直直的撞在一起。
“谁告诉你,那人是我朋友?”
裴川话时,没有一个词蕴藏着感情。
“你会和死人做朋友吗?”
他语气淡淡的。
其中的冰雪却隔着短短半尺不到的距离,像是要刮进秋露浓眼睛里。
“更何况,我从来就没有朋友。”顿了顿,他又。
秋露浓彻底迷茫了。
和死人做朋友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裴川,疑惑的眨了眨眼。
裴川却好似眼不见心不烦的,再度闭上双眼,低头缩回到那个窗沿下的角落。
秋露浓只能看到他的一个头顶。
真不知道那个狗窝一样的地方有什么好的。
唯一的优点.......就是离她很近吧。
没有人再话。
空气重新安静了起来。
仿佛裴川过来真的只是想找个地方睡一觉。
十七起初还在旁边听着,到后面已经无聊到,回折仙里面去了。
秋露浓靠在窗边,抬头望向灿烂的星空。
“师妹。”
裴川突然喊她。
“怎么啦?”
秋露浓心中警惕。
难道告诉她太多了。
一时间又后悔了?
“今夜没有月亮。”
少年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欣喜或者难过。
他自顾自地话,像是完全不需要秋露浓理会。
秋露浓趴在窗沿上,单手托腮。
“你不是闭着眼吗?”
“我看得到。”
秋露浓笑了笑,换了个话题。
“三年后就是论剑大会了,师兄要去吗?”
“师兄若是要去,那我就不去了。”
“我只是个普通人,混吃等死,犯不着和师兄争夺名额。”
裴川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回答道,“若是我还在玄天宗,我定是要去的。”
得好像自己命不久矣,马上就会叛逃师门一样。
秋露浓在心里吐槽。
“好。”秋露浓点头,“师兄若是要去,那就拜托师兄多关照我的朋友了。”
“你的朋友?”裴川愣了一下。
“你认识啊,谢争春他们。”
裴川再一次睁开眼,仰头,凝神看了秋露浓许久。
他的眼神从未如此认真。
连皱眉时的力度,都和那张透着阴柔之美的面容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我认识一个人,她身边也总是有很多朋友。她总是能以我想不到的方式交到朋友。”他缓缓的。
头一回,裴川脸上出现了疑惑到茫然的神情,带着易碎的脆弱感。
“可如果是朋友,那不应该是同生共死吗?”
“没错。”
秋露浓眨眨眼。
有些没搞清楚他想什么。
“可是她死了,而她的朋友们还活着好好的。”
裴川几乎要笑出声来。
“活得很好,很幸福。”
他本就是瑰丽张扬的长相,肆意大笑时,眉目艳丽得宛如颓丽绽放的花朵。
从头到尾透着摄人心魄的溃烂美丽。
浓郁的夜色间。
秋露浓清楚的听见了一声讥诮。
深切而悠长,像是隔着几百年时间发出的嘲讽。
作者有话:
◎最新评论:
【呜呜呜俺的裴】
【撒花】
【他好爱她(*_*)】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