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灯半昏时月半明
◎ “这条路,我最终还是没能走到尽头。”◎
“你来了啊......”祁知矣轻声。
他愣愣的盯着少女的脸庞。
平时门可罗雀的阁楼前挤满了人, 清一色玄天宗宗袍,弟子们神情慌张惊恐,呆若木鸡。
站在最前方的秋露浓, 第一个反应过来。
“你对她动手作甚?你要找的不是我吗?我就是秋露浓啊!”
秋露浓愤然道,上前一把夺过天女幽,搂在怀中。
尸体还是温热的,那双妩媚的眼睛睁着, 不知看向何处,眼神空洞。
周围弟子哗然。
秋露浓?
就是那个秋露浓?
余子骞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没睡醒。
他惊愕交加, 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师妹身上。
秋露浓抬手,抚摸起天女幽的面容。
眉目生春,艳若桃花。
刚被卖进天水阁时,她是毫不起眼的丫鬟,时常对着天女幽这张脸发呆。心想这地方竟然会有如此美人。
她从未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那个王行之肩上的女孩, 那个天水阁风华绝代的花魁, 就这样的死在自己怀里。
如果是王行之知道了, 也会难过吧。
少女垂头, 竟然低低的哭了起来,肩膀抖动, 滴落的眼泪如闪烁的珍珠。
秋露浓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落泪,心里茫然又空洞。
与王行之有关的一切都离她越来越远。
她能感觉到, 过往的痕迹正逐渐被世间抹去。
祁知矣看着她, 如大梦惊醒般,“噗通”一声猛地扔下手里的剑。
“我......”
他低头看向自己。
掌心的鲜血怎么也擦不掉, 胸襟一片赤红, 不知何时弄脏的, 散发着一股血腥味。
怎么会?怎么会洗不干净呢?
他试图捏了个诀, 可低头一看还是满目鲜血。
属于天女幽的血。
祁知矣的越来越清醒,越来越焦急。
像是一个噩梦,怎么样都逃不掉。
他骤然抬起头来,看到秋露浓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前,拿起地上的剑,拔了出来。
“你去死吧。”
她以一种近乎咆哮的力度道,语气混杂着悲伤痛恨茫然苦涩。
那把剑向着祁知矣而去。
少女的动作疾如惊鸟,没有丝毫犹豫。
这一切,虽然快,可也没到来不及躲闪的地步。
祁知矣睁大双眼,愣神看着那道寒芒末入自己的胸膛。
面色诧异,却没有反抗。
他凝神望着秋露浓的眼睛,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一起抓着那把剑。
祁知矣的手腕翻转,鲜血汩汩往外喷涌。
刀刃拧转,缓慢得能感知到每一处细节,直秋露浓忍不住抖瑟了一下,狠狠推开了祁知矣。
他的肩头一歪,往后踉跄几步,衣袍上血花绽开蔓延。
“师父!”
余子骞喊道,眼角无意识的涌出泪水。
可没有人敢上前。
此刻,那位被奉为神明的天下第一人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身上魔气缠绕,阴影宛若实质化的从那只手往整个身子蔓延,一只眼睛泛着狠戾的红。
没有人会天真的再把他当做玄天宗太上。
“你啊......”祁知矣低声道。
更多话被他吞进腹中。
没有时间了。
或者,没有必要了。
浓稠的、鲜红的液体地漫过祁知矣的鞋底,就像站在血池中。
他继续之前的动作,跌跌撞撞的向秋露浓走来。
一步,两步。
脚下全是血印。
刚才那一剑,虽然没有致命,可痛楚让他呈现出从未有过的虚弱。
祁知矣脸色苍白,整个人如轻轻一吹就会熄灭的烛火。
魔气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吞噬祁知矣。
半张脸像个真挚惶恐的少年,另半张脸像是受苦的伥鬼,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那副清贵美貌的面容,却像个拼凑而成的诡魅半成品。
他还在往前。
秋露浓防备的向后,直到后背撞在了墙上,退无可退。
她不知道祁知矣要做什么。
可按常理,无论他之后想要怎样报复,都不足为奇。
她默默的握住了手中的剑。
视野里,青年终于是艰难的走到她跟前。
“对不起。”
祁知矣凝视着害怕的少女,过了一会,他展开双臂,抱住了秋露浓。
这个拥抱非常短暂。
秋露浓整个人愣住了。
她看着青年,扶着她的肩膀,努力挤出一个笑来。
这个笑容干净又支离破碎,维系不了一会,便被属于“入魔后”的神情就占据了。
“这条路,我最终还是没能走到尽头。”
祁知矣抬起手来,缓缓向着秋露浓伸去。
可能是要抚摸她的脸庞,又或许是要掐断她的喉咙。
秋露浓实在难以从那张复杂混乱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可没有人会知道了。
因为。
那只手在即将触碰到少女面容的前一刻,无力的垂下,轻轻在她眉间留下一点血痕。
他......怎么了?
秋露浓已经来不及思考了。
从刚才起,她震惊到现在,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她无力应对。
祁知矣为什么会以一种毫无防备的姿态,抱住了她?。
他为什么要那样?
他口中的所,究竟是什么?
祁知矣的头也跟着垂下,像是人突然昏睡过去。
可躯体还直直立在那。
下一秒,他抬起头来,瞳孔中的光亮并未黯淡几分,反而愈发的刺目和狂热。
眉间一点嫣红。
祁知矣此前自我博弈的举动停止了。像是在他身体中架的两人,忽然停手了。
终于平静了。之前明显的魔气消失,被他吞入体内。
还是那副芝兰玉树、谪仙般的皮囊。
可全身的根骨在快速重建。
灵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雄厚的魔气。
几近滔天巨浪。
魔气以一种要将周围所有生灵吞噬的气势喷涌而出。
狂风四起,空中形成一股黑色龙卷风,被魔气吸引着,通往云层。
这下,这世间所有人都知道祁知矣入魔了。
简直没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祁知矣在阴影中注视着秋露浓,嘴角往上,滑出一个诡魅的弧度。
“尊上入魔了!尊上真的入魔了!”
“快!禀报掌门和长老!”
“快!戒备!”
此前心存侥幸的弟子,终于行动起来。
“不要靠近太上!快离开这!让师弟师妹们先走!”
祁知矣对满场乱窜的弟子,显然没什么兴趣。
在他眼里都是蝼蚁。
他握住自己胸口插着的那把剑,用力,缓缓往外拔出。
剑被他随意扔在地上,那个洞,还没来得及流出一滴血,就被黑色的魔气堵住,快速愈合。
整个过程,祁知矣脸上都带着淡淡笑意,轻轻的哼起什么曲子。
然后,他迎着风,衣袍舞动,缓步向秋露浓而来。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秋露浓是亲眼看着那股魔气将祁知矣吞噬的。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人向自己走来,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疑惑。
祁知矣的心魔,究竟是因何而生的?
心魔是由无数被压抑多年的魔障凝结而成。
一般压抑的越狠,时间越久,入魔失去控制的那一刻,举止越激烈,甚至完全失去神志。
可眼前这个人,虽然完全入魔了。
反而比之前更爱笑,看起来更亲切了。
四处的声音嚣乱而嘈杂,到处都是慌恐的弟子。
最近的长老已到底现场,对着祁知矣出手,被他轻易化解。
连手都懒的抬。
术法的光亮划破天际,照亮了秋露浓的脸。
秋露浓终于想起来,自己该逃跑了。
她还想带走天女幽的尸体,可祁知矣离她越来越近,只差几步。
一个人影御剑落下,挡在祁知矣面前,拖延住脚步。
余子骞断喝。
“师妹.....秋姑娘,快走!入魔之人生性残暴冷酷,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敌人。”
秋露浓道了声谢,转身背着天女幽的尸体,飞下了山。
即便妖族在秋露浓混入玄天宗后,便已离去,可玄天宗还是乱成一片。
没人管秋露浓。
她很顺利的找到了简行斐的手下,把天女幽的尸体交给他。
安置好一切后,她在玄天宗门口,回头望向亮若白昼的山上。
灵力和魔气的光,照亮了云层,也照亮了山头。
正道的大部队,估摸着也到了。
那边正在进行一场大战。
要走吗?
直接把祁知矣这个包袱,扔给玄天宗和四大世家,看他们狗咬狗,岂不是妙哉?
秋露浓心里的恶魔叫嚣着。
蠢蠢欲动。
“师妹!快走!我们太上入魔了!”一个弟子经过,冲秋露浓喊道。
他抛下两道符文,转身飞去,继续指挥其他弟子逃散。
秋露浓抬手,一把握住,发现是两张传送符。
她叹了口气。
没犹豫太多,秋露浓径直入了门派,直奔山头。
杂草丛生的角落,受了重伤的余子骞躺在树下。
“你怎么回来了?还不快跑!”
余子骞见到秋露浓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头疼。
“我来带你跑。”
秋露浓着,握住余子骞的手腕,用灵力探了探伤势。
不知是祁知矣没下重手,还是余子骞修为深厚。
竟然也没受太重的伤。
“我没事,还有其他弟子没来得及逃走,受了伤.....”
余子骞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
还没来得及那一句,“你先去看他们”,秋露浓按了下伤口,他痛得咳嗽起来。
秋露浓成功制止住他要的话。
“大师兄。”
秋露浓把方才收到的传送符放在他手中。
余子骞看了眼,抬眸道,
“我乃玄天宗大师兄,定是没有先走的道理。”
他在战场般的地方,斩钉截铁的着这句话,目光像礁石一般,除非被海浪碾碎不然不会后退半分。
秋露浓默默盯了他一刻。
有些心烦意乱,又觉得余子骞这人有些幼稚。
命运是很奇妙的迹会,她忽然想到了曾经的王行之。
一样是玄天宗大师兄。
一样的总是一副要把玄天宗抗在自己肩上的神情。
嘈乱到燥热的夜里,微风拂面,一道微凉的声音响起。
“真是感人至深啊。”
青年轻轻的笑着,声音如玉石碰撞,略带沙哑。
“尊、尊上。”
余子骞瞪大双眼,看向暗处颀长的青年。
秋露浓不知道祁知矣是何时来的。
其他人已经被他搞得风声鹤唳,而他还是一副不急不忙的样子,幽幽的出现。
步伐轻缓优雅,身影清冷如竹。
真当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没有理会余子骞。
祁知矣歪头,望向秋露浓,“你是喜欢这一种吗?”
眼角一抹绯红,诡魅如妖魔。
秋露浓:“?”
如果她没记错,这人不是刚被她捅了一剑吗?
“你喜欢王行之?对吗?”没等秋露浓回答,祁知矣上前一步,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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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秋不喜欢行之!!我喜欢!!!!】
【嗷嗷嗷嗷冲冲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