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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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央捂住了脸，佝偻着坐在地上，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深喘。
方陈星静静地看着他，捂住自己的心口，眸子颤动几下，带着迷茫的苦色。
他的指腹不停地在刀身上摩擦。
这刀割开厉央的脉搏，眼前这个鲜活的人就死了。以后就彻底安生了。
这本来没什么好犹豫的。
厉央这个人太危险了。方陈星到现在回想起来那天自己的失控，都觉得心惊胆颤。其实不算是厉央毁了他经营起来的一切，毁了他费尽心机建构起来的温暖的家。
最后撕破所有虚假，出真相的是他自己。
如果他足够冷静的话，在厉央把他抬出来的时候，他也有办法继续瞒下去，继续编织谎言把那份温情持续。
但是在那个时候，在厉央为了保护方陈泽将他推出来的时候，他突然什么都不想要了。
无法控制的负面情绪席卷了他，让他对自己渴望的所有的感情厌倦。
没有人会喜欢真实的方陈星，没有人会爱真实的方陈星，他是一个怪物。只要他把真实面目展露出来，所有人都会害怕，然后离开。
这两天，他反复梦到陈笑椿那个害怕畏惧的眼神，梦到方陈泽痛苦陌生的眼睛。他的妈妈，他的弟弟，接受不了他。
当他把一切虚假的掩盖撕破的时候，他们就不再爱他。
只剩下畏惧和陌生。
真伤人啊。
其实他好想好想，能和泽，母亲在一起生活一辈子。
现在全毁了。被他自己毁掉了。
没想到，喜欢一个厉央，纵容一个厉央，宠溺一个厉央会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厉央必须死掉，否则，以后死掉的可能就是方陈星。
现在他能因为厉央失控毁掉自己的家，以后他就能为厉央献出自己的生命。
方陈星了解自己。只要厉央还活着，他就不会让这个人离开他身边。可是让厉央留下来造成的影响太大了，超出了他的预期。
及时止损最好，最快，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掉厉央。
如果他和厉央之间，一定要消失一个的话，他选择让厉央去死。
谁都不能控制方陈星，厉央也不行。
他要证明，厉央是他的东西，他能给予恩宠，也能将其扼杀。
方陈星看着手中的刀刃，他的眼睛与刃锋无差。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方陈星一怔，蹙眉看向厉央。他的眼睛很红，眼神复杂，但不恐惧。
没有人再面对死亡的时候会不恐惧。
方陈星在刀面上摩擦的手指停了下来，看着厉央阴狠的有些刻意：
“我要杀了你。”
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不匍匐到我跟前，露出丑陋的恐惧，求我饶你一命？却问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
厉央点了点头，他咬了咬牙，声音嘶哑：
“我知道，你过了，别再重复了。”
他吸了吸鼻子，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覆着一层薄薄的水膜，眨眼就能掉出一滴泪来：
“在我死之前，回答几个问题也不可以吗？”
他用手掌按了按眼睛，再次问道：
“从来没问过你，现在突然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左右都要死在你手上了，就再跟我聊一聊吧，我们都没好好聊过天。”
方陈星沉沉的看着他，沉默着。
厉央以为他不会再话的时候，他才突然道。
“大概是因为你捡起了我的眼镜。”方陈星垂下眸子，手上做着动作，他心情并不如看起来那样平静，他顿了顿，皱起了眉头，“你真的很蠢，还以为帮了我。”
厉央怔着，他翻遍了所有的记忆，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给方陈星捡过眼镜。
看他的表情，方陈星就知道厉央是想不起来的。
也正常，大概对于厉央来，那时候只是无聊，随手帮护了一个看不起眼的角色。
但对于方陈星来，满眼血红中厉央伸出来的手，挡在身前的背影，是多么的可笑愚蠢又新奇。
在那之前，从来没有人会挡在方陈星面前，把伤害隔开。
“想不起来就不要白费力气了。”方陈星倾身，扣住厉央的下颔，抬起他的头。
厉央轻颤了一下，方陈星的手很凉，没有一点温度。他甚至觉得，就连贴着他脖颈的刀片，都没有方陈星的手冷。
来不及想了，有点遗憾，死之前可能都想不起来，他是怎么得到这个人的喜欢的。
有点不甘。
但是太晚了。
厉央喉结动了动，感觉到刀片划开了皮子，刺痛是有的，但是更明显的感受竟然是自己的血顺着皮肤留下的湿润轻痒。
他没有闭上眼，方陈星就近在咫尺，那人垂着眸子，杀人的表情极其凝重认真。方陈星的动作很温柔，一刀一刀的向里面割。
他一向是温柔的。
温柔又冰冷。
厉央的目光漫过他的眉宇，眼睛，鼻子，嘴巴。其实在北京，每次欢爱过后，方陈星睡着，他也会趴在他身边这么细细的看他的五官。
他长得是真的很好看，跟方陈泽一点都不像。
早知道替身什么的都是自欺欺人，他就是想上方陈星而已。
不然怎么这人一勾手，他就入了局。
方陈星皮肤很白，发色眉睫很深，锁骨上有颗痣，眼皮上有道疤。
血越流越多，浓重的腥味在鼻间漫开，他的视线模煳了，可还努力睁着眼睛，想再看看方陈星，他抬起手，摸上那人眼上的浅疤。
总还想点儿什么，最后对方陈星点儿什么。
“方陈星，我死了之后，把现场清理干净，千万别让人发现你杀人了。松兆很厉害，你躲着点儿他。”
他一话，那割开的刀口颤动，血就流的更多。
方陈星的手微僵，竟然开始颤抖，觉得黏在手上的血液粘稠烫人。
只要再往下切开一点，厉央就能立即死去。
可他僵住了，手抖了。
从脖子上留下来的血粘了方陈星一手，更多的顺着厉央的脖子向下，浸红了他的衣衫。
厉央大概是没力气了，话带了气音，可他还在，生怕自己死的慢了。
“我知道你能做到，你这么聪明，一定不会被抓到。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我死了，你也能好好活着。”
“还得谢谢你手下留情，自己动手。”
“方陈星，我块撑不住了，看不清你了。”
……
“还有一句话，一定要。”
“方陈星，我喜欢你。”
“最近才发现的，我就快死了，如果不告诉你，就太遗憾了。”
……
“方陈星……”
“方陈星……”
“方陈星……再见。”
——
十三岁，厉央上初一。
一中和三中挨着，从三中后门儿翻出去，就是一中的侧门。
那是片儿是推秃了待开发的荒地，成了学生们架的聚集所。
厉央从来不爱上晚自习，下午下课，就翻墙往家里跑。那时候云锦玉刚从厉家出来，精神状态特别不稳定，厉央每天都回去的早，要跟云锦玉会儿话，然后哄她吃药睡觉。
那天厉央照旧翻上墙头儿，还没下来，就看到事儿了。
那种事起来也见怪不怪。一群人跟一群人的叫群架，一个人跟一个人的叫单挑，一群人一个人的叫欺凌。
他碰上的就是欺凌。
一个穿校服的。
是一中的校服，黑边儿白短袖，白边儿黑裤子，还印着校徽。
穿校服的就只有一个，被五六个染着毛儿，穿着破洞牛仔裤，戴着两元店买的饰品的学生围在中间。
厉央扬了扬眉，坐在墙头上没动，抱着书包往下看，没算管。
穿着校服的男生很白，特别白，厉央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白的男生。斯斯文文的带着一副金属黑框的眼镜，低着脑袋，看不清眼睛，只能瞧见鼻子，下巴和轻抿的嘴唇。
“长得跟个白脸儿似的，还他妈勾引班花，那是我的人，你抢我的人，该有个法吧。”
“这样，你跪下跟我道个歉，我今儿就饶你一次，以后见到我喊声爷爷。”
厉央皱了皱眉，他看得都有点不耐烦了，这群傻逼屁话怎么这么多？能直接了完事儿吗？他还等着他们完事回家。
那校服男生没动作，也不话。
领头的急了了，推了他一把：
“你哑巴了？会不会话？”
校服男生被他推的后退了一步，头更低了，但是还是不话也没动作。
“操！”
“勇子，跟他那么多干什么？直接吧，完就老实了。”
那男生完，就一脚踹了上去。
让厉央惊讶的是，这看上去乖巧可欺的校服男生，竟然没被他一脚给踹翻，只是又退了一步，稳稳地站着。
这可完蛋。
那群人被这不声不响的态度给整急了，被叫勇子的那位爷爷，直接往人脸上。
这一拳的重，直接碎了校服男生的眼镜，眼镜掉在地上，一块儿碎玻璃
划过校服男生的眼皮，当时就流血了。
厉央看到那校服男生抬了头，那血顺着他的眼皮流进眼睛里，染红了一只眼睛，刺激出的泪和血混着往下流。
一只眼被血染红，另一只眼却极黑。
厉央甚至觉得他笑了一下，可再看的时候，那校服男生已经低下了头，有些惊慌的四处寻找着什么。
一边的人对他拳脚踢，他终于被踹坐在地上，跪爬着在地上摸索。
他在找眼镜。
厉央看了看西边将落的太阳，突然把怀里的书包用力扔下去，砸在那位勇子的头上。
那群人骂骂咧咧的往上看，只有穿校服的对这变故充耳不闻，还在地上胡乱的摸索自己的眼镜。
厉央从墙头上跳下来，弯腰捡起自己的书包，顺手也捡起书包边上那副破碎的眼镜。
那校服男生满身灰尘的爬到他跟前，厉央没有直起身子，他将手里的眼镜递过去。
“找这个吗？”
“拿好了。”
作者闲话： 厉央，卒。
全剧终。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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