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难受
——陈姐，关于方先生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在之前隐约意识到方先生的精神出现了一些问题。由于他副院长的身份和长期以来没有过激举动，鉴定检测没有结果。我怀疑他有严重的反社会人格倾向。只是方先生和一般的反社会人格略有不同，他自制力极强，智商极高，加上本身就是出色心理医生，所以能完美的伪装成正常人。
——我在几年前就开始怀疑他。最初的怀疑是源于经他治疗，各项测试正常的一位病人出院一年之后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后入狱。他手下的病人是出院率最高的。可是细心的话就会发现，这些病人在出院三年之内一定会因罪入狱或者离奇失踪。由于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是他做的，各项精神检测他也全部正常。而且他那样的人，谁都不会怀疑他……就算我用尽全力调查他，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齐先生，方渐鸿都已经死了，不管他是怎么样一个人，曾经犯下过什么罪行，现在探讨起来已经没有意义了。
——陈姐认为我是在和您讨论方先生吗？您的对，方院长已经死了，他这一生已经成为灰烬。所以我在和您讨论的不是他，而是和他同住了十年的儿子，方陈星。
——你什么意思？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带走这个孩子。
——不可能！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那是我的儿子！方渐鸿死了，我会抚养他，他本来就该由我来照顾，这么多年了，是我对不起星。我当初就不应该让方渐鸿带走他，那样的话，星也不会受那么多罪，现在还躺在医院生死未卜。
——陈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也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一个受反社会人格的精神病教育十年的孩子，很难成为一个正常人。我见过那个孩子，和方院长太像了。我完全是出于担心，方院长那样的人，不该再出现第二次。
——住口！星是个好孩子，他和方渐鸿不一样！他还，我不允许你这样中伤他！齐先生，没别的事情的话就请回吧！
——陈姐，一个月后，我会离开这里。您再考虑一下，再见。
——
——妈，刚刚那来的那个人是谁？他要带走哥吗？妈，我想和哥一起住，我想保护哥，别让哥走好不好？
——泽，很喜欢哥哥吗？
——嗯，我最喜欢哥哥了。
——
——我想，可能在很的时候，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去爱。
——
“我去房间看看你哥。”
徐书华贴心的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心绪不定的方陈泽。
方陈泽弓身坐在沙发上，双手死死捂着脸，闷沉的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客厅里变得沉静，方陈泽甚至能听到自己巨大的唿吸声，一吐一吸都带着轰鸣。他放下手，旭日初升，透过客厅窗户铺洒进来笼罩他的阳光如此的不真实。
他一直活在这样不真实的明亮中。
所有可感知的黑暗中，他都未曾亲手触及。只是听到一点声音，全部都是方陈星的声音。他——泽，闭上眼睛。
于是他闭起眼睛，没有看到在睁开眼之前，将他护在身后的方陈星，到底经历过什么。
从，就被方陈星保护着的他，有什么资格去责怪方陈星的卑鄙。
一直被陈美丽温暖着的他，根本不明白和方渐鸿生活，是怎样一种感受。
同性恋，精神病，杀人犯，那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过来的方渐鸿的样子。仅仅是听，就已经觉得可怕，而方陈星和那样可怕的人生活了十年。
从刚开始，就是他抛弃了哥，是母亲抛弃了哥，让哥独自和那个有精神病的男人生活了十年！也让哥，失去被善待，被温暖，被爱的机会。
所以现在，什么样子的方陈星，他和母亲都应该接受，也必须接受。
毕竟现在这个，卑鄙龌蹉，冷漠自私到让人生气的哥哥，在很很的时候，也曾那么灿烂天真的笑过。
——
开门，扑面而来的空气中掺着浓郁的香烟味道。
方陈星是个没有瘾的人。
对什么都不成瘾。
徐书华很少见他抽烟。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抽烟的方陈星，是最让徐书华着迷的。
那种烟雾笼罩之下颓丧阴沉的气息，缭乱的烟雾和静默的他。方陈星会在抽烟的时候稍稍放松下来一点，这与往日衬衫扣子都非扣到顶的他截然不同。那被包裹在衣衫之下真实的黑暗邪佞会在这个时候冒出一些苗头，他眼风之下是对万物与人最真实不屑和嘲讽。
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眼。
孤单又自负，无情且诱人的方陈星。
“他走了吗？”
方陈星靠在落地窗上，垂着头吹了吹烟头上的堆积的白灰，平声问着。
徐书华才发觉自己在门口站了太久，他走进来，关上房门，诚实的：
“我不忍心赶他，你让我把他劝走，本来就是在难为我。”
“嗯。”方陈星低低应了一声，微微仰头缓缓吐出一口烟雾，低喃道，“猜到了。”
沉默片刻后，轻叹：
“想想办法吧老师。”
“这是你的事情。”
这句话倒是熟悉。
方陈星轻笑：“老师还真是记仇呢。”
徐书华笑笑，没有否认，换了个话头：
“你那弟弟，大概从昨天下午来敲门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昨天还和保安动手，又在门口坐了一晚上，我刚刚看他好像有些低血糖了……”
他一边，一边注意方陈星的表情。看到方陈星渐渐隆起了眉，才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继续：
“算了，你不想见他，想来也不会在意这个。如果待到中午他还不走，我就再请保安上来一趟，这次会让保安注意看监控，不会再让他翻墙偷偷熘进区了……不过你弟弟看起来挺固执的，不知道会不会在区门口睡一夜……”
“老师。”
方陈星掐灭了烟，喊完这一声就停住了。
徐书华笑盈盈的看着他，应了一声：“嗯？怎么了？”
沉默了良久，徐书华都很有耐心的等着。
最后，方陈星还是闭了闭眼睛，有些无力的：
“老师，我饿了。”
“啊，才刚刚吃过早饭不久呢，这么快就……”
“老师……”
“知道了，知道了，意大利面怎么样？你喜欢吗？”
“……随意。”
——
在方陈泽住进徐书华家里的第二天，厉央到达了加州。
厉经舟在旧金山置办了房子，云锦玉被安排在别墅里。房子很大，请了专门的心理医生住在别墅里，以便随时随地的对云锦玉的精神状态进行调整。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厨师，一位清洁，人不多，但都是必要的。厉经舟在这方面还算细心。
厉央到的时候，云锦玉正在房间午睡。他上了楼，轻轻开房门，声音不大，可躺在床上的云锦玉闭着的眼睛动了一下。
厉央悄悄走到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在床边坐了下来。
房间的挂钟咔哒咔哒的走着……终于，云锦玉忍不住睁开了眼睛，不忿又埋怨的看着厉央：
“他们都英文，我不太能听懂。”
厉央垂着头，轻声应着：
“嗯。”
“在这里我很不舒服，叫杰西的厨师只会做西餐。”
“嗯。”
“我不想看医生，我没病。”
“嗯。”
“崽崽……咱们回家吧。”
厉央喉结动了一下，还垂着头，低声：
“现在还不行。”
云锦玉撑着身体坐起来，靠在床头，偏头看着窗外，今天的加州，是灰色的。
“可是我，好想回家呀。”
“忍一忍，过不了多久，我就带你回去。”
云锦玉怔怔的看着窗外的天，没有话。
房间的空气过于沉默。
“休息吧。”
厉央想走了，在开门之前好像有很多话要跟她，可坐在这里，却突然不知道什么了。
在他要起身的时候，云锦玉转过了头，略带担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崽崽，你是不是不开心……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难过。”
瞬间，灭顶的委屈，酸楚，疼痛和难受淹没了厉央。云锦玉一句温柔简单的话像是开了什么阀门，将这半年来厉央拼死压在心底，不敢表露，不能表露，也无人表露的情绪全部解封。
甚至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流泪了。
他抬手死死抓着心口的衬衫，甚至想撕开自己的身体，把那颗疼痛难受到无法承受的心脏拉出来扔掉。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不能把喉头哽塞的东西破开，只能用变调的，颤抖的，嘶哑的声音：
“我弄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我……好难受啊，真的……好难受。”
“什么东西，再找回来就是了，崽崽，咱不难受。”
“我找过了，他被别人捡走了，不还给我，怎么办？”
“啊？那就再买一个好了。”
“买不来了。”
厉央闭了闭眼，慢慢放下手，前胸的衣服被他抓出褶皱，他沉默片刻，突然神经质的轻笑一声：
“我的东西，就算是不心被人捡走了，那也是我的，我会再把他抢回来的，一定。”
作者闲话： 不知道四月初能不能完结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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