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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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泽哥,洗完了啊。”

    一群人大汗淋漓的从门口走进来,一边脱着球服,一边给方陈泽招唿,

    “今儿挺早的啊。”

    方陈泽胡乱用毛巾擦了擦湿头发,光着上身去柜子里翻衣服,随口应着:

    “今儿有事,跟教练商量了,早点儿走。”

    “啧啧啧,吴教练对你是真好,亲儿子。”

    方陈泽失笑,把手上的毛巾甩他身上:“贫。”

    有人问:“怎么?又跟咱嫂子约会啊?”

    方陈泽套上衣服,从衣柜里拉出自己的包往肩上一跨,浅浅笑了一下:

    “没,去接个朋友。”

    他摆了摆手往外走:

    “走了,你们慢慢洗。”

    ——

    从机场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晚高峰,不宽的道路被堵的水泄不通。

    方陈泽开半扇车窗,余光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人。

    多年不见,那种时光印下的变化如此鲜明,以至于在机场第一眼,他都没有认出来这个目光沉稳,气质内敛的男人是厉央。

    对厉央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那个夏天,脾气难测,满身戾气,浑身刀锋,能被人一眼看出不好惹的少年。

    看来,时间改变的不只是一个人。

    “这些年,过得怎样?”方陈泽手臂搭在方向盘上,试图通过谈话来消磨掉那种时隔多年再见的陌生感。

    “没什么不好。”

    也没什么好。

    “感觉你变了不少。”

    “嗯。”厉央声音带着一些沙哑感,特别是沉声话的时候,那种声线就更具颗粒感,“长大了。”

    前面的车开始走起来,方陈泽踩了油门:

    “没吃饭吧……”

    话音刚落,就有电话进了,方陈泽接了电话,是陈笑椿,问他几点回家吃饭。

    方陈泽看了一眼厉央,回道:“哦,我今天有事儿,就不……”

    话还没完,副驾的厉央就伸手摁了他的电话。

    “你干嘛?”

    “我没吃饭,饿了。”厉央朝他笑了笑,“想去你家吃。”

    他脑子有病才会觉得厉央变了,这畜生德性跟高中时候一模一样。

    方陈泽没话,厉央就继续:

    “我把电话给阿姨回去,你跟她,你今晚回家吃饭。”

    这会儿堵在前面的车终于散开了,方陈泽踩紧了油门,目光直视前方,车速开上了180。

    车内狭的空间显得拥挤沉默,厉央半瞌着眼睛,没有半分不自在。

    最后,车子在红绿灯口停下,方陈泽身深吸了一口气,沉声:

    “我今天来接你,是因为你是我兄弟。但是五年前那件事情,我没原谅你,我妈也没原谅你。”

    “如果是那样,我向你道歉,也会向阿姨道歉。”

    方陈泽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收紧了:

    “你向我们道什么歉?你没对不起我,也没对不起我妈。当年那件事,你从头到尾,对不起的只有一个人。”

    默然片刻,厉央突然偏头,手按住嘴巴,侧头看着车窗。

    从头到尾,他对不起的,只有方陈星。

    终于,伪装起来的成熟变得脆弱稀薄,厉央微微垂下头,低声:

    “阿泽,我想见他,你帮帮我。”

    方陈泽从来没见过厉央用这种恳求软弱的声音跟谁话,但是……

    “我不知道当年你和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哥为什么恨不得杀掉你,你又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去了国外这么多年。曾经我很想知道,现在不想了。五年都过去了,当初发生过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哥现在过得很好,你看起来也不错。所以,那种不必要的纠葛,还是别继续了。到此为止吧厉央,就继续两不相见,继续相安无事不好吗?”

    “不好。”

    厉央的目光如此的不透明,万千无人知晓的心事,五年来积压的浓稠的思念,嫉妒和疯狂全部封印其中。他已经可以轻易控制操纵自己的情绪,那毫无起伏的语调中听不出他真实的的感受:

    “我从地狱中爬出来,就只是为了回见纠缠他而已,如果不是疯了一样想再回来见他,我早死在旧金山无人的巷口了。我朝思暮想,暮想朝思,终于回来了,可是你却,劝我到此为止。你还不如劝我去死呢。阿泽,为我想想吧,我这五年,没有一天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绿灯亮了,方陈泽没有动,后面的堵着的车相继按起喇叭来。

    厉央知道,怎样的谈判是最有用的,他看了方陈泽一眼,声音很低却带着异常的执拗:

    “我跟他没完,这辈子都没完。”

    方陈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厉央不动如山。

    狗改不了吃屎。一个人就是再变,骨子里的本性难改。厉央是个什么样的人,方陈泽很清楚。

    电话铃再次响了起来,厉央睨了他一眼:

    “还是阿姨,一定是问你要不要回家吃晚饭,接吗?”

    方陈泽:“……”

    ——

    车开到区的停车库,方陈泽脸色不好的带着厉央下了车,一路絮絮叨叨的上楼。

    “我跟你,到我家,见了我哥,你千万别惹他生气,他你骂你,你就忍着……起来,当着我妈的面儿,他肯定不至于你。但是啊,你别什么不该的话,别惹着他……我带你回来……诶,你怎么不走了?”

    快到家门口,方陈泽一回头,发现厉央站在楼梯间里,再不往前迈一步。

    方陈泽喊了他两声,他就像沉入了自己世界,不动也不话。

    “都到门口儿了,你要是不想去了,我现在送你去酒店,反正……”

    话还没完,厉央突然动了,三步两步的上了楼,走到了方陈泽前面。

    明明就快要见到他,明明疯了一样想要见到他。可就在刚刚,厉央竟然有一瞬间的害怕。

    不知道怕什么,只是单纯的害怕。

    “嘿。”

    方陈泽看着他背影喊了一声,挠了挠头,又气又乐,什么德性。

    ——

    方陈泽在敲门,厉央站在他后面,周围的一切动静在他这里都变得如此清晰。

    他听到里面人开门锁的声音,听到方陈泽和阿姨在话。

    “这是……厉央?”

    “嗯,厉央刚从国外回来,今天下午才下飞机,我去接他,都没吃饭,正好儿带他来怀念一下我们家陈美丽的手艺。”

    “就你贫。”

    陈笑椿除了开始的错愕,对厉央的到来并没有太大的抗拒,还笑着对他:

    “快进来吧,在国外一定吃不惯吧,瞧着都瘦了。”

    厉央礼貌的笑了一下,陈笑椿没有丝毫芥蒂的态度,反而让他有点在意。

    “是啊,还是比较习惯中餐,扰阿姨了。”

    “什么外人话。刚好今天做了好多菜,还怕会剩下,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陈笑椿招唿着厉央进了门。方陈泽走在前面,没有在客厅见到方陈星,随口问了一句:

    “妈,哥呢。”

    “在楼上写剧本呢,你去喊他下楼吃饭了。”

    方陈泽刚要动身上楼,手臂却被人从后面拉住了,他转头,正对上厉央的目光。

    厉央松开手:“我去吧。”

    方陈泽皱起了眉头,刚要话,陈笑椿就接过了话茬:

    “那厉央去吧。”

    “妈……”

    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看着方陈泽:

    “你过来帮我端菜。”

    ——

    房间里只有书桌上开着一盏昏黄的灯,灯边摆放着一幅眼镜。青年坐在书桌旁边,好看的手握着一支黑色的笔,落在一个痘号上面。那笔尖在逗号处已经停了很久了。

    嘴里叼着的烟已经快要燃到头了,积蓄的烟灰终于掉落下来,散在手稿上。青年微微皱起眉,一手将那烟灰抹掉,一手拿下嘴上的香烟,摁在手边的烟灰缸里。烟雾不断在他面前升起,轻柔擦过他的嘴唇,鼻尖,额头,在头顶慢慢散开,消失不见,留下浓重刺激的味道。

    敲门声响起,方陈星探身将窗户开出一条缝,才不高不低的应:

    “请进。”

    门被开了。

    方陈星没有回头,一边整理着手稿,一边:

    “今天倒是学会敲门了,屋子里不好闻,你先出去,我整理好就下去。”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方陈星的动作一顿——进来的不是方陈泽也不是陈笑椿。

    他的停顿不长,整理好手稿之后,将它们整齐的放进抽屉里。双手背后,左手勾住右手手腕上的皮筋,将自己过长的头发竖起来,最后拿起眼镜,慢条斯理的戴上,一切整理妥当之后,他才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转过身。

    ——

    什么是漫长?看到方陈星之后的所有的画面都是漫长,就连一个转身的动作都显得如此缓慢。

    万籁俱静,厉央只听得到自己胸膛剧烈的心跳,只看得到面前朝思暮想的人。

    皮肤很白,眼睛很黑,个子很高,锁骨上有颗痣,起话来不急不缓,冰冷的,无情的,自负的,狂妄的,宛如天神一般的……他喜欢的……方陈星。

    无数个夜晚坐在电脑前隔着屏幕想念,却无法拥抱的他。终于再一次,触手可得。

    方陈星没有太惊讶,相比于厉央,他显得太过平静了,甚至连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他凉薄的看着厉央僵直了身体,看着他红了眼,看着他眼底涌出千丝万缕粘稠的想念和痴狂。

    那种剧烈压抑的浓稠,让方陈星感叹。

    在那一刻,他好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厉央了。

    因为对于感情淡薄的他来,感情如此饱满执拗的厉央,是多么奇怪又让人羡慕。

    看,五年过去了。

    厉央还是这么热情如火,而他呢,大概像一滩冷水。

    甚至开始奇怪,为什么当初会冲动到想要亲手杀了这个人?

    太不理智了。

    起来杀人,那都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了,回忆起来,都有些模煳了呢。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如果他不开口,厉央大概会这么傻头傻脑的站上十几分钟,才能梳理好他那看上去就很难梳理的情绪。

    于是方陈星贴心的开口,了第一句话:

    “好久不见啊,厉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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