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惊艳
永宁村地处南北交界, 是魔域的门户,也是来宗门的必经之地。
数年来,南北一向相安无事, 井水不犯河水, 永宁村也从昔日贫困的乡野变得逐渐繁荣起来。
晏宁奔波数日, 终于来到清河镇,清河镇下辖永宁村, 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古镇。
晏宁不禁想起谢寒洲过的话:实不相瞒, 整条街都是我的, 像这样的古街我还有很多, 遍布修真界和凡间。
如此清丽脱俗的炫富,晏宁决定一试真假, 她手握青玉令,找到镇上最繁华的茶楼, 问掌柜的能不能赊账。
掌柜素来识货,一见令牌上的“寒”字, 忙道:“姑娘请上座, 何止赊账, 您就是要我也可以。”
晏宁:……
年近四十的掌柜羞涩地笑了笑, 眼神仿佛在:姑娘您到底经历了什么,手握令牌还如此心翼翼。
谢氏产业遍布天下,见玉令如见家主, 掌柜的自然不敢怠慢, 连忙请晏宁去了景致最好的雅间,又上了极品的春茶和茶点, 生怕没伺候好这位祖宗。
晏宁受宠若惊, 忙道:“谢谢周掌柜了, 等您忙完,得空的话我还有些事想问您。”
周掌柜拱手:“去去就来。”
晏宁颔首,望向窗外,街巷繁华,和她记忆里的萧条大为不同,若非故里面貌全非,晏宁也没想过动用谢氏的特权。
换言之,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问来问去,倒不如找个见多识广的当地人细细咨询,何况这茶楼屹立百年,历任掌柜都姓周。
这一点晏宁倒是记得。
在原身的记忆里,她家是庖厨,常常与镇上的酒楼茶楼有来往,时候的晏宁也跟着干活,累了就趴在兄长的背上,哥哥踩着夜色背她回家。
夏夜的繁星,稻田的虫鸣,还有哥哥偷偷攒下的糕点碎屑,成了晏宁童年里最真实的回忆。
那时的她什么都没有,却是最无忧无虑,接近美满的年岁。
晏宁鼻尖微酸,可是入口的茶明明清甜,她也不明白,自己一个穿书的怎么也有了近乡情怯的愁绪。
算了算,差不多二十年了。
她十岁的时候被谢不臣带去宗门修仙,十八筑基,即便青春尤在,岁月也从不饶人,她离开永宁村整整二十年了,哪怕于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晏宁垂眼,就算亲人近在咫尺,她恐怕也不能立刻认出来。
窗外的炊烟袅袅升起,掠过马头墙翻向河面,晏宁的思绪飘远,直到一群侍女鱼贯而入,她们低眉顺眼,手端托盘,供晏宁挑选。
托盘上全是衣饰和珠钗。
晏宁被茶水呛住,看着周掌柜殷切的笑脸,蹙眉道:“您太客气了,这得是另外的价钱吧?”
周掌柜笑而不语,示意晏宁换上试试,仿佛要带她去见什么人。
既来之则安之,晏宁看了眼因为奔波磨损严重的衣袖,随意挑了套月白裙裳,算去屏风后更衣,周掌柜连忙退出去,吩咐侍女道:“好生伺候姑娘梳洗。”
晏宁:……
她竟然有种要接客的错觉。
房门合拢,周掌柜穿过走廊,拐到最隐蔽的雅间,恭敬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清脆的少年音:
“她肯换吗?”
“回家主,已安置妥当。”
少年弯唇,笑道:“你先退下,记得让人送些精致食来,我舅舅吃不惯粗物,他的胃口早被养刁了。”
周掌柜应是,他来到大堂,吩咐下属去永宁村请他的老伙计,恐怕也只有那人的手艺能让谢家的两尊大佛满意。
掌柜的抹了把汗,真不知道他这破地方怎么突然就贵客驾临,蓬荜生辉。
……
雅间内,谢寒洲倚窗而靠,他修长分明的手指抛着花生,同软塌上看书的人:“满意了?”
谢琊合上书卷:“还行。”
谢寒洲挑了挑唇角:“你这一路提前点,默默当护花使者,暗地里不知替她解决多少麻烦,怎么,雷锋转世?”
谢琊抬袖,把书拍到少年身上:“收起你的阴阳怪气。”
谢寒洲旋身避开,顺势坐到圈椅里,跷着二郎腿道:“你自己想做好人就算了,还要拉我出来刷脸。”
毕竟谢氏的家仆少有人见过谢琊的真面目,反倒是更认识谢寒洲,都知道他们主上是那个生得俊俏,高马尾招摇的少爷。
谢琊道:“你可以回去了。”
谢寒洲拍了拍指尖的花生碎:“我不,你想过河拆桥?怎么也得让我见师父一面吧。”
谢琊摘下脸上的木质面具,正色道:“七杀门里恐有内乱,得有人回去主持大局。”
谢寒洲收敛了轻浮之色,放下跷起的腿道:“你是有魔修浑水摸鱼,想闯宗门禁地放出穷奇吗?”
穷奇就是上古大妖。
谢琊点头,在晏宁留给他的食盒里,除了糕点,还有字条,字条上不仅有糕点的保存时间,还提及了魔修的意图。
这件事不宜惊动门中众人,所以谢琊让谢寒洲回去暗中行事。
少年人似乎并不乐意。
他耸耸肩道:“舅舅,都是姓谢,怎么你就在这风花雪月,我就要回去风雨交加,受苦受累?”
谢琊轻咳一声:“是锻炼你。”
谢寒洲:“我真的谢谢你。”
他闹归闹,但也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何况谢氏门下也有暗信来报,魔修蠢蠢欲动。
思及此,谢寒洲理了理衣袖道:“舅舅,你留在永宁村也好,听谍眼来报,魔君云漠暗中派遣了一支精锐来永宁村,恐怕要起风波。”
谢琊抬眼:“我知道。”
他也并不全是为了晏宁而来。
总之,他们舅甥两,一个在门中掌大局,一个在江湖平事端,里应外合,誓要承担起谢氏的重责。
临走前,谢寒洲回眸问了一句:“舅舅怎么不管我拜云扶摇为师的事,你不生气吗?”
谢琊弯唇笑了笑。
“回去吧。”
他怎么会怪罪谢寒洲呢,大外甥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在他身上下了窥心咒的舅舅。
谢寒洲可谓是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在云扶摇身边当间谍。
毕竟一个离开宗门数年的人,是被困秘境,谁知道她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不得不防。
所以才有了拜师。
想要剑法也不过是附带的。
谢寒洲再怎么吊儿郎当,在大是大非面前绝不会松懈。
他既然选择了这个姓氏,就该和舅舅一样,当得起这个谢氏。
少年转身,准备翻窗而出。
谢琊提了提唇角,这家伙从到大的毛病就没改过,他淡声道:“不等你师父了吗?”
谢寒洲轻扶窗框,回眸道:“不等了,等不起。”
也不想留在这闪闪发光。
三个人太拥挤,不被喜欢的那个要知难而退,但装作若无其事太难,他只能选择避开。
少年足尖轻点,御剑消失在夜色中,耳畔只能听见风声,和他舅舅的传音:“寒洲,一路平安。”
他轻笑,“好。”
也祝你得偿所愿。
*
夜色忽然降临,晏宁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还有些陌生。
在七杀门的这些年月里,她一心练刀,很少在收拾扮上耗费心神,每天都是弟子服一穿,道士头一梳,谁也不爱。
偶尔也扎马尾系发带,穿着红衣逛逛山头,但归根结底没把自己当女儿家,也许是叛逆吧,旁人越她是炉鼎,笑她是菟丝花,她就越不修边幅,不以颜色侍人。
晏宁无声弯了弯唇角。
她觉得漂亮没有错,错的是她没有足够的实力与漂亮匹配,所以宁愿随意一点,内敛低调一点。
时间久了,她都忘了自己原来可以这么漂亮。
烛光轻晃,铜镜虽然昏黄,却模糊不了镜中人的美好,风华正茂的女孩子肤白胜雪,眼瞳漆黑,既有北国佳人的精致俊俏,也有南方姑娘的秀丽婉约。
是乍看惊艳,越看越舒服的漂亮。
有侍女大着胆子:“姑娘天生丽质,我们都没用武之地。”
这话看似恭维却也不假,晏宁脸五官精致,不需要过多的涂脂抹粉,侍女们也只帮她挽了发髻,描了花钿,浅涂口脂。
再换上月白裙裳,腰如约素,气质浑然天成。
侍女们都是凡人,也没把晏宁当修士,她一路走来没用芥子囊只背着包袱,就是想隐藏身份方便行事,如今见这些女孩子羡慕她,晏宁不免道:
“哪来的天生丽质,不过是山中日复一日吸收日月精华,若你们也有修道之心,可来寻我。”
谁又会介意徒弟多呢。
晏宁话落,提起裙摆,在周掌柜的引领下来到隐蔽的雅间,她推门而入,鼻息间已嗅到熟悉的清香。
晚风透窗,也吹动晏宁发髻上的步摇,她抬手扶了扶有些沉重的发饰,竟本能地撒娇道:
“谢琊,你来帮帮我。”
我是为了你才穿得这样漂亮,所以你要为我的漂亮买单。
室内的灯火明明灭灭,好似谢琊躁动不安的心,晏宁推门时他就看向了她。
第一反应是衣裳很合适。
尺寸其实是他目测的。
第二反应是没有反应。
他呼吸微凝,沉醉在少女的明眸善睐,朱唇贝齿中,也信了史书中的一笑倾国。
第三i反应就是帮她去珠钗。
他也想多看一会她的漂亮,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漂亮和风情……可是,她都撒娇了诶。
虽然是祖师爷,可是对心上人的撒娇也毫无办法,只能缴械投降,俯首称臣。
谢琊贴近晏宁耳边:“再唤一遍。”
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