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血脉
谢青山得偿所愿。
穷奇被镇压多年, 妖身受泉水侵蚀早就不比从前,它需要修士血肉滋养,更无法抗拒谢青山心底的欲i望。
既然他想要力量, 它就给他力量。
穷奇本性贪婪, 和谢青山其实是同一种人, 所以哪怕发觉谢青山灵根还在,穷奇也没想解契, 它很久没碰到像谢青山这样欲壑难填的修士。
要找一个称心的仆人并不容易, 穷奇靠欲i望而生, 尝到甜头后也赋予了谢青山想要的东西。
他最渴望的修为。
充沛的灵力在他四肢百骸流转, 衣袍和发丝随风振起,谢青山明显感觉到修为猛增, 他突破瓶颈,从元婴后期来到了炼虚初期。
炼虚之后就是渡劫, 渡劫便可飞升,这让谢青山看到成仙的希望。
被穷奇附体后, 他原本道貌岸然的模样也悄然生变, 眉眼间多了一丝阴鸷和邪气。
谢青山自己并未察觉, 谢不臣却隐隐担忧, 他松开阎焰,又解了云扶摇的定身诀,试探道:“父亲, 要把他们关押起来吗?”
谢青山还沉浸在修为突破的喜悦中, 也看不上这两个蝼蚁,拂袖道:“照你的做。”
谢不臣松了口气, 他只怕父亲不肯放过阎焰, 届时自己没法跟晏宁交待, 只会让她的恨意更深。
谢不臣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从前对晏宁都是强取豪夺,不顾她的意愿,只要自己高兴,然而晏宁那样决绝地离开他后,谢不臣还是后悔了。
因为后悔才有了献祭重生。
可是,自从谢琊出现后,晏宁就离他越来越远,谢不臣自知修为比不上谢琊,所以他不能再强迫晏宁,但他还是希望晏宁归他。
他只能以另一种方式,想讨好她,让她回心转意。
这种心思愈演愈烈,让谢不臣卑微到想讨好她身边的人。
从前的谢不臣占有欲极强,也掌控着一切,他不让晏宁有亲友,她就不能有亲友,然而这一世,少女有了祖师爷的庇护,谢不臣对付女孩的招数已然失效,他不甘心出局,就想拼命挽回。
挽回曾被他亲手毁掉的人。
可笑又可悲。
谢不臣的所作所为亦是如此,他把阎焰关进暗牢,却又不用绳索去绑少年的手脚,反而悄悄从衣袖里掉下一瓶伤药。
还是上品的止血灵药。
阎焰眨了眨眼睛,看不懂凌华仙君在干嘛,他受过的伤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对伤药很熟,能认出这是真正的好东西,但他不明白。
简直莫名其妙。
阎焰也是骨头硬,他撕下袍角,用雪白的内衬包扎手腕,苍白的唇微抿,却没有皱一皱眉,哪怕被放血后又冷又疼。
可是阎焰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变成妖怪,其实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复仇,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想靠自己,堂堂正正。
阎焰笑了笑,他也起过歪念,想一直留住师父,所以他听从外公的吩咐,和云扶摇一起执行计划,甚至差点沦为穷奇的傀儡。
这样走一遭后,阎焰反而更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他是想要力量,但前提是自己能够掌控,他只要他能驾驭,并与他匹配的权势。
宁愿走得慢一点,也要走稳。
就像师父的,他还年轻,灵根尽毁又怎样,他总能走出一条自己的道来。
阎焰取出怀中的桂花糖,掰了一点,甜意在苦涩的口腔里化开,他仿佛也得到了新生,对过往释怀。
“看来,你过得还不错?”
暗影处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来人的身影在月色下显现,红黑色的华丽锦袍绣满了朵朵彼岸花,衬得其人森冷,像极了地狱修罗。
正是魔君云漠。
“外公。”阎焰看着俊美的青年,垂下了眼睛。
魔君朝他走来,蹲在少年身前:“阿焰,你是在怪我?”
怪我把你当作棋子,一步一步诱谢青山入局,成为穷奇的宿主。
怪我算计你……
他明知故问,阎焰捻紧指尖,淡声道:“一开始是怨的,后来想了想,您在意的从来只是我母亲,便不觉得难过了。”
在云漠眼里,所有的计划都围绕着为云姒复仇,所以他不会在意阎焰的死活。
阎焰很清楚,却总有奢望。
他别过眼,忍着眼眶里的泪,克制道:“您来这里做什么?”
云漠扶着膝盖起身,朝少年伸出手:“带你回家。”
这一局已走到尽头,魔修的少主无需再隐忍藏锋,委屈求全,他该回到他该回的位置。
云漠话落,顺手掰了点阎焰手中的桂花糖,递到唇边尝了尝。
“很甜。”
“是她会喜欢的味道。”
向来严肃的青年难得露出一点笑,他幻化出斗篷丢到阎焰身上,依旧冷漠道:“穿好,外面风大,病倒了我可不会管你。”
阎焰捏着斗篷,无奈笑了笑。
谢不臣本就有意放他离开,所以暗牢的守备并不森严,阎焰跟在外公身后,又见他拐去关押云扶摇的暗室,通过窄窗抛进去一瓶灵药,压低嗓音道:
“答应你的,可解情丝绕。”
云扶摇仿佛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她迫切地爬过来,哭道:“魔君大人,您行行好,一并带我走吧,就算做个暖床的丫鬟也行。”
阎焰:……
这年头竟还有自请为婢的,何必自降身价,自取其辱,谁人不知他的外公不近女色。
倒不如做个烧火的丫头。
果然,云漠就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他的步伐没有停留,只留下句:“解药已给,至于带你走,那可是另外的价钱。”
他是魔域之主,又不是开善堂的。
云扶摇见状,又把希望寄托在阎焰身上,:“少主,好歹你我也算共事一场,都差点见阎王了,怎么也算盟友吧。”
她倒是不遗余力为自己谋生,阎焰似想到什么,同云漠道:“带上她吧,外公,算我求你。”
云漠轻挑眉,“随你。”
他大概能猜到这子的想法,无非是云扶摇有七分肖似晏宁,而一个女子被困暗牢,遭守卫侵犯的事并不在少数,云扶摇已然是谢青山父子的弃子,下场可想而知,阎焰在意的,是不想云扶摇顶着和他师父相似的模样被人欺辱。
他真的是中了情爱的邪。
云漠对晏宁越来越好奇,哪怕见过这姑娘的画像,也还是不知道她本人如何,想到她如今在清河镇,云漠又加快了脚步。
他一定得见见她。
*
圆月高悬,可闻蝉鸣。
谢寒洲连夜跑路,不眠不休御剑三日后来到了清河镇。
他要谢琊给他一个交代。
然而想象中形象高大的舅舅再次返老还童,变成了玉雪可爱的师弟,正在书案后看飞鹤传信。
什么叫少年老成,谢琊此刻就是,明明是童颜,神情却很严肃,谢寒洲从窗户翻进去,一眼就认出信笺上谢氏的族徽。
他聪明的脑袋瓜转了转,顺势坐到桌案上,盯着谢琊道:“舅舅,你是不是故意放纵谢青山?”
否则根本解释不了,因为在谢寒洲眼里,他外祖父外祖母和舅姥爷都是深藏不露,哪怕在外人眼里一副老了不中用的样子,连爬个台阶都要喘粗气。
但是谢寒洲很清楚啊。
被这些长辈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可都是中气十足,生怕不能把他死。
谢寒洲翻了个白眼。
作为藤条之下的受害者,他很清楚这些隐退长辈的实力,若非谢琊示意,他们不可能被谢青山软禁。
“我的对不对?”
“嗯,还不算太笨。”谢琊抬眼,牵起唇边一抹笑意:“我的确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自从知道谢青山和魔修勾结,调虎离山后,谢琊就在等他露出马脚,他越是犯错,作为师父就越好清理门户,否则难平众怒。
毕竟在大多数人眼中,谢掌门为人和善,几乎从无错处。
谢寒洲猛灌一口茶水:“那、那也不能把穷奇这么大个妖物,拱手送给谢青山呀。”
“舅舅,养虎为患啊。”
谢琊颔首,又将手边的书页翻开,递给少年去看。
谢寒洲:“谢琊你什么意思,我跟你讲东你扯西?你这人怎么……”
他的话语生生止在唇边,因为谢琊让他看的古籍上详细记载着上古大妖穷奇的来历和使其消亡的方法。
一般来,上古大妖是杀不死的,除非他与修士结契,共用一具肉身,命数相连后才能被毁灭。
如果是没有灵根的修士,这份连接也不会那么深,穷奇还有逃脱的机会,但要是如谢青山那样心性狠辣,欲i望无穷近乎疯狂的人,哪怕他死,也会拉着穷奇一起。
谢琊抽回书卷,镇压终非长久之计,他很多年前就在想怎么让穷奇消亡,也一直都在研究对策,如今谢青山自寻死路,谢琊没有拦着的道理。
谢寒洲总算是弄明白了,他不禁担忧道:“谢青山有了穷奇实力大增,舅舅你还在走火入魔返老还童,真的能行吗?”
谢琊抬了抬眉:“你呢?”
谢寒洲知道男人不能不行,但看着缩版的舅舅,不免心软道:“我会勤修苦练的。”
我会成长,让你不用那么辛苦。
谢琊欣慰道:“舅舅相信你。”他话落继续提笔写信,竟是写给冰原之上顾氏的。
谢寒洲的瞳孔微微放大。
年幼时的痛苦又浮现在脑海,母亲病逝后,父亲悔之晚矣,竟也随她而去,只留谢寒洲一个人待在冷冰冰的大房子里,从天亮等到天黑,再从天黑等到天亮。
谢寒洲的手指不由蜷起。
他恨父亲。
也恨顾家人。
更恨自己身体里另一半血脉,恨源于父亲,天生寡情,适合修炼无情道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