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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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域的势力遍布南方, 主城定在不夜,灯火通明昼夜不熄。

    阎焰随外公回到不夜城,他换下了洗得发白的红衣, 从前凌乱的道士头梳成了高髻, 玉冠束发, 显得眉目舒朗,五官精致立体。

    漂亮的少年骑着白马跟在魔君云漠身后, 浩浩荡荡的队伍入城, 前来迎接云漠的魔修都记住了阎焰的模样, 不仅仅因为他是少主。

    更因为出色的容貌。

    如果不提阎焰在七杀门当外门弟子被欺辱的经历, 没人能想到马背上矜贵高雅的公子,他曾经是山门前一个扫地的。

    也没有人提这些。

    云漠带着阎焰衣锦还乡, 当初的可怜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主子, 没有人在意他的曾经,魔修都恭恭敬敬称他一声少主。

    他们看他的眼神带着敬畏, 羡慕, 唯独没有轻蔑和厌恶。

    阎焰弯唇笑了笑, 如果是从前他会觉得感动吧, 可他的心冷了太久,哪怕被善意包裹置身在热闹中,也难免想起过去的不如意。

    他很清醒, 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魔君所赐, 不是他自己这个人应得的,因此, 阎焰拒绝了云漠的安排, 想从魔修底层开始。

    就像在七杀门一样, 哪怕是毫不起眼的洒扫工作,阎焰也会努力做好,命运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他却从没放弃较真。

    拿的是手烂牌又如何?

    结局未定,仍有胜算。阎焰本质上也是一个比较清高的人,若非如此,他早就倚仗着自己那份好看为所欲为,美貌这柄利刃,阎焰从未试其锋芒。

    他又想起时候,那是个下着瓢泼大雨的日子,他被断了灵根罚去做外门弟子,路过山门前的白墙,一只流浪狗从他身边经过,背道而驰。

    轰隆一声巨响,天空中传来惊雷,闪电的寒光映在白墙上,也映出阎焰和流浪狗的模样,他们的影子几乎交叠在一起。

    连天意都在他是丧家之犬。

    那时的阎焰就暗暗发誓,总有一日他要出人头地,扶摇直上。

    就靠他自己,用这条贱命,在乾坤未定的将来,赌一个锦绣前程,不走捷径,不惧路险。

    阎焰收回思绪,他拒绝的不只是少主的身份地位,就连居所也保持了从前的清简,他褪下华服,不留婢女,只有一个死缠烂的云扶摇。

    阎焰揉了揉眉心:“有事?”

    云扶摇握着笤帚道:“少主,我什么都会,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不赶我走。”

    自从逃离七杀门,云扶摇已经做不了正道修士,那她就只好抱紧魔域未来主人的大腿,至少比起魔君云漠,阎焰要好话的多。

    云扶摇的外表虽然柔弱,性格也不是吃苦耐劳那种,但在求生一事上,她愿意费劲心机放下身段,如今没有情丝绕的束缚,云扶摇也不会想不开继续喜欢谢不臣。

    她觉得阎焰就挺好。

    至少长得好。

    连随随便便坐在那里看书都像一幅画。

    云扶摇殷勤地过来替阎焰倒茶,结果少年直接转身,温和到近乎冷漠:“没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云扶摇很尴尬,但她可是茶艺大师啊,怎么会轻易放弃,酝酿了眼泪后,她用若有若无的委屈道:“少主,是我哪里不好惹您生气了吗?”

    以往云扶摇这样,旁人都要安慰她好一阵,然而阎焰很干脆:“是。”

    他不高兴。

    云扶摇:……

    她茶不下去,只好没话找话道:“少主,听你明日要和魔君一起去清河镇,我可以跟着你吗?”

    “想都别想。”阎焰搁下书,断道,他随外公去清河镇是为了验收成果,指不定还有一场恶战,先回魔域也是为了继续调动魔修增援,硝烟战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云扶摇撇撇嘴,彻底安静了。

    阎焰却展颜笑道:“你还是不话的时候最像她。”

    提及她时,少年的眼睛明显柔软下来,带着宠溺,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更加动人。

    云扶摇愣在原地,又是晏宁。

    这是什么孽缘。

    她好不容易对阎焰产生的好感忽地一下就熄灭了,云扶摇双手插腰懒得装了,她虽然和晏宁七分相似,但没想过和她抢男人。

    这跟晏宁的想法如出一辙。

    男人嘛,多的是。

    勾搭谁不好,反正心里有意中人的咱不招惹,云扶摇退出殿内,继续拿着笤帚扫地,她既然当不了少主夫人,总要努力升职加薪,混个最佳下属当当吧。

    无论如何,都比继续留在七杀门,受谢青山谢不臣那父子两掌控的好。

    唉,还是有点羡慕她。

    晏宁,怎么老是你。

    云扶摇看上谢寒洲的时候,谢寒洲身在敌营心在汉,等她迷途知返想钓阎焰的时候,好好的少主又对人家一往情深。

    这到底是什么魔咒呢?

    她喜欢过的结果都去喜欢和她相似的另一个,云扶摇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破罐破摔的想,既然我和晏宁相似,那就四舍五入,当他们是喜欢我好了。

    毕竟这张脸……

    云扶摇自己也很喜欢啊。

    她并不讨厌晏宁,根源就在于那个少女和自己相似。

    既然她比不过晏宁,也没有情丝绕索命了,何不大大方方,承认晏宁的优秀,各自闪闪发光就好。

    能活下来已是庆幸,云扶摇去看湛蓝的天空,情与爱只不过是生活的调剂品,而非必须品。

    她浅尝一下就好。

    *

    清河镇,李宅。

    晏宁没有接受李恪那句再见。

    她把匕首重新插回青年的腰间,眸光坚定道:“我也曾是永宁村的一员,有义务守城,更何况,前方有我的徒弟,后方有我的兄长,李恪,我不可能独善其身,更不可能让你送死。”

    文人的风骨或许能撑起刀剑的锋利,但久病的李大人不该再上战场。

    李恪摇头:“我得去。”

    百姓在受苦受难,他没办法视而不见,更何况他并非皮相所显示的那般病弱。

    “宁宁,你相信我。”

    晏宁颔首,不愿再耽误更多时间,她一手轻轻捏着李大人的官袍衣袖,一手竖指捏诀驱动周身灵力,瞬移到清河镇城门之上,俯瞰下方。

    可惜瞬移的范围有限,否则晏宁一定会先把李恪送出城。

    然而她发现,城门似乎已经锁死,里面出不去,外面进不来。

    晏宁又想起去李宅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李恪的随从,她不禁看向身边轻咳的年轻人,问道:“锁城是你的意思?”

    李恪眸光微闪,点点头。

    晏宁没有再话。

    李恪试探道:“你是怨我心狠手辣?”

    晏宁抿了抿唇角,目视前方,摇头道:“你只是在及时止损,若我猜的不错,你已经派了随从回京赴命,倘若清河镇的局势能控制自然是皆大欢喜,倘若不能,李大人你恐怕会舍一城保天下人。”

    晏宁话落,未等李恪答复直接纵身跃下,她飞檐走壁,抓准时机提刀杀入行尸群中,正好救了一名七杀门的弟子。

    李恪见状,随即跟上,他身姿灵巧,虽不比修士,却也胜过许多习武之人,刀起刀落,丝毫不见文人的孱弱,反倒如出鞘利刃般极为锋利。

    火光冲天,映在他苍白的面颊上,他身上不知溅了多少发黑的血,体力也渐渐不支,可他强撑着没有倒下,因为多杀一个魔修,幸存的百姓就少一分危险。

    晏宁的唐刀也没有一刻停歇,这把名为废物的破铜烂铁,看似锈迹斑斑瞧不出原貌,但在她手里翻转灵巧,刚斩下前方魔修的头颅,就反手刺向背后魔修的心脏。

    晏宁的刀法可一点也不温和,她也全然没有做饭时的悠闲,但同样的游刃有余,面不改色。

    她的刀锋虽钝,杀伤力却不弱。

    有眼色的魔修已经知道避开她了,但没有自我意识被魔化的百姓却继续向她涌来,这些百姓受魔修控制,已经成了不惧生死的冰冷机器,只受铃铛声操控。

    就像是被魔修驯服的狗。

    晏宁的刀迟疑了。

    她不知道这些百姓还有没有救,也无法像对待魔修那样对待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才是云漠最强的杀手锏。

    对正道修士而言,杀凡人是在造业障,别飞升,不下地狱都是好的。

    晏宁虽然不怕下地狱,但面对曾经的村民还是于心不忍。

    同样两难的还有李恪。

    他心性坚忍,意志力超群,又因为受的伤不似其他人那样致命,所以尚能保持清醒,清醒地看着眼前这群已经沦为怪物的邻里乡亲。

    清醒又痛苦。

    李恪垂眼去看刀尖。

    提起还是放下,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成了首辅大人最艰难的选择,李恪从未想过,他会如此犹豫,以往面对绝境,他都能步步为营逢凶化吉,那这次呢?

    行尸层层逼近,他和晏宁已退至城墙,那少女尚能凭借修士的瞬移之术保全自身,只躲不攻,然而李大人只是区区凡人,哪怕修了道家之术,也不过是修心,他懂权谋懂人心,唯独不懂生死。

    李恪握紧手中的刀,将要斩下最前方村民的头颅时,一支水色的利箭穿破火光而来。

    汇聚着灵力和药香的箭轻易逼开行尸,又穿过李恪的胸膛,让他周身也亮起月白色的光,而他身上的魔气似乎在渐渐消散。

    行尸也因为畏惧这光而停下动作,慢慢散开,留给李恪喘息的空间。

    他抬起头,看见了御剑而来的黑衣少年,少年收了弓箭,衣角被风吹起,剑眉星目显得冷俏,高高的马尾又满是少年意气。

    不是谢寒洲又是谁呢。

    李恪以为这修士很高冷,然而下一秒,少年就朝晏宁招手道:“师父,我的医术还不错吧。”

    这支破魔箭可是他用了近百种罕见灵药,不眠不休守在丹炉前炼了半月才炼出来的。

    自从晏宁那次昏迷后,谢寒洲就暗下决心学出个人样,好继承他母亲谢蕴的衣钵,虽然这很难,但至少不要给母亲丢脸。

    也多亏他命好。

    想炼成破魔箭,既需要可以无限挥霍的家产做支撑,也需要前人的经验替他保驾护航,刚好这两样谢寒洲都有。

    父亲留下的钱财,母亲留下的医学札记,哪一样都缺一不可。

    谢寒洲不得不感慨舅舅未卜先知,察觉到魔修涌入清河镇后,谢琊就悄悄吩咐大外甥暗中做准备。

    无论如何,万一用得上呢。

    少年莞尔一笑,还得是他舅舅,这人连下棋都走一步看十步,就那日谢琊写给顾氏的那封信,谢寒洲此刻也已经明白。

    魔修攻城,魔君却迟迟没有出现,这意味着他们恐怕在集结更多人马,所以谢琊不计前嫌,去找顾氏共同抗敌。

    否则,舅舅一定不会当着自己的面联络顾氏,更不会勾起自己的伤心事。

    那么多年过去了。

    母亲的死,舅舅也很难过吧。

    亲人的离世,往往就是带走一个人天真的开始。

    谢琊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老谋深算老奸巨猾的,他当他舅舅的时候,也只是个少年,表面上是乖巧守礼的天才,背地里却带着谢寒洲在泥地里滚,就为了摘几只鲜嫩的莲蓬。

    再骗谢蕴给他们做几套新衣裳。

    还要绣时髦的花边。

    活脱脱孔雀开屏。

    作者有话:

    谢寒洲:这个“剑”我一定要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