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汾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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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太阳还未出来的时候,谢炀就被拖起来,他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你们去就好了嘛,怎么连我也要去?”
再他还要上白玉殿拿回“嚣张”呢,去一趟汾舟岂不浪费时间?
无奈江疏雨定的主意不能更改,他再不乐意也只能跟着。
那两父子进了殿,却把谢炀一人留在外面吹风,他见四周冷清,守门的修士也散漫,想了想,给阿旁传了道暗里讯音……
白玉殿里,暗红色的戾气水波似的荡开,沿途红梅绿植遇之旋即凋零枯萎,罪魁祸首高悬于大殿中央,正是被上百条铁链封着的魔剑嚣张。
温余眠甩开手中折扇,道:“如你所,这把魔剑果真有自我意识。”
这样一个动作他做起来风度翩翩,佳公子般意气风发,好似十八,谁能看出他年近两百,早过期颐。
虽贵为城主,温余眠却是四修门中唯一一个无灵力者,传他曾经也是剑修,但后来不知所为何事,竟亲手折剑,散干净了一身修为。
江疏雨长得本就年轻,温余眠却看着比他还要年几岁。
这样一个人,是江疏雨的救命恩人,是他的“师傅”。
江疏雨:“这么,当年盗取《蚀渊》的确并非谢炀本意。”
“也不能这么,”温余眠道,“他盗禁书杀山兽是众修士亲眼所见,屠城亦是事实,《蚀渊》此书本就是遇善则善,遇恶则恶,他六根不清着了道,你如今想为一个死了十年的魔头平反,恐怕难。”
“弟子知道,他做错了事理应受到惩罚,只是我……”江疏雨顿了一顿,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难出口似的,“当年如果信了他,也许所有的事情都还有转机,谢炀他不会走入魔道,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因此而死……”
温余眠:“要是真照你这么,那这世上何来善恶之分?“
“生而为人,难得清净,因此更需要人加以引导,是弟子没做好份内的事。”
温余眠:“又来了……”
“入长留之前他就是个市井之徒,凡人的贪嗔痴占了一堆,珍儿啊,你是个修士,可不是他爹。”多年来两人就一个“死人”的问题争论不休,就是温余眠脾气再好也总有不耐烦的时候。
江淼淼竖起耳朵努力想听懂他们些什么,这时他怀里的花花一声低吼,突然挣扎着想要扑向温余眠右手间提着的东西——金砌的笼子里面一绿一蓝,一胖一瘦,两只云斑鹦鹉。
方才他们进来的时候,温余眠正在那逗鸟呢。
“花花!”江淼淼声喊了一句,收紧胳膊将自家馋猫锁在怀里,尴尬地笑了笑。
但显然殿里现在除了他没人在意。
“就因为弟子是个修士,所以无论大,都要把众生的苦难放在心里……”
“所以你就不管那些枉死的众生了?!”
“谢长留……亦是众生。”
温余眠注视着这被他从看到大的弟子,几乎找不到从前的影子,谁能想到这也曾是个胆怯到一见人就往他身后躲的孩子呢。
如今的江疏雨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轴得慌,变得太强硬,在这件事上,十多年来他也算苦口婆心,可惜人一意孤行,一得空就往外跑,寻找遗失的魔剑,如今不光被他找着了,还证实了谢炀的戾气来源,自己就更劝不动了。
谢长留已经死了,关于酆都魔君的前尘往事已经落了幕,他该怎么同他呢。
陷入僵局之时,那绿云斑鸟叫了一声,温余眠轻叹一口气,重新开折扇,扇了两下:“算了算了,你也就会跟我倔,去吧,去汾舟城把东西拿回来,只要能除掉尚留的戾气怎样都随你,但是有一点,出了问题可别怪为师的护不住你。”
同往常一样,最后退让的还是他这个当师傅的。
“是。”江疏雨得了应允,郑重其事地一抱拳,转身大步离开,毫不拖沓。
“那师祖,江淼淼也告退!”
江淼淼收回目光,向温余眠行了一礼,匆匆跟了上去。
类似的对话他听得多,都习惯了。
江山主为民除害怒斩魔君的故事他从听到大,外面他爹爹大义灭亲,英明果敢,如何如何……都当成英雄事迹传播,可他总觉得,爹爹对那魔君的感情绝非“曾经的爱徒”那么简单。
他刚有记忆的时候,常见江疏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轻唤“长留”,以前以为的是山,后来才知道叫的是人。
于是他想,那个叫谢长留的魔头,一定,或者曾经一定是爹爹很重要的人……
天阴沉沉的,空气中一股潮味,魔头头里走在城中闹市,心情同样不咋地。
汾舟城是座新兴起来的城池,其地势低洼,故长年不见天日,本应是块荒废之地,但好在水源丰富,滚滚大河直通东西,被一座名叫“福安”的大桥连接,任何奇珍异草到了这里都有惊人的长势。
只不过早时百姓十分迷信,活人祭祀乃是常事,自己的人不敢碰祖上留下的土地,直到许多外地客发现了商机,草药、农牧、香料等业这才迅速发展起来,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就成了药草输出的大城,挤满了无数往来的商人。
谢炀是第一次来,这时才对“无数”的概念有了个大体的认识。
在如此拥挤的闹市中,人人都似如无头苍蝇般找不到方向,包括谢炀,东南西北靠的全是江疏雨的牵引,只因这里曾是他的故乡。
无论汾舟城如何变,对江疏雨来每条路都是旧途,他要寻的药材虽多但并不难找,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在同一家店里置办好了出来。
“这就走?”
谢炀双臂一张,挡住江疏雨的去路,把旁的行人吓了一跳,埋怨地看他一眼后绕道而行。
谢炀:“这里这么热闹,我们待两天不行吗……”
凇鸣城之外的地方几乎没有修界把守,所以他约了阿旁来此,若是现在走,岂不浪费机会。
江疏雨却漠然道:“让开,你挡路了。”
他同往常一样不近人情,谢炀只好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念叨:“长留山好冷好无聊,这里人多挤着暖和,多呆几天啊,好不好师尊?您看您这样的,最需要多沾点人间的烟火气了……”
行人侧目而视,江淼淼冷眼旁观了一会,得出结论:“恶心。”
罢头也不回地带着花花走掉,留两人在原地被强势围观。
江疏雨的身子在谢炀贴上来时僵了下,太多疑惑的目光在身上,他不肯站在这里给人当猴看,又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好道:“成何体统!”
谢炀不要脸:“什么体统,徒儿不要了。”
如果刚才他是想磨一磨江疏雨,这会就完全是坏心眼作祟,故意让这块冰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丢脸散散温,总装高冷,自己都替他累。
“好!”江疏雨站住,深吸一口气道,“我答应,你松开。”
得逞了的谢炀也不过多纠缠,他松开手臂,人得志地冲江疏雨笑。
江疏雨:“……”
过了一会,前头带路的江淼淼在一家客栈前停下:“到了。”
谢炀抬头一看,见一家客栈,门外叶紫檀的牌匾上镶着“黄粱阁”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再眼一望门里,彩云流动间,许多容貌如画的幻修男女举杯托盘,漫步其中,锦衣玉袍的达官显贵或中上阶修者欢笑不断,极奢的风光摆明了在“穷鬼绕路”。
因谢炀的“个人原因”,他们的钱袋子瘪的速度过快,本不应在这么个地方停下,可谁让这是人家亲妹妹的地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