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剑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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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炸雷与那晚的雷声相互交织在一起,谢炀大叫着从梦中醒来,见江疏雨面带诧异地站在床边看着自己,一时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回忆。

    他脸上尚有未干的泪痕,却一把环住江疏雨,将脸埋进他的腰际,喘着粗气道:“别走。”

    以前他知道江疏雨薄凉,是万万不敢这么干的,可这次一顿也好骂一顿也好,他都不想叫任何人轻易离开了。

    可是他忘了昨晚。

    江疏雨僵立在床前,闹不清楚孩这出又是为那般。

    他下意识逃离,腰上的双臂却绕的更紧。

    “你睡了一觉怎么还不清醒,”江疏雨冷着脸将谢炀的手臂使劲拉开,然后道,“快起来,我们好今日要回凇鸣。”

    罢,转身便走。

    谢炀呆呆看着空了的双手,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憎意——师尊为什么也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走开。”

    他也像其他人一样嫌弃我的出身?

    “离我远点。”

    他看不上我?

    “……”

    他凭什么?!

    “剜了那双眼睛。”

    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想法将谢炀吓了一大跳,他甩甩头,慌忙看向江疏雨,后者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在门外等着了,而且为防他过于亲密的接触,还站的远远的。

    见床上那人还撑着身体发愣,江疏雨想了想,往桌上示意了一下,“醒酒汤……”

    谢炀扭头量了一下屋内陈设,这才发觉自己睡在江疏雨房里。

    他跌跌撞撞地坐到桌前,按着宿醉的脑袋倒吸一口凉气,后怕地想:“看来酒这种东西真是好坏参半,以后可不能多喝了。”

    虽然下着雨,但回去比来时还要快。

    众修抛却了以往使用的木剑,一律换上了真正的剑,也成了真正的修士,今后去留随心,全凭个人,以是中途就有几个决意先外出游历一番再回凇鸣。

    江疏雨回身望了眼,见谢炀还在,悄悄松了口气。

    又觉得这样过多的关心不好,他别扭不已,飞远了些。

    谢炀眉头紧皱,随即跟了上去。

    午时之前,回到凇鸣的修士加上江疏雨拢共还剩三十一人。

    白玉殿外的长阶两旁站满了观望的修,眼中期盼也罢,好奇也罢,皆是艳羡。

    温余眠兴冲冲地迎出来,在大厅广众之下扣住江疏雨的肩,又将众修士往殿里迎,是安排了贺宴。

    不知为何,谢炀明知温余眠与江疏雨的关系,可看着他放在江疏雨肩膀上的手却顿感厌恶,心里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

    “把他的手拿开。”

    “为什么如此乖巧?”

    “往日我碰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

    “谢长留你怎么停下了?”后面的师姐被他挡了去路,轻轻推了他一把。

    一向是张笑脸的谢炀扭过头,眼里满是阴戾。

    师姐怔了一下,随即道:“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莫名其妙。”

    不光师姐,连谢炀自己都这么认为。

    平日里江疏雨没少跟别人接触,为什么偏偏他今天格外不爽,就像一直以来压制内心的大坝忽然在一夕之间决堤了似的,情绪如水汹涌而出,压塌了这三年里好不容易开出来的两亩花田。

    旁人见他不对劲,又不想坏了自己的好心情,纷纷绕道而行,江疏雨回首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为何不跟上?”

    谢炀低着头回道:“弟子有些不舒服,先行回长留了。”

    他匆匆行了一礼,也不管江疏雨到底同没同意,拔腿便往长留山上跑。

    温余眠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问道:“长留没拿到剑吗?”

    江疏雨摇头。

    “可真是怪事,那难不成生病了?”

    江疏雨还是摇头,直到目光所及之处不见了谢炀,才淡淡道:“宿醉。”

    顶着雪和雨的双重击,谢炀完全是凭着腿部记忆回的长留。

    一进入红梅筑,他就迫不及待地冲进自己的卧房里,不顾身后的“喵喵”声反手摔上了门。

    他抱着头,脑子里疼得要命也乱的出奇,似有千万个人一同冲他叫嚷,又各各的:

    “怂包,怎么回来了?”

    “你这样还怎么为你阿娘报仇?”

    “是不是在江疏雨这里待的太清闲,你早就忘了当初修剑是为了什么。”

    “我没有忘……我没忘!”谢炀不堪其扰,好半天才从几千万个声音里挑拣出最清楚的几句。

    他总算明白过来了——这些声音根本不属于他!

    “你忘了,”那声音道,“你心里的仇恨已经淡了,要不是昨晚的那个梦,你现在还傻呵呵地在白玉殿跟着庆祝呢……”

    “或许你该想想你娘,想想你是如何一个人把她的尸体背出凉州城,想想她那瘦弱的身体是如何被裹在草席里,埋进土里的……”

    “你是被赶出来的。”

    “她到死都没能有一个安稳入眠的地方,而你在当了几年乞丐之后,反倒活的挺自在。”

    “住嘴!你们住嘴!滚出来!”谢炀妄生了口利齿铜牙,如今却辩驳不能,只能声嘶力竭地朝虚空中大吼,无能地将满桌杯盏扫到地上,试图用瓷器碎裂的声音来掩盖不争的事实。

    “想想那些人是怎么做的,你明明从他们身边走过,却没一个人看见你,可怜你。”

    “还有谢家堡的那些人,如果有一个人帮你句话,那谢独闲也一定会顾着面子,你们就不用被赶出来了。”

    “可是他们不会的,因为你们母子都太好欺负了,如果现在他们中有人跟你道歉,你一定也会犹豫吧?”

    “我不会!”

    双眼逐渐变得模糊,谢炀这才发觉自己有了流泪的征兆。

    他连忙狠揉双眼,试图把眼泪激回去,他答应过栾暮云再也不哭了的。

    卧房里已经没有一件东西是完整的了,可那声音依旧没有停下来,谢炀反手拔出嚣张防身,却见其上红光晃动,两边银色的剑身上竟贴满了一张张不怀好意的鬼脸!

    几乎是瞬间,谢炀就将他们同烈邪山熔岩洞中的邪祟联系到了一起。

    他心中一颤,连忙把剑丢了出去。

    可那剑连地都没沾一下,自已浮了起来,鬼魅一般地飘在半空中俯望着谢炀。

    剑有问题!

    能被单独放在那种地方早已证明它的特殊,为什么自己如今才发现。

    剑声铮鸣,嗡嗡作响,剑中声音忽然柔和了下来:

    “别害怕,既然选中了你,就不会伤害你。”

    “我们可以帮你报仇,所有。”

    “只要我们共享生命,你献出你的仇恨,我便给你我所有的灵力。”

    “到那时踏平三界易如反掌,谁还敢对你不屑一顾,谁还敢叫你臭乞丐。”

    “谁惹了你,你杀了谁。”

    “不,不!”谢炀捂着耳朵吼道,“我自己可以!不需要你们这些邪祟!滚出我的剑!”

    怎么会这样?

    剑中声音骤然停了下来。

    谢炀背靠木门咽下一口气,大汗淋漓。

    “你真傻……”

    猛然间,剑中重新迸发出阵阵尖笑,似在嘲他痴人梦,许久才彻底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