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069病离

A+A-

    ◎“这里离宫里多远呢?”◎

    帘子抖起, 黑色的高大身影整个堵住了门口,遮住了本就昏黄的天光。下一刻,杏儿就被笼罩于其中。

    “为何不听话?”

    不知是否是好几日没休息好, 杏儿觉得自己心虚气短,眼前竟是一白, 几乎没晕了过去。

    身体发沉之时,突然悬了空, 已被拦腰横抱。

    “东西明日再搬。”纪凌宇吩咐了一声, 抱着杏儿便往外走。

    杏儿闷声反对:“我不要。”

    “乖,这里住不得了。”

    纪凌宇来回很快,但是洪家人还是得了消息,连奔带跑追了过来殷勤行礼。

    洪大老爷看清太子怀中抱有一人, 喜得嘴角都要裂开, 连滚带爬拦住太子:“殿下, 焦杏儿,是我的女儿!亲生女儿!”

    老太太被儿子的不分轻重气了个半死, 只得补救:“殿下,犬子意思是, 杏儿好歹是我伯府女儿,即便她不成器, 总需,总需好好入宫, 您这样……她以后岂不被人嗤笑。”

    嘴上义正言辞,心里也是窃喜。如今这场面, 虽离东宫妃嫔很远, 但足见杏儿得太子青睐, 总要借机邀邀宠, 以免这个尚未养熟的雀儿,一去再难觅得好处。

    纪凌宇冷哼一声,叱问:“你家四姐洪玉瑾呢?”

    洪家母子又喜又奇。太子点到玉瑾,自然是好事,莫不是也想带玉瑾走?但是这语气可不太好。

    其实洪玉瑾也跟了来,只是远远坠在后面。听太子这么,无论是站着的跪着的,都回头望向她。她想掩藏也没法掩藏了。

    纪凌宇的目光似冰刀般剐了过来:“给杏儿的香膏,是你动了手脚?”

    “什么?”老太太讶然问。

    “我没有!”洪玉瑾矢口否认。

    纪凌宇冷冷扫了一眼,她立时发觉自己这么直接拒绝,已经露了行迹,吓得后退几步,又辩驳道:“那不是毒药!那是番邦用来洁面,令皮肤很快白皙的灵药!我也是为了她好!”

    方才老太太话时,杏儿已从纪凌宇怀里挣扎下地,又羞又恼,侧着头缩在他怀里。听了这些话,转身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

    洪老太太也皱眉问:“玉瑾,到底怎么回事?”

    经过这么长时间安然无恙,洪玉瑾已经把这件事抛置于脑后,原本想好的应对之言,也一时想不起,看着纪凌宇揽着杏儿的胳膊,嫉恨交加,突然愤然道:“谁让你抢走了太子殿下!”

    她这么一,众人都是心领神会,连杏儿也默默无言,回想当日,难道洪玉瑾一直知道自己认识的“阿余”其实就是她的太子。抬头仰视,纪凌宇低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才回视洪玉瑾,嗤笑道:“抢?”

    洪玉瑾脸上顿时羞红,洪老太太咬咬牙,:“殿下,玉瑾也是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您大人大量,还请谅解了她,莫要再与她置气。她一个女孩子,一心倾慕您,什么都给了您,见你喜了新人,自然会生出醋意……”

    杏儿愈发缩起来。抬头又看了看纪凌宇,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

    纪凌宇眉头拧在一起,玉面冷肃,凤眸微挑,疑惑斥道:“洪老夫人,你在些什么?”

    洪玉瑾开始哭起来,直哭得坐在了地上,仍在抽抽噎噎。

    又起了风,愈来愈凉,纪凌宇把杏儿往怀里又揽了一揽。

    老太太走到洪玉瑾跟前,催促她:“你快求求殿下啊!太子殿下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待看到纪凌宇要走,急得又喊:“殿下!我们玉瑾……”

    洪玉瑾忽地大喊:“焦杏儿与木状元有染,她亲口告诉我的。她已与木状元成就了好事,做了夫妻!”

    在场的人都被惊到几乎呆愣住。红叶第一个反应过来,怒而呵斥道:“胡八道,我们姐去见木状元两次,都有人跟着,洪玉瑾你敢诋毁我家姐!”

    明珍也反应过来,跟着:“殿下,姐身边,从没离过人。姐绝不会……”

    纪凌宇伸手止住她们的话,低头问:“你过?”

    杏儿抬头,脸上全是委屈,眼里溢满泪水。

    “我对她过,和你成了夫妻。”

    泪眼里,纪凌宇笑了笑,竟有些和杏儿抓山雉时初见他的样子重叠。

    “洪家伤害杏儿的事,我暂时不做追究,不过,你们好自为之。”

    纪凌宇有些厌恶地。

    洪玉瑾又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那又如何?那又如何!焦杏儿的卖身契还在我家,即便进了东宫,也不过是个奴才!”

    “什么?”

    纪凌宇震惊。

    “你怎么知道?”

    老太太疑惑。

    纪凌宇眼风扫向洪大老爷,洪大老爷立时软了腿,结结巴巴答道:“不在我这里,在我娘那里呢。”

    洪老太太脸色一白,辩解道:“不是的,殿下,当时因为杏儿被焦家人捡去养着,我们怕焦家人追来胡搅蛮缠,所以才做了卖身契,只是权宜之计。”

    天气也还没那么冷,怀里的身躯却抖如筛糠,纪凌宇呼出口浊气,俯身又把杏儿横抱起,她立时缩在一起,看起来一团,若不是衣袂飘飘,几乎像抱着一个孩子或者动物。

    尚在马车上,杏儿就发起了烧,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哭着:“阿余,我难受。”渐渐意识都有些模糊。

    半夜里,烧终于退了一点,换了被汗湿透的衣服和被褥,又喝了一碗苦药。

    杏儿蜷在纪凌宇怀里,突然想起之前尚在昏迷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大夫:“伤寒易传染,殿下最好暂时离着些。”

    “你离我远些,会传染吧?”

    纪凌宇反把杏儿又往怀里拥了拥,问:“还难受吗?”

    “阿余?”

    “嗯。”

    “不难受了。”

    高烧之后,不知为何脑子里分外清醒,但是身体却很倦怠,就乖乖躺着装睡。只是过了没多久,纪凌宇在杏儿额头上轻吻了下,就轻手轻脚起身离开。等听不到他离开的脚步了,杏儿才叫了进来熄灯的明润问:“他怎么还是这么早就走了?”

    杏儿以为,他以前晚来早走,是因为要避开洪家人呢。

    明润过来帮杏儿掖被角,回答:“殿下天不亮就要候着上朝。”

    “要什么时辰?”

    “卯时陛下上朝,殿下要更早候着。这是好事情呢,早几年,殿下还去不得呢。”

    杏儿想问为什么,还是咽了回去。她本就不懂很多事情,皇宫里的,更加全然不知,要是问,只怕一个答案里,她又有好几个问题不懂。以前程姑姑与她过一些,她只当好玩的事情听,若是要放入心里计较清楚,又是另外一回事。

    白日的时候,宋烈回来问了一次,大夫诊了两次。杏儿昏昏沉沉,睡睡醒醒,偶尔听到外面有人在声抱怨:“殿下为何不狠狠惩罚洪玉瑾,她看着美貌,竟是那样蛇蝎心肠。”

    纪凌宇很晚回来,洗漱过,带着一身湿气,杏儿问他:“这里离宫里多远呢?”

    他不知杏儿为何问这个,随口答道:“不远的,你若急着找我,让人进宫就是了。”

    其实杏儿已经问过明珍了,这里离皇宫,马车也要大半个时辰,想要劝他不用来回折腾,可是浑身难受了一日,就只在他怀里时,才能舒坦一会儿,就又把话咽了回去,把头埋在他颈下装睡着。

    这般过了好些日子,又是咳嗽,又是喷嚏,才好了点,洪玉璃竟然寻来递了信求见。到了日子,杏儿早早起来,让明润帮她梳妆的精神些,又问了好几次该如何接待,侯了半日,终于见到,却有些羞赧,都不知该如何称呼。

    洪玉璃也有些不自在,很客气地寒暄道:“好似有些瘦了?”

    杏儿才鼓起勇气,叫了声“姐姐”。

    “姐姐……我前几日有些感染伤寒,不过已经好了,不会传染别人了。”

    洪玉璃喝了几口茶,终于还是摒不住,开口:“我不擅谎,今日来,是因为祖母百般托付,让我来劝劝,她,妹妹真的是我们洪家女儿,早先流落民间,乃是家里的错,只求妹妹不要和家里怄气,原谅了他们当日不慎弄丢了妹妹,让妹妹在山里受苦。”

    她脸上一红,声问:“杏儿妹妹可否让她们退下?”

    杏儿让明珍等人出去了,洪玉璃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面有惭色,递过来,:“这是……卖身契。”

    她也窘得几乎要哭出来:“我知道有太子在,这个有没有都无关紧要。实话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祖母你是父亲的私生女,我去问母亲,母亲却又是假的,是她们看中你得了太子的宠,所以骗你。玉瑾也是这么。我真的糊涂了。”

    “来时我还想,若是妹妹再一种故事,我到底又该相信谁的!”

    杏儿想问问袁氏可好,开了口却:“我让人给姐姐端些吃的上来,或者我带姐姐出去走走。”

    最终两人还是往外走去,今日太阳甚好,杏儿走了一会,便晒得有些头重脚轻,她伸手一把抓在玉璃胳膊上,玉璃就势搀扶住她,两人继续默默往前走。

    沉默了许久,玉璃才又开了口:“这几日家里一团乱,昨日参选太子妃的闺秀又都被召去宫里,玉瑾也在其中,才又安稳了下来。而且据司天监推算,玉瑾的生辰八字,和太子极为相配。祖母如今天天在佛堂诵经,希望保佑玉瑾能入东宫,玉瑾却不知为何都不高兴……”

    她大抵突然想到杏儿也在参选之列,停步问:“你昨日去了没?”

    杏儿垂眸道:“没有,我染了伤寒,昨日还没好。”

    玉璃拍拍她的手,又抬起来在她脸上点了下,惋惜地:“比上次见到瘦了些。我本想叫你去我夫家做客的,祖母我家里院子,没什么可招待的,叔子也住在一起,不大方便叫你去。其实我夫家的叔子姑子人都极好,并不难处。我叔子,今年刚十六,我曾经还和他趣,我家里来了个绝色可爱的表妹,让他好好考个功名,我好给他媒牵线呢……”

    玉璃着笑起来,倒是恢复了些之前的爽朗。

    她叹了口气,不是哀伤,只有些可惜:“若你是我亲妹妹才好呢。玉瑾从就爱装腔作势,我时候其实更喜欢玉菲,但是我母亲不喜我和姨娘的孩子过于亲近。”

    程姑姑也给杏儿讲过嫡庶之分,什么正妻和妾室争宠,杏儿当成好玩的故事听过几耳朵,听多了便烦,问程姑姑:“洪大老爷既然有了袁夫人做妻子,为何又娶了玉芬玉菲的娘呢?”

    程姑姑:“玉芬玉菲的娘不算妻子,只是妾室。很多男人,都有妻有妾;就像皇宫里,陛下除了有皇后做正妻,还会有六妃九嫔七十二世妇……”

    顿了顿,看了看她才道:“比如太子……”

    当时杏儿并不知程姑姑眼神中的深意,兴冲冲抢答:“我知道,玉瑾对我过,太子有一正妃两侧妃,其下还有不定数的嫔妾。玉瑾好生可怜,若是我,定然便不想选这太子妃了。可是她对太子情根已深,不能不嫁。”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我……我不是看不起姨娘的孩子,”洪玉璃走了一步,突然转头解释,“玉菲时候也没现在这么坏脾气,时候性情活泼,倒是挺可爱。”

    玉璃来,是来做客的。一想让杏儿认下洪家,二希望太子不要迁怒洪家。杏儿不欲她为难,一直送她走了很远,:“我并没怪怨洪家,老夫人接了我来,好吃好穿,我谢谢还来不及,原本准备了银两,只是那日走的仓促,你又不肯帮我带。至于太子殿下……”

    她低头不响,叹了口气,方道:“玉瑾既仍能进宫参选太子妃,太子殿下应当也没真的生气吧。”

    是这个道理,玉璃放下心,催着杏儿快回去。天色渐晚,院子里有些凉意了。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