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路与嵇蒙对视一眼, 恢复了正经神色。

    “什么事？”嵇蒙问。

    茜茜委屈地咬着下唇：“是有关常欢禧的。”

    “他最近不都跟你在一起吗？”

    “是的, 但是, ”茜茜不知道该怎么，“我早上好像惹他生气了，他突然就不理我了, 还把我联系方式都删了。”

    “不会吧，”凌路不信，“禧儿不像那样的人。”

    “不, 他就是那样的人。”嵇蒙认识他的时间更久, 对他也更了解，“你肯定是做了什么事, 或者了什么话，触碰到对方底线了。”

    凌路面露惊讶：“可是禧儿感觉很随和啊？”

    “常欢禧跟谁都容易成为朋友没错, 但只要碰到底线，他就会立刻翻脸, 绝对不会回头，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茜茜辩解，“我就是, 就是跟他提了一嘴……”

    她声音渐弱, 可见连她本人都觉得这话不太好。

    “我们玩游戏的时候，他那个粉名无论什么时候都跟着我们，就像跟了个电灯泡一样。我也是开玩笑，让常欢禧跟他解除关系得了，免得扰我俩, 然后他就很生气地下线了。我以为他闹着玩呢，没想到再给他发消息，他已经把我拉黑了。”

    另外两个人心中只有“作死”二字想送给她。

    茜茜撒娇道：“哎呀，我也就是随便，不是认真的。你们两个跟他关系好，能不能帮我求求情？”

    “放弃吧，”嵇蒙不留情面地拒绝她，“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但凡被他拉黑的人，没有一个能加回来的，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如果你觉得他好接触就是好话，那你就错了。”

    茜茜半气恼半羞愧地走了，凌路吐吐舌头。

    “想不到禧儿翻脸就翻脸，要是被他知道现在这个‘壹’是冒牌货，那……”

    “他八成会拆了鑫山。”嵇蒙冷冷地接下去。

    常欢禧是谁？网零家的少爷，表面看起来随和，骨子里脾气大得离谱。

    上次被冤枉封号，都能要求经理给他全服直播道歉，这一次，某些人怕是惹了不能惹的人。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当晚常欢禧就找到嵇蒙，诉他的困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零自从换了号，跟之前好像变了一个人。之前的他，话也不是很多，但是相处起来很舒服。现在的他吧，表面没什么变化，但就是感觉愣愣的，好像少了点活力。”

    常欢禧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鑫山。

    “兄弟，你是不是你们公司没给人发工资，导致他态度消极？”

    “……”

    “你去帮我查查，要真的是这样，我可要越俎代庖，去劳动仲裁部门投诉你们，虐待员工。”

    凌路忧虑地看着嵇蒙：“姐姐，纸是包不住火的。”

    嵇蒙：“嗯。”

    “那你觉得，一直瞒着他，能瞒多久？”

    “瞒不了多久。”

    常欢禧听得莫名其妙：“你们两个在什么哑谜呢？”

    “要不……把事实真相告诉他？”

    嵇蒙：“这个壹是假的。”

    常欢禧：？？？

    凌路急：“你怎么开门见山呢？你婉转一点啊！”

    嵇蒙：“不仅壹是假的，零也是假的。”

    常欢禧：？？？？？

    “鹿比不是AI。零才是。”

    常欢禧“蹭”地一下站起来，原地消失不见。

    “完蛋，他紧急下线了，一定又是去大闹鑫山。”

    凌路推嵇蒙：“你快去阻止他。”

    嵇蒙却很淡定：“阻止？为什么要阻止？”

    “鑫山不是你家的吗？”

    “做错就要挨，挨就要立正，他去维护消费者权益，有什么问题？”

    话是这样讲，可凌路总觉得哪里不太好。

    嵇蒙也站起来，凌路忙道：“你改变主意了？”

    嵇蒙答非所问：“我也跟他一起去。”

    凌路放心：“你拦着他点至少不会闹太大。”

    “谁我是去拦他的？”

    “那你是……？”

    “我也是受害方，鑫山当我是消费者，我自然也要去维护我的权益。”

    凌路：？？？

    鑫山总部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常欢禧带着一堆人马直闯会议室。

    柯铭闻讯赶来时，网零的人已经在会议桌的左半球拉开谈判的架势，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精英。

    柯铭额头冒汗，赔笑道：“常先生，您这是……”

    常欢禧手一抬，断他。

    “为你介绍下，除去我手边这两位，剩下全是网零公司AI研发组的核心人员，也是国内实力最强的AI技术团队。你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把零的备份数据交出来，你要是有哪里不满意的话，就由我手边这两位法务跟你谈。你们鑫山搞不定的事，我们网零来做！”

    柯铭大汗淋漓，发现嵇蒙抱臂站在一边，想向他求助。

    却不料嵇蒙开口，“还记得鹿比吗？我通过正规渠道取得的非战斗宠物，我在它身上产生过近百笔消费记录，却被你们毫无告知地删除，不仅侵犯了我的消费者权益，还违反了上约服务条款。如果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也请麻烦跟我的律师谈。”

    嵇蒙用下颚冲那边的网零法务一点：“刚委托的，新鲜热乎。对了，我只接受一种私了，想必柯经理也知道。”

    柯铭：“……”

    鑫山工作效率奇高，次日就联系了凌路，柯铭亲自带着项圈登门拜访。

    凌路耐心地听了阵对方近乎于哀告的“解释”，装模作样地端起架子。

    “项圈戴上去摘不下来又不是我的错，现在你们想拿走就拿走，想还回来就还回来，凭什么我就要任你们安排？这项圈我还不要了呢！”

    柯铭如坐针毡，凌路若是不肯私了，嵇蒙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只能求爷爷告奶奶地拜托对方收下，嘴皮子差点破，凌路终于“勉为其难”地收下了项圈，但使不使用还要看他心情。

    柯铭一走，凌路第一时间戴上项圈，登录游戏。

    还是这个账号是亲生的，有感情，凌路看着自己熟悉的人物形象，有种恍如隔世的感悟。

    他装腔作势地清清喉咙，捏住右耳：凌龙。

    这个频道居然依旧有效，他的迷你风息翼龙原地翻了两个筋斗，努力张开四只脚爪，扒在鹿比身上不放。

    “呜呜，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这个样子的您了！”

    “凌龙！”凌路学嵇蒙的样子板起脸话。

    凌龙立正站好：“在！请问这位玩家您有什么需要？”

    “其他人骗我就算了，你居然也骗我零是你们公司的测试员？”

    “冤枉啊！”凌龙叫屈，“我只是他是负责测试的，是您理解成测试员。实际上，他确实是用您的数据进行测试的AI啊！”

    “哼，我他是测试员，你不是也没纠正过我？也没告诉过我他其实不是人，是个AI？”

    “那是因为领导要求保密，我也不敢乱。鹿比您放心，这件事高层已经知悉，有关人员都会被彻查，一定会还您个公道。”

    “那么你呢？你不会有事吧？”

    “我？我只是个执行人员，最多被批评两句。呜呜呜，鹿比您是在关心我吗？我好感动！”

    “你工作没事我就放心了，不过必要的惩罚还是要有的。”

    凌龙：？

    凌路高声：“鹿比！”

    鹿比兴高采烈地从楼顶滑下来——戴着鸩鸠送给他的鸟面具。

    凌龙：“……我的妈呀！”

    嵇蒙家的院子里，一条银白色的龙上蹿下跳地无脑狂奔，鹿比在后面张开双臂，咯咯笑着追赶着，好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凌路好些天没来过离争的院子，蛇一见到他就蜿蜒着缠上来，顺着他的腿爬到肩膀。

    “想我啦？”凌路喂它一颗果子，“是不是我不来都没人喂你了？”

    “你当它的主人不存在么？”离争清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师父！”

    蛇见主人来，立刻倒戈，爬到离争那边去了。离争伸出他那过分好看的手，蛇便自觉地钻进袖子，只露出个头来，乖巧地趴在手背上吐着信子。蛇身白，离争的肌肤更白，还隐约透着光。

    凌路在心里吐槽：喂不熟的冷血动物。

    离争淡淡扫他一眼：“你的号拿回来了？”

    “嵇蒙威胁要起诉，他们一下子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连摘不下来这个bug都修复了。”

    “早做什么去了。”离争嘴下不饶人。

    “可惜就是不能继续伪装绿名了。”

    “现在的你，还有什么隐藏的必要？”

    “当然有必要！这么娇嫩的颜色配不上我的阳刚气质！”

    “那么阳刚的徒弟，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凌路：“什么日子？”

    “每月一次的攻城战，你管辖的春分城已经被人宣战了。”

    “什么？？是谁这么大胆？”

    “我们的老‘朋友’。”

    “爱你！又是弑拔这个老王八！”凌路秒懂。

    离争召唤出仙鹤：“把离线的人都叫上来，出发了。”

    弑拔家族和他的盟友们早已兵临城下，鹿透社的主力部队却无一人到场，看起来就像放弃了守城战。

    只有一个绿名无所畏惧地站在城头，面对城墙下的千军万马视死如归。

    弑拔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你们家族一个人都没来，是算弃城投降了吗？”

    “什么叫一个人都没来？我不是人吗？”411用大拇指指着自己，“想夺走春分城，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弑拔不屑：“呵，区区一个绿名，口气还挺狂。”

    “绿名怎么了？绿名就不能为了保卫家园而战斗吗？绿名就没有梦想吗？就算是个绿名，我也有为家族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心！”

    “得好！”浑厚的男声插入，“回头看看你身后的玩家，除你之外哪个不是绿名。你瞧不起绿名，岂不就是瞧不起跟你并肩作战的家族成员？”

    站在城头的411高兴地喊了声：“爸爸！”

    窦寇带着窦泥湾大军浩浩荡荡从东边压近：“谁鹿透社弃城投降，它还有我们这些盟友！”

    弑拔眯起眼：“这些？”

    “没错。”整齐划一的骑兵现身西边，邶风率领他的女神骑士团前来支援，“当初是鹿透社帮我们拿下惊蛰城，现在轮到我们知恩图报了。”

    对面的窦寇咬牙：“那是从我们手里抢走的！”

    邶风面无表情：“我永远与女神同在。”

    弑拔在看戏：“要不要给你们一点时间内讧？”

    二人异口同声：“不要！”

    邶风：“我们今天的对手只有一个。”

    窦寇：“那就是你！”

    411得意地叉腰大笑：“弑拔老王八，你先搞定我们的援军再攻城的事吧！”

    “辛苦了。”

    身背巨剑的高大男人跳上城墙，一身崭新的盔甲晃瞎众人的眼。

    “老公！不是，嵇哥你终于来了！”411眼睛发亮，“爱你你这一身是刚的吗？这强化附魔得花多少钱啊！”

    游戏里的装备，加强越多光效越绚丽，嵇蒙现在就像一朵行走的七彩祥云。

    祥云在地上，鹿比却在天上。

    凌路搭着离争的仙鹤在空中盘旋，暂时还没有被下面的众人发现。

    “嵇蒙这一身也太帅了，隔这么远都被他晃瞎。”

    离争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装备都是砸钱砸出来的，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你有钱你也可以。”

    “问题就是我没有啊！”

    “五颜六色像只花公鸡一样，在人群中太显眼，是我的话第一个做掉他。”

    一身低调黑色装扮的鸩鸠在上方插口，身后一对硕大的跟低调不沾边的黑色鸦翼在夜空舒展。

    凌路抬头：“鸩鸠你也来了！”

    “这种可以名正言顺在野外杀人的团建，怎么可以少得了我呢？”

    “你还在乎名正言顺？”离争讽刺他。

    “偶尔我也想做个好人。”

    弑拔对嵇蒙的神装也表露出鄙夷：“装备好又怎么样，还不是靠充钱？”

    “充钱有什么不对吗？”嵇蒙取代了411的位置，站在城头最高处，“是你手上的戒指没花钱，还是维持你身后的家族不要钱？玩游戏氪金这种事很丢人吗？”

    弑拔冷笑：“你当然这么，也不看看我们的钱都充进了谁的口袋里。”

    “游戏公司也没有强迫你充值，是你自愿想得到对应的服务，如果你觉得花钱不值，为什么还要花呢？”

    嵇蒙语气淡定：“有的人出生就富有，有的人出生就贫穷，有的人出生就美丽，有的人出生就丑陋，大部分出生很健康，但也有人一生都不会行走。你觉得人生很公平吗？

    “但是游戏呢？所有人建号都是一样的，就算不花钱也可以自定义形象，你在哪里能找到这么公平的开局？

    “现实中，有人拼命学习也学不会，有人拼命运动也瘦不下来，努力并不永远跟回报成正比。可是在游戏里，你充一分钱就会有一分钱的回馈，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你可见过比这更公平的投资？”

    “爱你！”凌路在半空脱口而出，“他这套是什么歪理邪，我居然反驳不了？”

    嵇蒙居高临下，正义凛然：“你以为自己实力强悍，家族人多势众，就可以在这片大陆上横行霸道吗？

    “我今天就让你见识到，在这个游戏里，没有充钱得不到的东西！”

    离争推了把凌路：“下去吧！”

    “啊啊啊啊师父你——太——过——分——啦——！”

    嵇蒙只看到一团黑影从天而降，下意识伸手接个正着，他也没有料到这团黑影竟然是凌路。

    弑拔咬牙切齿地指着他怀里的人，手指因愤怒而不停抖动。

    “这个，也是充钱送的吗？”

    凌路发现自己安然无恙，高兴地搂住嵇蒙的脖子，扭头冲弑拔吐了下舌头。

    “这个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