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诡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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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头领大袖飞扬,袖里竟有一抹冷峭的寒光,两条广袖无风自鼓,拂动间射出万千寒芒,细密的毒针遮天蔽日。

    “袖里针!”姬如渊眸中掠过一丝讶然,快速闪转腾挪,雨针太过密集,轻泠泠的声响绵延不绝,便是姬如渊这般绝顶身手也不敢正面迎敌,只能借助船舱的遮挡闪避银针,只是这针实在是厉害,竟穿透了船舱朝着他面门射来……

    数次攀上水面,沈谣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船上的情形便再次沉下去,连着呛了多次水,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她意识有些昏沉,明明那般不想死,却屡屡陷入险境,想要活着便这般难幺?

    寒光近在咫尺,姬如渊却一眼瞥见了湖中渐渐沉下去的那抹身影,方才那一眼他在那张苍白脸上看到了嘲讽以及浓浓的求生欲。

    曾几何时,他也曾这般苦苦挣扎着活着,即便衣不蔽体,即便食不果腹,即便寒风刺骨,他缩在茅草堆里,睁着一双眼睛也是这般望着天,有无助,有凄惶,更多的是不甘。

    但北鲜细作太过猖狂,周成帝已是震怒,若是再无进展,便是他这最得陛下欢心的锦衣卫走狗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怎能为了一个女子耽搁了大事儿。

    纵然心中万般计较,他却定在那里不见动作。

    忽然,远处水面上飘来一人,不见船也不见桨,只一根细长的竹竿,转眼间逼近。

    姬如渊终是下定了决心拧身跳入湖水中,冲着那抹即将消失的身影游去。

    如此万千思绪流转也不过是转瞬之间,只是那被压下的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心思却连他自己也不知晓,只道是敌人援兵已至活捉已是无望,这才退而求其次,救了卿卿性命。

    沈谣是在永福客栈的床上醒过来的,青禾见她醒了,哭哭啼啼着自己的不是,她本就有些昏沉,听的更是烦躁,挥了挥手,青竹忙将人赶了出去。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嗓音干哑的厉害,发出的声音粗噶难听,好在青竹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奴婢也不知道姑娘是怎么回来的?奴婢开房门姑娘便躺在床上了。”青竹她们找了大半日,回到房间便瞧见自家姑娘正完好无损地躺在床上,而失踪的那半日似乎只是她们的错觉。

    沈谣垂下眸子,心中百味掺杂,那日迷蒙之际她看到了那张俊美至极的脸。

    青竹又道:“姑娘昨日欲害你之人已捉到,你可以亲自审问?”

    “他如何害我?又为何害我?”沈谣对此事甚是好奇,既好奇凶手杀人的手法,又好奇对方为何要害她。

    见姑娘问及此事,青竹顿时来了兴趣,那日夜里她扮作自家姑娘躺在床上也不敢睡,听到声响起身一看三魂七魄顿时吓走一半,月光下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正趴在窗前,张着血盆大口向她扑来。饶是她胆子大也被吓得不轻,此时给沈谣听,也不敢得过于恐怖,生怕吓到了她。

    青竹从桌子上的匣子里取出一物道:“就是这个东西险些吓死了奴婢。”

    拿在她手上的是一张似纸非纸,似皮非皮的东西。

    沈谣要看,却被青竹挡住了,“这东西不干净,您可别摸。这是猪尿泡,杀猪时取出来,听林护卫这东西入了药物后揉搓可以软的像布一般,放到嘴边一吹,尿泡便会大如葫芦,善画之人在上面绘出厉鬼画像,便可扮作厉鬼吓人。那贼人便是用这东西塞入纸窗的洞内,再吹足了气,厉鬼便会出现在屋子内。专门用此恐吓有心疾或是胆量弱之人。”

    如此奇技淫巧之术沈谣闻所未闻,好奇之余不免多瞧了几眼,青竹生怕吓着她忙将东西收了起来。

    “想来云福客栈那女人当真是因我而死,你让人准备些钱财送予她的亲眷,尽我绵薄心意。”沈谣了会儿话便觉头晕目眩吃了药又睡下了。

    青竹欲请大夫却被沈谣拦下,她自个儿的身子她自己最清楚,天生的羸弱,指不定哪日便会一睡不醒,又何必再折腾。

    翌日,沈谣感觉精神好些了便吩咐青竹启程早日赶赴青州。

    正着话青禾领了一个老头站在门外,老头手上捧着个锅子,正冒着热气,浓郁的香气飘入房中,众人不由吞了吞口水。

    “是姬如渊让你来的?”沈谣甫见到那老头便认出来了,正是昨日在湖上的艄公。

    艄公点了点头,道:“这是大人吩咐的送来的,鱼汤此时味道正好,配上鱼锅贴再好不过。大人昨日扰了姑娘食欲,今日让的上门赔罪。”

    沈谣的手指动了动却未要吃的意思,青竹等人也不好接过,只定定瞧着那锅子流口水。

    “他还什么了?”以姬如渊的为人怕是连赔罪二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他能好心地给她送吃的?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老头的身子不由矮了矮,声音也不由低了几分,“大人让的讨要五千两银子的救命钱。”

    鱼佬自觉老脸都没处搁,自家大人设计沈家丫头当了鱼饵,不仅没有丝毫歉意,还这般没脸没皮的上门讨要救命的钱,他可是记得很清楚,昨个儿自家大人就没想着救那丫头,光忙着架了,等人真的救上来时只剩下一口若有若无的气儿了,若不是大人内力深厚,这丫头怕是救不活。

    “姬大人这是要劫吗?”青竹有些愤愤不平,她家姑娘虽然有些私房钱但也禁不住姬大人胃口大。

    鱼佬声音又弱了几分,迟疑道:“我家大人还原本该是收一万两银子的,但他体谅六姑娘在府中不得父母宠爱,他与您又是旧相识便个对折,五千两子已是最低价了。”

    “走走!你们太过分了!”青竹气不过便要将老头推出去。

    “给他。”沈谣冷冷道。

    要钱是好事,总比欠他人情好,不管姬如渊算计她与否,前日夜里也是他让人传信防备了欲吓死她的贼人。

    青竹不情不愿地翻出一沓子银票,将十张五百两的银票数了又数。

    鱼佬将鱼汤和锅贴放在桌上,擦了擦手便要接银票,青竹瞪了他一眼,狠狠塞入他手上。鱼佬接过银票数了数立即塞入怀中,对着沈谣施了一礼,却不曾离去。

    青竹道:“还不走?”

    鱼佬指了指桌上的鱼汤道:“方才那是姬大人的钱,这顿饭还需十两银子。”

    “你欺人太甚!东西拿走,我家姑娘才不稀罕你这破玩意。”青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完这句话。

    鱼佬似乎察觉不到对方的怒意,兀自道:“人这鱼可不是一般的鱼,它生活在河水较深的岩缝里,肉质细嫩,汤汁鲜美,娇贵得紧,出水即死,因而只有本地人才能吃得着,但也只是有钱的人家在秋末冬初之际,由厨子上船现捞现做。人天尚未亮便开船捕鱼,费了好大功夫才捕着这么一条鱼,鱼做好便放进食盒,包上几层棉絮,一路施展轻功飞奔而来,您不妨尝尝看,这鱼的味道定是鲜美异常……昨日便是有这鲜美的鱼汤掩护,人洒在炭火中的软筋散才没有被那伙人发现。”

    “给他。”沈谣昨日便嗅到了炉火中特殊处理的软筋散,是以瞅准了时机跳入水中,不然姬如渊昨日那一掌便要拍在她身上了。

    鱼佬拿了银子立马就走人了。

    青竹冷哼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一样的贪婪无耻。”

    鱼汤果然如鱼佬的那般,异常鲜美。沈谣吃过之后便觉得这十两银子花的很值,她自个儿用了一碗鱼汤吃了一片锅贴,剩下的都赏给青竹青禾二人,这两个丫头吃得很是香甜,不大会便吃完了,犹自摸着肚子还想吃。

    接下来的路程沈谣几乎是在昏睡中度过的,不知是不是那五千两银子起了作用,沈谣再未遇到古怪事儿,终是在秋日的一个黄昏赶到了青州老宅。

    这处老宅是沈家祖业,占地极广,便是沈氏祖产也占了半个青州。

    护卫早一步给沈府传了信儿,管家带着人一早儿便等在门外。

    沈谣还在昏睡着,青竹瞧了一眼管家身后稀稀落落的几人,眸中一片灰暗。

    她便将姑娘旧疾未愈之事告知了管家,管家开了侧门马车径直驶入内院,依旧是从前住惯了的云筑院。

    青竹掀开车帘子径直将沈谣抱起来送入内室,进屋前瞥见院门外探头探脑的仆从,她脸色铁青。

    梅儿瞧见六姑娘被人背入了内室这才缩回探视的脑袋,一溜烟跑去主院报信。

    周氏原是坐在榻上与人着话,听见声响忙掀开被子缩回去装出一副病重模样。

    蔡嬷嬷帘子瞧着来人是梅儿,便斥责了一句:“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六姑娘人呢?”

    自周氏的心腹朱嬷嬷被魏国公处置后,蔡嬷嬷便后来居上成了周氏的心腹婆子,先前便是她遣了梅儿去探消息。

    梅儿进了屋子忙施了一礼道:“奴婢未曾见到六姑娘,她是被自个儿丫头从马车上背入房中的,奴婢从管家那里听来消息,是六姑娘病了人一直昏睡着。”

    周氏愣了下,冷冷道:“她倒是会装,不知是来侍疾还是来养病的?”

    蔡嬷嬷自是知道周氏的心病,原本将女儿叫来此处便是想好好管教一番,不想人到了不给她请安,反倒自个儿躺下等着她这母亲去探病。

    府中仆从常见居住在青州,对六姑娘很是熟悉,原本她来仆从们都该恭候相迎,却被周氏下了令不得擅离职守。

    周氏到底是六姑娘的母亲,是这青州老宅的女主人自是没人敢忤逆,不过也就这不大会儿的功夫,有眼力劲儿的都看出来这嫡亲的母女二人竟是有嫌隙,且生分至此。

    不别人,便是心腹蔡嬷嬷也觉着周氏有些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