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清白
随即便听到门外婆子的传话声,周氏并一众辈徐徐迈入门内,只听沈慧笑问寿安郡主,“京中出了什么新鲜事儿,我不过是外出了几日便这般热闹了吗?快来我听听。”
寿安郡主仔细量沈慧神色,见她一张笑靥如花,不见丝毫伤情,再看她身后进来的魏国公府夫人,心中便有些吃不准了,难不成真是传言误人。
廉氏笑道:“都是误会,不知二姑娘是哪儿来?可是出了远门?”
周氏忙向各位见了礼,拉过沈慧的手道:“这丫头真真是惯坏了,主意大得很,竟带着几个下仆出京迎我们,实在是胆大妄为。这次便是母亲拦着我也饶不了她。”
老夫人这才笑道:“二丫头挂心你的身子,又听六丫头旧疾复发哪里还坐得住,与我这老婆子念叨了数日,我念着她一片孝心这才允了。虽是走得匆忙,但一路都有人护卫守着倒也不必太过忧心。”
既有魏国公府护卫相伴当不是私奔,寿安郡主听出老夫人话中深意,却犹自不信,迟疑道:“你是几时走的,我写给你的信你可看到?”
寿安郡主自信是最先得知沈慧私奔离京之人,是以在当日便命人送了帖子试探,她若已然私奔定然是见不到帖子。
沈慧皱了皱眉道:“你是约我商讨诗会赏梅宴之事吗,我那时走得匆忙虽未及回你书信但嘱托了下人向晋王府传了口信,难不成郡主没收到? ”
晋王府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传口信的,更何况是深闺中的姑娘家哪是外人想见就见到的,寿安郡主心中笃定沈慧在信口开河却又拿不出证据,只冷笑道:“晋王府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周氏不知前因,疑道:“究竟是何事?”
二夫人将在座之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拉了周氏的手低低道:“寿安郡主听人二姑娘跟一个姓宋的私奔了,今个儿特意上门看热闹。”
周氏愕然片刻,震怒道:“是谁在乱嚼舌根,分明是恶意中伤,坏我魏国公府名声。”连带对着廉氏及寿安郡主也冷下脸来,冷笑道:“这样的鬼话二位也信,怕不是这话是从晋王府传出来的吧?”
寿安郡主满脸怒意,“你不要血口喷人,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分明是你魏国公府女眷行为不检点。”
“行了!都闹够了没有?”老夫人一声呵斥便是寿安郡主也不得不收敛了怒意。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天色已晚,恕我国公府招待不周,二位请回吧。”
寿安郡主吃了瘪自是不高兴,瞥了沈慧一眼,草草向老夫人行了礼便甩袖而出,廉氏在后一脸的尴尬,姑子被王妃宠的无法,便是在晋王府她也不敢给寿安郡主丝毫脸色。今个儿寿安郡主吃了瘪,回去还不定怎么闹呢?想到此廉氏便有些头疼。
二人匆匆出了屋子,便见到廊下站着的魏国公世子沈翀并二房三房的老爷,显然是为了避嫌这才没有进屋。
想到自己在屋内咄咄逼人的模样被心上人瞧了去,寿安郡主脸色正是难看,头也没抬匆匆出了府。
此次回乡祭祖乃是大事,老夫人见到二老爷、三老爷自是不完的话,直到魏国公下朝回府,一家人在一起用了晚膳方才散去。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将沈谣单独留了下来。
出了松鹤院,魏国公将沈翀叫去了书房,周氏亦有一肚子的疑惑要询问自己的女儿。
沈慧虽早有准备但被母亲问及之时,仍免不了心酸难堪,将屋中的下人都遣了出去,沈慧扑倒在母亲怀中,低声抽泣道:“那日女儿收到孙浅妤的帖子约女儿同去万卷楼挑选几本书画,是送予她兄长作生辰贺礼。女儿不疑有他便早早去了万卷楼,我到时未见到孙浅妤,伺候茶水的下人送来了茶水,我只吃了一杯便人事不知,醒来之后人便在往南的马车上了……”
“兄长救起了落水的二姐后便命人飞鸽传书给了父亲,这才有了后面二姐与我等寿阳城门口偶遇的戏码,二姐的贴身丫鬟婆子也在前日与我们悄然遇上,我们一行紧赶慢赶这才在回到京城之前追上了二叔三叔……”
沈谣不急不缓地出了这一番际遇,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虽面子是保住了,但二丫头夫家是当朝太子,本就波折的亲事再生波澜,闺誉若是不保,牵连的又岂止魏国公府。
老夫人定定瞧了会儿沈谣,低声道:“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又懂医术,你给祖母句实话,二丫头清白可还在?”
便是亲生母亲周氏亦怔怔半晌不出话,握着女儿的手更是力气大得惊人,被掐疼了的沈慧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数日来的惶恐不安终于有了倾诉的机会,她哭得一发不可收拾,比起手上的疼,心中的痛更是让人生不如死。
周氏紧紧抓着沈慧的手,眼睛死死盯着她道:“你的清白可还在?”
那日沈慧落水后不让人碰,是她伺候沈慧沐浴更衣,从她断断续续的哭声中沈谣大概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二妹清白与否不在她自己,亦不在悠悠众口,只在太子一念之间。”沈翀看向父亲正色道:“儿子以为此番咱们无须向太子解释,联姻只是稳固东宫与魏国公府联系的手段而已,若此番太子悔婚,也正明太子对我魏国公府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信任,如今我魏国公府为太子做了马前卒,已是秦氏眼中钉,东宫若是举棋不定,便是后患无穷,咱们须得另寻退路才是。”
沈翕拧眉不语,许是多年来与秦氏的虚与委蛇让他失了几分孤注一掷的勇气,万事求全,即便知晓沈翀得有道理,仍是担心事情走向最坏的一面,失了挽救的先机。
他长叹一口气道:“便依你之计。”
近日来朝堂上不太平,先是回京述职的沈翀被秦氏为首的内阁弹劾,原本治水有功的沈翀却被扣上指挥不力、罔顾百姓生死的罪名,若不是次辅王淮据理力争,沈翀必得降职,如今功过相抵已是最好的结局。
除此之外,不少在朝沈氏官员都受到了或大或的压。
秦氏一番动作不可谓不快,也让沈翀深刻地认识到了朝堂的险恶。
沈翕安抚地拍了拍沈翀的肩膀,“沈家此后怕是再无太平日,你行事多思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桃安居。
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母女二人好半晌才止了声,周氏用帕子拭了拭眼泪,拍着女儿的背脊安慰道:“这些日子你就安心留在府中绣嫁衣,其他什么都不要想,待风声过去自然就好了。”
原本还在抽泣的沈慧却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道:“女儿偏不,若整日龟缩在家还不坐实了污名,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人只当我心虚。”
周氏一怔,复又道:“你得有理,便如往常一般行事便可。”
回到紫藤院不久,探消息的暗卫便回来复命。
“江婆子与姑娘一行分开后便直接去了客栈,随后便向二探了一些京中旧事,所问颇杂……”
沈谣听了暗卫的复述,沉吟半晌道:“留几个人仔细盯着。”
暗卫想了想又道:“世子那里也派了人盯着。”
看来不仅是自己觉着江婆婆古怪,便是兄长也觉察出了江婆婆的异常。
原本沈谣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谁知过了两日,暗卫忽然来报是有人暗中捉拿江婆婆,是世子的人出手阻拦救了江婆子。
沈谣道:“江婆婆人呢?”
“她去了梧桐巷的一处院落,进去后再未出来。”
梧桐巷住的都是达官显贵,江婆婆去哪里做什么?
“可知院子的主子是谁?”
“属下还在查,请姑娘稍待几日。”
这时,屋外响起了脚步声,暗卫及时退下。
青禾缓步入内,道是世子来了。
她以为兄长来此是为了二姐之事,谁知沈翀来了之后便一直闷头饮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低声吩咐了几句,不多时青竹便端了几盘点心上来,俱是香甜软糯的吃食。
沈翀瞥了一眼道:“我记得你并不喜甜。”
“恩。”沈谣捻了一块儿南枣柿泥糯团浅浅咬了一口道:“偶尔也吃些,念月跟我吃甜点会让人心情好些。”
沈翀笑了笑,拿起一块儿柳叶糖放入口中,甜糯的香气瞬间充斥口舌,将舌尖的那丝苦涩冲淡了不少。
“听你在查江婆子的下落,沈书都已经调查清楚了,江婆子怕是来历不凡。”他神色陡然严肃,继续道:“梧桐巷的那处院落是旧时慧昭太子别院,如今住的却是先慧昭太子的未亡人明懿敬妃朱氏。”
慧昭太子的未亡人,今上亲封的懿敬妃。
沈谣曾有幸看过这位敬妃的诗作,她便是“清溪吟社”的创办人,在二十年前也是风头无两的才女,便是沉寂的这二十多年来依旧是大周开国以来最出色的女诗人。
自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变故发生后,她便常年深居简出,从此销声匿迹。
江婆婆在青州待了二十年,怎会与懿敬妃扯上关系?
沈翀并非为此事心绪不佳,近日来朝堂上明争暗斗,被搅得乌烟瘴气。早先他提出修浚明惠河的议案皇帝已允诺,他花费了近半年时间制定的修浚方案却屡屡被工部侍郎以各种借口驳回。
明惠河这段漕运因穿过皇城,屡屡出现水流不畅的问题,先帝在时便有修浚之意,但因耗资巨大,屡屡搁浅。后将本该运往京城的漕粮运送至通州,朝廷原本是为了节省运费,哪知这些年来奸弊滋甚,私贿沿河官司,虗报遭风之事不胜枚举,以致上纳京仓者少。
沈翀花费心血整理出的方案开运一年可节省脚价十余万两,且可保通州粱储与京城之间畅通无阻,断不会出现前朝战时因漕运受阻,京城被围困的局面,是利国利民的大计。
他心里清楚即便没有沈家与秦氏的诸多矛盾,疏浚之策也会面对重重阻力,因这些年盘旋在漕运之上的诸方利益盘根错节,权贵之家经营的市肆,运粮官兵的携私夹带,漕帮、三刀门等民间组织的肆恶恃强,哪处不是难啃的硬骨头。
沈翀知道所行艰难,却没料到问题会出现在工部。
他只觉心烦意乱,出了工部衙署回到魏国公府径直来了紫藤院,直到嘴里被甜味充斥才回过神来,自己竟会下意识地来到这里。
沈谣也不搅他,自个儿拿了一本书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两人之间无须交流却自有一番旁人难以融入的和谐之感。
直到秋娘端了药碗过来,沈谣才发觉兄长不知何时已离开。
过了几日,老夫人将沈慧、沈谣姐妹二人叫到跟前道:“我这里收到一封帖子邀你兄妹几个一道儿去颐园赏梅,你们怎么看?”
听到“颐园”二字,沈慧不由“咦”了一声,奇道:“祖母的可是京郊峄山上的颐园?那此贴的主人岂不是……”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正是,这帖子的主人正是敬妃。”
此刻不仅沈慧满脸惊疑,便是沈谣也不由接过帖子看了起来。
不过是前几日听闻了这敬妃的名号,今日帖子便送来了,世上真有这么凑巧的事儿。
沈慧疑惑道:“我自出生以来只听闻过她的许多事迹,还从未见过真人,她可从未举办过任何宴会,更别是在颐园。”
见沈谣一副傻愣模样,沈慧解释道:“颐园曾是皇家别院,后来被赏赐给了慧昭太子,慧昭太子故去之后皇家并未收回别院,这园子便落到了敬妃手中。坊间流传颐园景色宜人,囊括世间之美,园中有万株梅花,品种众多,其中诸如“别角晚水”、“半重瓣跳枝”等品种的梅花更是世间仅有。我听已有二十年未曾有外人入过颐园。早些年皇室最受宠的宜安公主想要在颐园举办生辰宴先是被颐园的主人拒绝,便是后来求了皇帝也未曾应允。”
她的这些沈谣的确不知,她久不在京城,又不爱听闲话,便是近来京城时兴什么也是不知的,更遑论二十年前的风云人物。
只是她为何突然设宴,又为何邀请她们姐妹?
别沈谣等人想不通,收到帖子的权贵们个个都一脸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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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男主身世快揭晓了,大家应该都能猜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