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颐园
沈谣原本对赏梅宴无甚兴趣,也不想参加,但敬妃十足勾起了她的好奇心,直到了宴会这日她才知晓这场浇红之宴的地位,往来皆是年轻才俊,且个个出身不俗,不是皇亲国戚,便是高门望族。
她魏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在这群人里真的不眼,而这颐园倒是如传闻中一般美轮美奂,整座建筑群既包罗原山真湖,又宛若天然的山峦湖海,处处透着婉约清雅。即便是隆冬时节,依旧佳木葱茏,院中叠石筑山,理水成池。
转过一处假山,沈谣瞧见不远处的一行人,其中一圆脸姑娘笑道:“这么冷的天气,你看院子里的水竟都未结冰,真是稀奇!”
旁边紫衣少女趣道:“少见多怪,许是引的温泉水。”
沈谣并不认识这些人,原算见了礼便离去,对方却叫住了沈慧。
“多日不见,妹妹清减了不少。”这话自然不是对她的,紫衣少女满面笑意,目光在她身旁的沈翀身上落了一瞬方才转开。
沈慧亦笑:“是吗?我倒不觉得。”
“既然碰上了便一起吧,此次宴会置在梅园。”紫衣少女仿似东道主般走在前面为众人引路。
沈谣心中惊奇不是颐园已有二十年未曾来过外人吗,这紫衣少女却好似对这里很是熟悉。
见她疑惑,沈慧低声道:“陈、陈露两姐妹是工部侍郎家的嫡女,敬妃是她二人姨母,想必这几年与敬妃时常走动,这才知晓路径。”
工部侍郎?她记得兄长正是在工部任职,怪不得那姓陈的姑娘时不时瞧向沈翀。
陈家两姐妹一路介绍沿途景致,俨然此间主人模样,尤其是姐姐陈眉目间尽是得意之色。
若是以往沈慧必得出些难题下下二人的面子,但她如今顶着未来太子妃的名头,一言一行不仅仅是魏国公府的体面,更是关乎皇家颜面,是以收敛了许多。
未及梅园便嗅到了淡淡的香气,远远望去红的、粉的、白的,黄的,一片香雪海。
恰巧前日落了雪,大雪覆盖了庭院、径、石墈、溪,将梅花衬得更加晶莹剔透。
“穿过鱼藻轩,前面便是梅园,姨母怕是等的着急了。”罢,陈的脚步不由轻快了几分。
“原以为会来许多人,未曾想一路行来倒没遇上几个,真是可惜,姨母好不容易才宴一次客,只请了这么几个人,这大好的景致却无人赏……”娃娃脸的陈露犹自个不停,全然没看到引路嬷嬷怪异的眼神。
“咳咳……”陈轻咳了几声,断妹妹的抱怨,偷眼瞄了瞄沈翀一行道:“这梅园里有种叫‘半重瓣跳枝’的梅花,每一朵都有三四十片花瓣,是此山独有梅品,恰巧这几日都开了,待会儿我带你们去瞧。”
陈这话是对着沈翀的,沈翀却不好装作看不见,只微微笑道:“如此便有劳姑娘了。”
沈翀虽与孙浅妤订下了亲事,但仍有不少贵女对其翘首以待,这令他很是苦恼。
瞧见沈翀略显苦恼的笑容,沈慧了然一笑,上前几步,与陈家姑娘并行,偏头问道:“瞧你们两个对梅园如数家珍怕是常来此,快与我这里面到底有何奇景,待会儿可要带我去仔细瞧瞧。”
一路上陈家两个姑娘叽叽喳喳个没完,沈翀疲于应付,好在有沈慧这个解语花在,不愁冷场。见三人在一起的忘乎所以,后面跟着的兄妹二人不由对视一眼,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到了暖阁,沈家姐妹快步入内,不多时里面便传来了笑声。
“魏国公世子来了吗?”女人的声音很好听,但沈谣莫名从中听出了几分焦急。
丫鬟通报之后,三人便进了屋子,厅里竟然坐了不少人,都是些妇人和年轻姑娘,坐在上首的妇人瞧着三十许,面容姣好,乌黑的发丝梳着抛家髻,中间别着一枚半月型镶珊瑚玳瑁蜜蜡梳蓖,两侧分别插着一只金缠丝钗,身上则穿着件鸦青色绣月白色梅花的衣裙,通身不出的雍容贵气。
若不是事先知晓她已年近四十,沈谣怕是也要被这幅花容月貌骗了,她看起来实在是年轻。
厅中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三人身上,沈翀出身高贵,样貌英俊,人品贵重,气度不凡,眼热的不仅是在场闺秀,许多妇人亦惋惜不已,这等俊才若是自个儿女婿该多好!沈慧明丽端庄,美貌与才情并重,样样拎出来都是女眷中拔尖的,如今又入了皇家成了太子妃,在场的人哪个不艳羡。
较之兄长、二姐,落在沈谣身上的目光多是量、猜度,也有不少惊叹之声,这丫头样貌气度瞧着甚是不俗,竟与沈慧不遑多让,有这样出色的兄长在,料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若是能成为自己的儿媳,那是再好不过。
每个人心中着自己的算盘,以至于私下探沈谣消息的人竟越过了沈翀、沈慧。
三人只是客套的见了礼,而坐在首位上的敬妃朱氏却迟迟不见回话,目光定定落在沈翀身上。
身后的婢女轻轻咳了一声,敬妃这才回过神笑道:“方才见到世子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一时走了神,还望世子海涵。”着又对身旁的几位妇人笑道:“人一旦年纪大了就容易念旧,总是想起过往的人。”
敬妃一番话落却无人敢未及敬妃口中的故人,她这二十年来深居简出,所谓故人必是涉及当年旧案之人。
正在这时,外头婢子报太子殿下携宜安公主一道儿来了。
敬妃忙带人至门口迎接,相互见过礼,太子的目光掠过众人,在见到沈慧时目光停驻了片刻,随即快速移开。
与太子短暂对视的沈慧面上平静无波,内心却如波涛翻涌,即便那一眼无怨无怒,但被她看出了其中的冷意。
太子他介意了。
沈慧有些魂不守舍连自己什么时候出了暖阁都不知道,沈谣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你没事儿吧?”
方才与沈翀分开时,兄长特意叮嘱她务必看好沈慧,切莫再出岔子。
关于沈慧与宋温如私奔的谣言虽然被魏国公府刻意压,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也都知晓了此事。
今日是谣言传出后沈慧第一次公开出现在人前,必然有人私下议论,便是做好了算,两人也未料到击来得如此之快。
赏花是件颇具风雅的事情,诸多风雅的人聚在一起自是做风雅事。梅树下设了搭了花棚,置了座具,以花为障,置于梁栋廊柱,悉心竹筒贮水,插花钉挂,举目皆花,暗香浮动。
□□少女围坐其间,或品茶,或抚琴,或插花,或吟诗实在是风雅至极。
沈谣自认是俗人并不想掺和其中,奈何沈慧名声太盛,哪有人肯放过她。
宜安公主率先开口叫住二人道:“沈姑娘哪里去,不久咱们便是一家人了,我有许多话要跟你呢。”
她一开口,身后众女子皆附庸而至,挽着她的袖子将沈慧拉入花棚中,可怜沈谣被人挤在一旁,孤零零的很是尴尬。
当然沈谣自己并不觉得尴尬,她目光在花棚里扫了一圈,见已无座椅,她并未招呼婢女添置座椅,只随意坐在一株红梅树下。
红梅娇艳,老干虬枝,铁骨龙麟中透着一股清妍绝丽。
花棚中人并非刻意冷落沈谣,实在是这丫头面色瞧着甚是冷,不苟言笑的样子实在难以让人亲近。况且棚中人无一识得她,更遑论交情。先头只顾着沈慧了,等瞧见梅树下坐着的人,皆是眼前一亮。
奇石为椅,落红为席,凌厉冰霜姿,人面花相映。
宜安公主扫了沈谣一眼,像是没看到一般,偏头问沈慧道:“你近日都在家忙些什么,可是忙着绣嫁衣?”
沈慧没答话,微微垂首装作羞怯模样。
“呵呵。”花棚外响起了一道儿戏谑的笑声,寿安郡主姗姗来迟,向宜安公主行了行礼笑道:“沈二姑娘画功了得,师从宋大才子,想必描出来的花样子也是无与伦比的,届时绣出来的嫁衣也定是精致绝伦。可惜我等没这样好的师傅!”
闻言,陈惊呼道:“真的吗?想当初我爹爹也想请宋先生为我兄妹指导课业,却被宋才子婉拒了。没想到宋先生谁的请求都没允,独独去了魏国公府,做了沈二姑娘的师傅,真是好福气!”
另有人道:“我家兄长仰慕宋先生才学,时常去万卷楼请教学问,只这些日子宋先生也不知去了哪里,家兄遍寻不着。”
宜安公主晃了晃杯中的清茶,一脸好奇地看着沈慧道:“我整日在宫中消息闭塞,不如各位姑娘知道得多。不过我倒是知道宋温如是东宫门客,我还算让他做我的侍讲呢。”
她罢,周遭闺秀皆露出古怪神色。
陈瞧了一眼沈慧,附在宜安公主耳畔声嘀咕道:“公主有所不知,听这宋温如不久前勾引了主家的姑娘与他私奔……”
她虽是附在宜安公主耳畔,但那话声音丝毫不弱,丝毫没有咬耳朵的觉悟。
宜安公主装作大惊之色,张大了嘴巴道:“私奔?!你先前不是宋温如只做过沈家的西席吗,那主家的姑娘岂不是——沈慧?”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沈慧,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众人注视下慢条斯理地饮下一口花茶道:“诸位什么故事呢,这般曲折动人?我方才似乎听见有人在叫我。”
宜安公主冷笑,笑中不掩讥诮之意。
“不洁之人妄想嫁入我皇家,沈慧!谁给你的脸?”
沈慧皱了皱眉,走向宜安公主道:“这些传言我略有耳闻,之所以置之不理,只是觉得如此可笑的谣言,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信的。”
宜安公主当场发难:“放肆,你竟敢指桑骂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