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高徒
“你不是神医高徒吗,你能治好他对不对?”沈慧狠狠擦掉眼泪,满怀希冀地看向沈谣,见她神情木讷似乎不为所动,不由哭喊道:“自你回来后,兄长对你怎样大家有目共睹,你怎能见死不救,你跟我走!快些!”
沈谣语气平淡地看向她:“我还有事,送二姑娘出去。”
沈慧却不肯走,执意要带沈谣去松涛阁,最终还是周氏强行将人带了出去,沈慧临去前满含失望的眼眸留在脑海中迟迟不肯散去。
沈翀的失明早在她的预料之中,甚至后面还会更糟,不仅是姐姐对她失望,便是她自己也对自己失望透顶,从她便知晓自己聪慧,虽然未曾对外表露,但她内心是骄傲的,甚至是自负的,可这样自诩聪明的她在兄长的伤痛面前却无能为力。
询问了沈书的情况,她将人都赶了出去,颤抖着双手继续配药,她必须要先治好沈书,这样才有机会照顾兄长。
迫切的渴望让她的身体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韧性,沈书终是撑过了头夜,他甚至在昏睡了几天之后有了短暂的清醒,然而他的情形依旧不容乐观,不过是从剩下半口气到剩下一口气吊着。
她这几日一直围着沈书转并未探望沈翀,甚至未曾探对方的丝毫消息,俨然似是忘了兄长的存在。
这几日老夫人胃口不太好,沈谣特意起了大早来老夫人院子里请安,顺道陪老夫人一起用膳,老夫人随意问了问沈书的情况,得知已有好转迹象,便欣慰地夸了她几句。
几人正吃着饭,忽然有人惊呼道:“六姑娘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沈谣有些莫名其妙。
青竹忙扫走了一眼桌上的菜,指着其中的汤碗道:“这汤是不是加了牛乳,我家姑娘不能吃牛乳,一吃便浑身起疹子,甚至腹泻不止。”
伺候的嬷嬷忙将后厨的管事叫来询问,一问之下果然是加了牛乳,青竹便有些焦急,姑娘本就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
“无碍,我吃些药便好了,祖母无需担忧。”沈谣看了青竹一眼,后者才收敛起担忧之色。
老夫人仔细叮嘱之后又叫了大夫来瞧,确认没有性命之忧便放她回去了。
之后的几日沈谣一直戴着面纱,更是深居简出。
“姑娘,今日便要为沈书拔刀吗?”青竹有些惴惴不安,她通些医理,自是知晓拔刀失败的后果,不仅前功尽弃,更没有丝毫挽回的余地。
经过几日的悉心照料,沈书已恢复了些许生机,他的心脏也到了极限,必须要拔刀了。
沈书待的这间屋子几日前便被沈谣彻底清理了一遍,尤其躺的这张床也用药物特意熏蒸过,治疗中用到的各种工具也被一一清理过,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不被人扰的环境,为此她特意去找了沈慧。
一切都有序不紊地进行着,除了青竹、青禾之外还留了张府医协助,秋娘、洛羽等人在门外候着。
青竹一直跟在沈谣身边,血腥的场面见过不少,倒是不曾紧张,青禾却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姑娘见这场面吓得腿直哆嗦。
原本沈谣曾考虑让张府医协助,但出于种种考虑仍是放弃了。
左太医今个儿照例为世子请脉,遇到张府医不免要多问几句。
“你是六姑娘今日为沈书拔刀?”左太医立即来了兴趣,原本照他估算的,沈书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便是那千年人参吊着,今个儿也该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那日他仔细观察过沈书胸口的刀伤,知晓拔刀必死所以才断言他没有活路了,既然得知他今日拔刀必是要亲眼看个热闹,当着她的面儿给个教训。
原本他就计划着等沈书一死,他便将沈家公子棺材子的事儿泄露出去,好教沈家颜面扫地,沈六姑娘没脸见人。
今日李院判也在,左太医将事情告知后,一行人竟一道儿去了南房外想要亲眼看看沈六姑娘是如何施展这“惊天医术”。
左太医嘲弄道:“如何就不能看了,难不成怕我等偷学了她的医术?”
在所有人看来,沈谣一个十三四岁的黄毛丫头能有什么本事,她的医术与太医院众人比起来怕是滴水与大海的差距,包括闻讯而来的国公府众人亦是如此觉得。
二房三房的辈们也都赶来凑热闹,沈颂更是对沈谚道:“你六姐真是个傻子,牛皮都吹上天了。”
沈谚本就不喜欢这个姐姐,又听沈颂这般,只觉脸皮烧得慌,暗自嘟哝道:“她才不是我姐姐!”
沈谣早留了话不准任何人入内,秋娘一仆妇想要拦着这群人谈何容易。
“六姑娘喜静,况且今日拔刀至关重要,最忌扰乱心神。”秋娘不断解释,几位太医却是不肯听。
“我等岂是市井之徒,自不会惊扰六姑娘,快让开。”
秋娘等人正招架不住,忽听一声娇喝:“你们在作甚?”
见到二姑娘,秋娘等人仿若见了救星忙将事情原委一一告知。
“诸位大人这般着急,难不成真的存了别的心思,还是我妹妹的医术让各位大人求知若渴?”沈慧的嘴一向是得理不饶人,她不仅在家中得宠,更是未来的太子妃,李院判可以不给六姑娘脸面,却也不敢当面扫沈慧的幸。
李院判脸上有些挂不住,瞪了左太医一眼,后者忙歉然道:“二姑娘笑,我等只是好奇,好奇而已。”
嘴上虽是这么,一时半会竟也没人走。
沈谚拉了拉二姐的袖子低声道:“咱们走吧,免得等会儿咱们跟着一起丢人,等爹爹回来,我定告诉爹爹,好好训斥她。”
沈慧却没听到他的话,只忧心忡忡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沈谣的医术到底如何她也没底,想起上次在武安侯府她侃侃而谈的样子,沈慧不仅握了握拳头,哥哥不能残废,也不能是个瞎子,他是魏国公世子,是惊才绝艳的少年探花,更是整个魏国公府未来的仰仗,他不能倒。
既然太医治不了,那就让别人治。
“六妹妹不会是怕丢脸,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了吧?”沈颂笑得很大声,惹来沈慧一记白眼,他却丝毫不怕。
几位太医也有些不耐烦,闹哄哄地又着闯进去看看的心思。
沈谣的名头在别的地方不显,在他们太医署可是人人皆知,被她脸的曹太医更是无颜留在太医署,早先便辞官回了老家。
正闹着,屋子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蒙着面纱的素衣少女立在门上,淡漠的眸子里布满血丝,想来是心力交瘁之故,外面的人观她憔悴之态,心中已隐约有了猜测。
左太医更是扬眉笑道:“六姑娘不必气馁,即便医术不精,日后在闺中弹弹琴绣绣花,一样可以嫁入好人家。”
“是啊是啊,姑娘家家的学什么医术,弹琴绣花才是正事。”
“要我人呐心气儿不能太高,什么海口都敢夸……”
“这六姑娘也实在不像话,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日跟外男待在一处……”
沈慧忍无可忍怒道:“够了,国公府岂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话音未落,站在门前的沈谣便身子一歪晕了过去,正在外面风凉话的人皆是一愣,面上更显鄙夷之色。
到底是姑娘,被人两句便挂不住装晕。
沈慧的脸色也十分难堪,甚至都忘了让人去扶沈谣,好在青竹眼疾手快将人抱住。
“姑娘,你怎么了?”青禾也从屋子里跑了过来,只她一脸的血,把门口的人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众人不免猜想里面是何等惨状,太医署诸人更是幸灾乐祸。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在青竹的搀扶下,她慢慢站起身,清凌凌的目光扫过众人,淡淡道:“谁我输了!”
沈慧最先反应过来,面上一喜,你是:“沈书没死?”
青竹忙道:“是的,拔刀后,姑娘为沈书缝合了伤口,又喂了药,已过了一个时辰,沈书未曾大出血,脉搏已稳定,暂时无生命危险。”
“不可能!沈书胸前的刀已插入心脏,拔不拔都是死,不拔也就三天活头,拔了就是立刻死。”左太医犹自不信,沈书的伤口他亲自看过,绝无救治的可能,至少太医署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做到,包括院判李太医。
李太医同样不敢相信,他见左太医如此肯定,想来伤势是不假的,思忖道:“不知在下可否进屋为沈书把脉?”
沈谣没有话只是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瞥了一眼左太医道:“你也可以进去看。”
左太医虽然不敢置信,但仍是进去了,未免出现意外,青竹和青禾二人一左一右守在沈书塌前。
外头的人也想进去看,却被沈慧带着家丁拦在了门外。
一刻钟后,李院判和左太医皆一脸惨白的出了屋子,尤其左太医简直有些魂不守舍,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见几人要走,沈谣道:“别忘了太医署和我的约定。”
李院判脚步微顿,冷哼道:“他虽然现在活着,但仍是苟延残喘,三日后他如果还活着,我太医署就将沈世子的救治权交给你。”
沈谣道:“好,一言为定。”
沈谣当然知道李院判的意思,沈书的确尚未脱离危险,况且除了他自身的伤势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谁也不能保障沈书一定能活过这三天。
这话不仅沈谣听懂了,沈慧也听懂了,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沈谣道:“这三天我会派人保护他。”
沈谣点了点,这便回自己的院子稍作休憩,剩下的事情交给青竹和张府医理。
天色渐渐昏沉,北风呼啸,似有下雪之兆。
沈媺这几日忙着与四姑娘沈茹斗法,连今个上午沈谣的热闹都没看,这会儿听了便算去夫人周氏那里听听话音。
走出月亮门时不妨与人撞在了一起,正要骂几句,却见来人是带着面纱的沈谣,不由冷嗤道:“六妹妹行色匆匆这是去往何处呀?”
沈谣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带着丫鬟径直走了。
沈媺愣了好一会儿,气得直跳脚:“她是瞎了吗,不过是看了几本医书,就这么目中无人啦!”
她犹自跳脚,倒是身边的嬷嬷蹙眉道:“六姑娘怎么瞧着怪怪的?”
“她不一直都是个怪人,何时正常过。”沈媺嘴上骂着却也盯着她背影仔细瞧了一会儿,暗自琢磨道:“我怎么瞧着有点不像她。”
她正琢磨呢,却碰到了刚从周氏院子里出来的沈慧。
沈慧见她一直盯着沈谣的背影看,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之色,忽然拉住沈媺的手道:“你我姐妹好久未曾深聊,今夜不如歇在我那儿,我们姐妹二人底足长谈,如何?”
不如何,我何时与你这般亲厚了?沈媺心中不愿,但也不想得罪二姐,只无可奈何的应下了。
夜幕降临,南房的院里,本该早已回到紫藤院的沈谣却捏着银针在青年裸露的身体上行针走穴,手法娴熟,气息沉稳。
紫藤院里青禾躺在六姑娘的床榻上,将被子盖得死紧,瑟瑟发抖不敢安睡。
今夜若是除了岔子,不仅沈书会死,六姑娘的名声也毁了。
顶着黑眼圈从凌霄院出来的沈媺浑身都写满了不忿,昨个儿夜里沈慧先是数落对二房的不满,又着向她介绍佳胥的幌子各种套话,还明里暗里地听她是不是对临江侯世子有意,在各种试探下她不得不沉默点头,沈慧便声称会给她出主意,而后就将自己心腹丫鬟叫来轮番给沈媺出主意。结果主意一个比一个馊,她听得有些不耐烦想要安寝却总没丫鬟们层出不穷的点子断,而沈慧倒好,兀自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分明是沈慧故意耍她,沈媺气的鼻子冒烟,却敢怒不敢言,熬了一个通宵,好不容易借了向母亲请安的由头逃了出来。
一路上却是越想越不对劲儿,沈慧一向骄傲,连欺负她都是不屑的,更遑论大费周章地秉烛夜谈,她究竟是搭错了哪根筋?
回去的路上好巧不巧地又碰到了沈谣一行,这次沈谣到没有昨日那般冷漠,朝她见了礼便径直走了。
沈媺盯着她背影一阵瞧,忽地福至心灵,惊道:“昨日撞我的不是沈谣!”
她既然找人刻意假扮自己,那必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沈媺忙吩咐了丫鬟去听,自己在屋里又气又恼,若不是沈慧岔,她不会现在才想明白其中关窍,气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