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妇女大会(二)◎
邓琳琅下意识的反驳陈老实:“妇女们自己也下地挣工分, 至少能挣到她们自己的口粮工分。至于同样下一天地,工分比男人记得少,是因为男女天生体力差异, 而不是妇女不想挣高工分。要是有机会的话,妇女们挣钱的本事不比男人差。”
“啥机会, 跟男人一起下地不就是机会,她们挣的咋还比男人少?”陈老实才不会被邓琳琅一句两句话动了, 三句话不离下地,语气里全是对妇女的轻视。
哪怕现代时男女间也存在同工不同酬的现象,可跟陈老实这样明目张胆的大男子主义还是少见,邓琳琅很想原地爆炸:“大队长你这么看不起妇女,要是真有机会, 妇女能比男人挣钱多,你给大队的妇女们道歉不?”
郑春山忙叫了一声邓, 生怕陈老实被邓琳琅这话给惹毛了。倒是陈老实扭头看了邓琳琅一眼, 语气竟然平静了下来:
“邓,我知道城里上班的女人跟男人开的工资一样多, 你就觉得到处男女都应该挣一样多的钱。可这里是前进大队,是乡下。男人工分记得多, 一家子分的红才能多,跟你们城里人不一样。”
这时候就把自己又当成城里人了?
邓琳琅没有服陈老实,也没被陈老实服,两个人一路再没交流, 哪怕到各生产队送还农具, 收了各生产队按数付的钱, 邓琳琅都没有以往收到钱的兴奋劲。
回到家里情绪依然低落, 两个孩子看到骨头的欢呼也没让邓琳琅有个笑模样。孙桂英有些不解的问:“哪个生产队没给钱, 还是嫌修的贵了,把你气成这样?”
邓琳琅摇头,有些泄气的问孙桂英:“孙婶子,他们男的都这么瞧不起女的吗?”
孙桂英听了觉得邓孩子气又犯了:“老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起来建国以后已经好多了,女人下地给记工分,上头还天天教育大家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还有妇联专门给妇女做主撑腰。我娘她们那辈子的女人,才叫苦呢。伺候一家老不,家里有地的得跟男人一样干活,没地的多吃一口东西都得挨顿。”
“可农村就是这个情况,男人力气大种地下的苦多,粮食才能的多,大家都有一口吃的。要是真给男人女人记一样的工分,男人们种地还能这么卖力气吗?”
干多干少一个样,时间长了男人们偷懒是肯定的。到时地里活干不完,粮食的少,吃不上饭的同样包含女人。
邓琳琅沉默下来,她想到自己以后要在这样一个看不起女人的地方养老,就心塞得要命——每天听到看到女人被鄙视甚至骂,不是养老是催命吧。
可是时代的局限,土地对农民身份的束缚,自由交易被定性为投机倒把,处处限制着妇女们发挥自己的能力,她们的机会似乎真如陈老实所的一样,只有跟男人同样下地挣工分一途。
总不能因为谁是女的,邓琳琅就给人送吃送穿送钱,那不是帮助妇女,是养懒人,更是引着人发现她的秘密,被抓走切片研究都有可能。
想到送吃送穿,邓琳琅心里突然一动:“孙婶子,我好象听供销社有时会请人代缝被子,每床给加工费,那些被子都是干啥用的?”
孙桂英叹一口气:“有倒是有,可公社那么些人盯着呢,有点消息马上就分完了,等咱们听到消息,人家加工费都拿到手了。听是各厂子要发劳保的时候,这样的活可不少,可咱们哪儿知道厂子啥时候发劳保呢。”
“公社供销社的任务,也是从县供销社分下来的吧?”邓琳琅心里那个模糊的想法,因为孙桂英几句没办法反而清晰了起来。
孙桂英只剩下摇头:“那谁知道呢。”
心里想法清晰了,邓琳琅还想看看李雪梅的妇女大会召集的咋样,妇女们是不是真值得帮助——她没有忘记,在知青点对她恶意最大的,除了袁劲松外就是同为女性的成静然、谢红玲,并没有因为大家性别相同就对她手下留情。
不止邓琳琅这里有了想法,李雪梅同样有向人倾诉的欲望,正对张玉山:“你的对,邓真不是一般人,以前我咋没想到召开妇女大会的点子呢。”
张玉山被她问愣了:“你这两天忙活得不着家,是想开妇女大会?能成吗?”
“一开始我也觉得不成,现在觉得肯定能成。”李雪梅信心十足:“各生产队的积极分子都十分支持召开妇女大会,大家认为生产队男女同工不同酬,是最应该解决的问题。如果妇女和男劳力记同样的工分,大家的干劲会更足,在家庭中的地位也会发生翻开覆地的变化。”
张玉山很想让他们家先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你是不是没脑子,别人拱火你就想冒泡?还妇女跟男劳力记同样的工分。男人一天割二亩地,你们妇女割多少?男人一天推二十车肥,你们妇女一天能推多少?干的活不一样多,还想记一样的工分,男人活该白干活是咋地?”
与妇女积极分子们谈心的时候,没有人提男女干活差异问题,大家的都是同样下一天工,男劳力普遍比妇女多记两到三个工,这不公平,应该推翻这种记工分的方式。
结果被张玉山一点破如此记工分的真相,李雪梅不能不泄气。她对邓琳琅:“大家都知道因为自己挣的少,才让男人觉得自己养活着一家大,想着能跟男人记一样的工分就行了。连张玉山都觉得不行,大队长那儿肯定更不同意。”
“要是妇女们不再跟男人们一样下地,不用生产队给记工分还能挣到钱,他们还那么想吗?”邓琳琅悠悠出一个李雪梅从来没想过的思路。
“妇女都不下地,地里的活儿男人能干得过来吗?咱们可是农民,把地里的活耽误了,交不上公粮,那可得进派出所。”李雪梅虽然一心想开成妇女大会,却没失去理智。
的确又是一个问题。
邓琳琅有个疑问,现在终于可以问出来了:“李主任,咱们这是平原,大队咋连个拖拉机都没有呢?”她记得五八年东方红拖拉机就已经生产出来了,现在都快七五年了,前进大队竟然连一台拖拉机都没有,所有耕作跟机械化都沾不上边,难怪把劳动力束缚得这么厉害。
李雪梅竟然苦笑了一下:“咱们永安快到两省交界了,省里有了机械也是给省城周边的地方用,领导视察的时候好装门面,哪轮得到咱们这穷旮旯。”
不实现机械化种植,地里的活就得靠人堆,妇女不下地确实很难完成耕种任务。
邓琳琅又问:“那如果妇女们做些手工交到供销社去,能换钱不?”邓琳琅记得这个时代,一些农副产品不能自己直接卖出去,交到供销社还是没有问题的。
“做手工换钱?”李雪梅眼前亮了一下就消散了光芒:“闹的还行,要是多了供销社也收不了那么多吧。”
邓琳琅跟着嗯了一声,没继续提问。李雪梅却来了兴趣,追问邓琳琅是不是有啥好点子,能让妇女们即不耽误农活,还能挣到钱。
邓琳琅想了想:“我觉得妇女不下地不现实,下地想跟男人记一样的工分也不现实,那不如找些只有妇女能做男人不能做,又不耽误下地的活计,让大家做出来赚钱。”
“那有那样的好事儿。”李雪梅与孙桂英一样,觉得邓琳琅的想法是天方夜谭。
邓琳琅却觉得事在人为,因为现在各地走的都是而全的路子,永安县因地处偏远,纺织厂、面粉厂、炼油厂、日用品厂等厂子一应俱全,的工厂几十人,最大的面粉厂和挂面厂,都超过了二百人。
这些厂子每季都会给工人发劳保用品,从劳动服到鞋垫保障的那叫一个齐全。正因为隐形福利丰厚,所以当工人才那么让人羡慕。
而那些让人羡慕的劳保,很多都是从县城日杂店采购的。而日杂店的经理李卫东,貌似与邓琳琅已经达成了合作关系。
要不要动用自己私人合作关系,成全前进大队妇女们,邓琳琅还要看妇女大会开成个什么样。
李雪梅看出邓琳琅在想事儿,明智的没有扰她,又一次帮着邓琳琅把米下锅之后,有些期盼的问:“邓,你咱们这妇女大会啥时候开?”
“原来定的是啥时候?”邓琳琅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李雪梅觉得问题很大:“本来定在后天开,大家的信心还挺足的。可张玉山那么一,我自己心里都没底了,觉得还是往后拖一拖。”
一鼓作气呀同志。
邓琳琅直接摇头:“还是按时开吧。要不生产队的积极分子都泄了气,更开不起来了。不过参加的人可以调整一下,不用所有妇女都参加,只让积极分子参加吧。”
如此商定后天召开妇女积极分子大会,人员一下子减少五分之四以上,与会人员最多二百多人,大队部前面的空场总能装下了。
通知是李雪梅一个生产队一个生产队下达的,她耳提面命生产队长们,人员都压缩成这样,要是哪个生产队还有人无故不参加,就取消哪个生产队下年评先进的资格。
作为李雪梅的助手,邓琳琅第二天不得不来到大队部,帮着她布置会场、整理会议流程。李雪梅觉得自己硬把邓琳琅拉过来简直太正确了——她就没听过会议流程这个词,更不知道该咋整。
陈老实干脆不在大队部露面,郑春山则用一脸“你咋变成这样”的表情,面对出来进去的邓琳琅。那眼神看的邓琳琅心里直发毛:“郑会计,你不同意召开妇女大会?”
“同意,我举双手同意。”郑春山的表情一下子不能再正经了:“我忠心拥护妇女工作,相信妇女能顶半边天,不对,按你们的搞法,很快就能顶整个天。”
邓琳琅觉得这句话十分耳熟,李雪梅那边已经炸开了:“郑会计,革命同志要相互团结,不能使用阴阳怪气冷暴力。”
行吧,你们高兴就好,啥词是你们的自由。
邓琳琅随手插下李雪梅从仓库里翻出来的彩旗,发现上头写着“农业学大寨”,又把彩旗拔了出来。
不管大队部成员内部如何,妇女大会召开的时间还是到来了。没过七点,邓琳琅就听到自己院外乱哄哄的,让系统扫描了一下才知道,是七队的积极分子们,怕赶不上开会时间扣工分,在往大队部赶。
庄头在七队与大队部中间,七队的妇女想到大队部,当然得路过庄头。
“娘的,开会又不管饭,还开这么早,敢情三队离大队部近。”路过的妇女有泼辣的,跟身边的人嘀咕着骂李雪梅,被出门的邓琳琅听了个正着。
“听这次又要提高妇女地位,开早点就开早点吧。”旁边的妇女听起来脾气不错:“哪怕就是开会呢,他们也能有个怕,回家多少管两天事儿,再抬手动脚的也得想想。”
“管个屁。”泼辣妇女不抱希望:“破天去咱们挣的没有人家多,就得受人家的管。男人忍一天忍两天,用不了三天就现原形。不定把前两天忍的都记着,咱们就得挨顿狠的。”
邓琳琅默默走在两人旁边,发现两人的思想在妇女中很有代表性,那就是从自身就认为妇女不如男人能干,所以在家庭里处于弱势地位是应该的。
因此在李雪梅宣布妇女大会召开,念起不知哪里抄来的发言稿,一个个妇女便在大冷天拿出鞋底纳个不停时,邓琳琅心里即感动又悲凉。
从鞋底的大可以看出,妇女们大多是给家里男人们纳的。一部分的鞋底些,邓琳琅敢保 证,其中至少还有一半是家里孩子的。
全场二百多名妇女积极分子,在开大会期间不顾冷风吹得手都伸不直,坚持纳着不属于自己的鞋底,不浪费每一秒能为家里做贡献的时间。
她们不累吗?累的,这里的妇女们都是给家里人做完早饭,又走了几里路来开会的。
她们的手不冷吗?冷的,她们扯几下麻绳后都要在手上哈口热气,搓一搓红通通的手指,又接着把针用力戳进鞋底里。
“下面,请新任大队妇女工作组成员邓琳琅同志发言。”李雪梅念完了自己的讲话稿,邀请邓琳琅发言。
台下一直低头纳鞋底的妇女们,此时抬了下头,她们要看看邓琳琅是谁。
跟妇女们一起来开会的女知青们凑在一堆,向庄头的女知青们发问:“你们不是邓琳琅表现一直不好吗,咋成了大队妇女工作组成员了?”
“还不是巴结上了大队长。”谢红玲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成静然轻轻拉了谢红玲一下:“红玲,别这么。琳琅帮着大队买到了紧缺的农具,还帮两个生产队治好了牛,修好了坏农具,的确比我们的贡献大。”
别的生产队女知青有些诧异的:“难怪我们生产队长,开春以后大家都能有称手的农具用,原来是邓琳琅帮着买的呀。”
“这么她到大队部上工,不算巴结大队长吧。要是我有这个本事,大队长肯定也会让我到大队部上工。”几年的插队时光,并不是所有女知青还不食人间烟火,当即便想通了里面的得失。
谢红玲可不愿意自己诋毁邓琳琅,反而成为她的表功会:“还不是仗着她有个好表哥。这表哥表妹的,谁知道是咋回事儿呢。”
“红玲!”成静然很严肃的叫了一声谢红玲,却没有反驳她关于表哥表妹的法。
其他生产队的女知青对视了一下,悄悄拉开与庄头知青的距离:不管邓琳琅的表哥跟她究竟是啥关系,可能帮着前进大队买到紧缺的农具是实实的。大队都能让邓琳琅到大队部上工,就是认可了邓琳琅的能力,她们这些间接受益者,嘴上评判人家又能起到啥作用?传到邓琳琅耳中还可能记恨自己,她利用自己在大队部上工给自己穿鞋咋整 。
邓琳琅根本没注意在场的女知青们,她在大声向妇女们提问:“我看大家都在纳鞋底,都是给谁纳的?”
李雪梅看向台下的眼睛立了起来,气愤的想拍桌子——她是想帮着这些人提高地位的,这些人竟然不当一回事儿的纳起鞋底来!这还积极分子呢,幸亏没让全大队的妇女都参加,要是一千多人一起纳鞋底,光是拉麻绳的声音汇到一起,就能压过自己话的声音了吧。
妇女们被邓琳琅指出在纳鞋底,也有些发慌,胆的用麻绳卷两下把鞋底收起来,胆大点的则把拿鞋底的手背到身后。
邓琳琅得不到回答也不恼:“大家别慌,我真是随便问问。就算大家不我也知道,你们不是给自家男人纳的,就是给儿女甚至孙辈人纳的。谁是给自己纳的,能不能举手让我看看?”
自然不会有人举手,哪怕大家相互量着手里的鞋底,也没有人承认——多年的习俗让妇女们把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刻进了骨子里,如果这个时候承认给自己纳鞋底,不是告诉别人,自己是不顾男人不顾孩子们的恶婆娘吗?
邓琳琅在台上摇了摇头:“从大家纳鞋底的先后顺序,就能看出我们前进大队的妇女同志们,是多么能吃苦耐劳,多么舍己为人,多么眼里只有家人却没有自己。”
妇女们惊住了,她们只是给家里人纳个鞋底,竟然成了吃苦耐劳舍己为人?
邓琳琅自有她的理解:“这么冷的天,大家为了不扣工分,走好几里路也要来支持李主任和我的工作,参加妇女大会。在参加集体活动的同时,你们也没忘记自己身上的责任,抽空给家里人纳鞋底。”
“天气这么冷,把手插兜里里嫌凉,可你们却不顾自己的手被冻伤,只为了早让家里人穿上暖和的鞋子,这不是舍己为人是啥,不是吃苦耐劳又是啥?”
好象是这个理儿哦。妇女们的眼中,有了原来如此的恍然。
邓琳琅可不光是为了表扬妇女们:“可是如此吃苦耐劳、舍己为人的你们,在家里却总是被人是别人养活着,你们心里难受吗?”
难受的声音,没有邓琳琅通过喇叭传出声音的一半大,她并不气馁:“可能大家也觉得,自己没男人们的工分高,分红没有他们多,分的口粮定量也比他们少,的确是被他们养活的。”
“可是能下地的同志们想一想,你自己下地的工分,真不够扣你的口粮分吗?你在家吃的饭,真达到分给你的口粮定量了吗?”
这次回答没有的声音大了一些,看向邓琳琅的目光赞同的也多了些。却有人高声问:“我们吃的不够定量,是把自己那份省给孩子们。孩子不下地,挣不来工分,想让孩子吃饱饭,可不就得自己少吃点。”
“那你想过咋让自己和孩子都吃饱,让自己跟孩子都不因为自己挣的工分少,在家里随时被人家骂吗?”邓琳琅没因有人反对自己的法生气,平静的抛出了自己的一个个问题。
会场哄的一声被点燃了,妇女们再也顾不得自己手里的鞋底没纳完,跟身边的人交头接耳起来。李雪梅紧张的拉过邓琳琅,一把关上喇叭,声又急促的:“邓,你这个干啥。要是有人拿这话上公社举报你,你可咋办?”
娘嘞,谁不知道召开妇女大会是她李雪梅起的头呀,邓琳琅被举报了,她能跑得了吗?跑不了连大队妇女主任都做不成了,还想到公社妇联上班?
李雪梅都快悔死了,早知道邓这些,她就该自己念完稿子就该宣布散会,还让邓琳琅发啥言呀。
◎最新评论:
【妇联和工会,以前以为很有用,现在迷惑,偶尔在相关年代背景的文里看到,很感慨】
【那个年代妇女自杀率真的高的可怕,哪怕我是九零后有记忆起也快接近2000年了,每年都听到有女人自杀,我们村里就有两个,有一个是我妈发现苗头,大半夜叫人一起去她家撞门救回来的,她差点就喝成农药了!城市里的不知道,但乡下我们父辈那代人家暴真的很厉害,以前的女人真的被压迫得太难了,哪怕到现代社会了,看电视有暴力的镜头我都会很害怕很心慌,】
【这个好,造反造反!赚钱才是王道!】
【这个好,造反造反!赚钱才是王道!】
【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只求太太过年加更】
【等!!!好好看!】
【按爪爪】
【按爪爪】
【什么时候能多更啊,快过年了,有福利多更几章】
【撒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