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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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 时锦瑶回到江南,她在时府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踏过门槛。

    新来的门房不认得时锦瑶,一度将她往外赶,时锦瑶不停地解释自己是时家的姐, 门房不听, 因动静太大, 招来了时家的老管家。

    老管家见着时锦瑶先是揉了下眼睛, 后面大步走上前喊了声:“姐, 您可算回来了。”

    “刘叔。”

    那门房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着老管家问道:“刘叔, 这位真的是咱们府上的姐吗?”

    “是的是的,你快将人请进来。”

    时锦瑶走进院子, 时家的的陈设一切如故,三进三出的大院, 以及被下人修剪极好的灌木丛,唯一不一样的便是没了从前的热闹。

    老管家见着时锦瑶回来甚是高兴, 他边陪着时锦瑶走,边笑道:“姐, 您的院子一直给您留着呢, 您是住从前的院子, 还是给您换一间?”

    “不用换。”时锦瑶四处张望,一路走来也没见着几个下人,她忍不住问道:“刘叔,府里的丫鬟都散了吗?”

    老管家面露难色, “姐不知, 自老爷去世, 时家的声音是一日不如一日, 府里养不起那么多下人,二夫人就将人全都散了,各院就留了四五个人扫着。”

    时锦瑶垂眸,她就知道时家会落个这样的下场,她二叔喜欢赌,二婶又是个强势的,非得将掌家的权利夺过来,以至于她和她儿子将时家的一半家底给败光了。

    老管家见时锦瑶不话,又挠头尴尬地笑了下,“姐,也不是我这个做奴才的多嘴,自从二夫人和公子入狱,三夫人将时家理的还是很不错的,现在生意也渐渐有了起色。”

    “三婶婶今日在吗?”

    老管家挠挠头,“三夫人今早上街去了,可能要过会子才能回来。”

    二人正着,时府门房这边已经迎着三夫人进来。

    时家的三夫人最是温柔,自入府至今,还从未苛责过哪个下人,也没同大房、二房闹过矛盾,从前对府里的事情也不是很过问,是府里没了主心骨她才接手的。

    红漆游廊下,灯笼流苏不停晃动,时锦瑶走在前面,三夫人带着婢女才踏入廊下。

    婢女倏然“呀”了一声,“夫人,您瞧前面那姑娘像不像姐?”

    三夫人抬眼仔细瞧着,脚下的步子都不经意快了几分,快跟上时锦瑶时,她声唤道:“瑶瑶?”

    时锦瑶闻声先是一怔,后猛然转头,发髻上的流苏将她的脸颊拍的生疼。

    她顾不得那么多,眼前之人身穿水蓝色绣兰花衣裙,簪着她离开时那支檀木簪,眉眼间依旧温柔亲切,两年间竟是一点都没变。

    “三婶婶。”

    三夫人笑着走上去,自然地牵起时锦瑶的手,“瑶瑶,你可算回来了。”

    “这两年你都去哪了?”

    时锦瑶浅笑,“三婶婶,我这两年经历了好多,一时半会儿哪能完啊。”

    三夫人开心笑着,“好好好,回来就好,去我屋里慢慢。”

    二人准备离开时,三夫人又转头吩咐老管家,“刘叔,今日让厨房多做些好吃的,可千万别做瑶瑶不爱吃的。”

    日头高照,曲径通幽的路上也有入秋的痕迹,先前才扫干净的路,一会儿功夫又落了枯叶。

    “什么?时清竟然将你卖到教坊司?”三夫人听闻后气的要跳脚。

    她眯了眯眸子道:“怪不得我之前一直问他,他都含含糊糊不,后来还直接躲着我不见。”

    时锦瑶坐在下首,放下手中才拿起的点心,“三婶婶你也别生气,后来我被人救了,也没有发生太大的伤害。”

    “都过去了,过去了,别想了啊。”三夫人安慰着时锦瑶,还道:“平安回来就好。”

    时锦瑶晚上美美地吃了一顿,一桌子的饭菜都是从前她爱吃的。

    在兰陵城时,谢珵虽不曾苛待过她,但毕竟是寄人篱下,有个栖身之所已实属不易,又怎敢再提旁的要求呢?

    天气转凉,时锦瑶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三夫人连着好些日子都在忙着迎来送往,时锦瑶则在自己的院子里偷得一时清闲,就连从前的婢女铃铛都整日高兴的不得了。

    前厅内,三夫人送走今日的最后一位客人便命老管家关了府门,今日不再见客。

    三夫人坐在太师椅上揉着额头,老管家端着热茶走上前:“夫人,您喝口水歇歇吧。”

    “刘叔,您也瞧见今日来的那些个夫人,都是从前同咱们时家有生意往来的。”三夫人烦躁地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

    老管家躬身候在一旁,对此也不好多什么,只提醒着三夫人:“夫人可切莫心软啊。”

    三夫人微微颔首。

    时老爷去世后,从前同时家有往来的人家都渐渐断了联系,直到二房掌家后,时家的生意渐渐败落,便彻底断了联系,以至于有不少经商的人家想要压过时家。

    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时家真的不行了,也不至于被人压一头。

    现在时锦瑶回来了,那些人精儿都直到时锦瑶是时老爷的心尖尖,时家香料的方子也只有她能知晓,故而又巴巴地来了时家,却都被三夫人拦住,连时锦瑶的面儿都没见着。

    三夫人这一日过得确实乏了,她起身准备离去时又给老管家吩咐,“刘叔,你对外就是瑶瑶舍不得祖父,特地去扫墓,因时家内部变动,故而提前一年回来了。”

    刘叔记在心里,却也明白自家姐出去的这两年经历的事情不止是一星半点,自己也是看着时锦瑶长大的,不难过都是假的。

    他抬袖擦了把泪水,才躬着身子离了前厅。

    这天夜里,三夫人将时锦瑶唤道自己的屋里,问道:“瑶瑶,咱们时家的香料方子确定在你的手里吗?”

    时锦瑶点头,又摇头。

    三夫人被她这反应都整笑了,“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时锦瑶话,三夫人靠在软枕上笑:“三婶婶不会惦记你这些东西的,既然是公爹给你的,那就是你的。”

    “你和三婶婶还藏着掖着做什么?”

    时锦瑶放下手中的柿子,优雅地擦了下唇角,“三婶婶,时家的那些方子祖父确实给我了,只是我在兰陵城的时候全都背下来记在脑子里了,那本籍册我也烧了。”

    三夫人这才安心,频频点头,“那便好、那便好。”

    “瑶瑶,外面那些人精儿都看着你,想要各种哄骗你交出时家的方子,你可千万不能交出去啊,这可是时家的祖业,咱们得守住了。”

    时锦瑶听至此,又想起时清和赵子舒前往兰陵城被她遇见一事。

    三夫人听着就来气,她冷哼一声,“谁不知道她们母子狼子野心,自嫁入时家就惦记着那些祖业,一个个都不顶事,险些将这偌大的家业给败了。”

    二房夫人是继室,比三夫人进来的晚,从来不把三夫人放在眼里,三夫人也懒得搭理她,也就是后来因为时家祖业的事情同二夫人绊过两次嘴,现在她们母子全都不在府里,三夫人可终于落得个清净。

    “那个赵子舒,幸好你没嫁给他,他也是个败家子,听现在后院都有三四个妾室了,有个妾室马上都临盆了呢。”

    时锦瑶对此也甚是认同,临走前还被三夫人叮嘱:“赵子舒肯定也听见风声了,他若是来找你,你可千万不要心软呀。”

    果不其然,次日一早就听见老管家赵子舒在前厅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了,时锦瑶让老管家找个由头将人发了,那赵子舒还不依不饶,非要去后院看一眼时锦瑶。

    时锦瑶无法,只得出面见人。

    “瑶瑶,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你了呢。”赵子舒手中拿着街边买来的玩意儿来哄时锦瑶开心。

    时锦瑶扫了眼赵子舒手中的玩意儿,脸上露出微不可查的嫌弃之色。

    “当初在兰陵城的时候,赵公子可不是这样的。”时锦瑶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捧着温好的牛乳,口细品着。

    赵子舒的面上划过一抹尴尬,又将锅全部甩给时清,“我也是被时清给骗了,我要是知道你在、在兰陵城,我肯定第一个去找你。”

    时锦瑶放下手中的牛乳,讥讽道:“谢谢你没去找我,不然我都看不清你的真面目呢。”

    赵子舒还想解释,时锦瑶也已不愿再听,“刘叔,送客。”

    赵子舒在时锦瑶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他出了府还回头看了两眼,才吊儿郎当地离开。

    后来一连几日,赵子舒都很是殷勤的往时家跑,却每次都被门房告知时锦瑶出去了。

    时锦瑶因回来许久都不曾去过香料庄子,便带着婢女铃铛收拾了几件衣裳搬去庄子那边住几日。

    香料庄子那边有专门的管事,是二房的表兄,钱礼。

    钱礼仗着自己有靠山,在庄子里各种压榨,什么活都不干,什么心都不操,以至于时家每况愈下。

    今儿时锦瑶到时,钱礼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正在训人,他一脚踩在地上,一脚屈踩在下人的脊背让,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像极了村里的恶霸。

    时锦瑶走下马车,大老远看着这一幕,又听铃铛大概了下,才知晓此人,心里还想着,这二夫人果然是狼子野心,庄子这么重要的地方都安插自己家的人。

    铃铛随手抓住一个过路的下人问前面是何事,那下人见时锦瑶穿着华丽,眉眼间还透露着几分贵气,就知此人不简单。

    他颤巍巍道:“好像是有人不心撞着了钱管事,正被前管事训斥呢。”

    “姐,您可千万别是人的。”完,那下人抱着筛子连忙离开。

    铃铛不明所以,“怎么跟做贼似的。”

    时锦瑶拢了下碧色斗篷,“走吧,过去瞧瞧。”

    “你知道爷这身衣裳值多少钱吗?”钱礼不依不饶地问着,连带着脚下还用了几分力。

    那下人像牲口似的趴在地上被人踩着,嘴里还一个劲地求饶。

    钱礼听闻后都笑了,“你赔?赔得起吗?”

    “呦,钱管事今儿是生哪门子气呢,可别被人气坏了身子,那多不值当啊。”时锦瑶娉婷袅娜地走上前,扫了眼地上的下人。

    钱礼见着美女就走不动道了,现在见着时锦瑶仿若天仙一般,口水差点流一地,他不知不觉就松了脚。

    时锦瑶见状更是妩媚一笑,“这人光是撞了一下钱管事就得赔偿,若是你被人气坏了身子,那找谁理去啊,药铺的药材可贵了呢。”

    “今儿见着美人了,看一眼都能长寿十年,怎么会生气呢?”钱礼着就要动手,时锦瑶多走了两步,让钱礼扑了个空。

    钱礼憨笑,“美人,你别跑啊。”

    时锦瑶笑看钱礼,“喏,你若是像他一样跪在地上让我踩两脚,我就不跑了。”

    “这不太好吧。”

    钱礼回头看了眼那个趴在地上的下人,狼狈的模样像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但又想到时锦瑶国色天香的模样,心里犹如猫抓般痒痒。

    “仙子可别骗人啊,我现在趴。”

    时锦瑶连翻白眼,这么个没脑子的人,二夫人还敢让他来庄子,真是心大。

    钱礼趴在地上等着时锦瑶踩两脚,时锦瑶给铃铛使了个眼色,铃铛上前将钱礼的头按住,钱礼一个劲地挣扎。

    “我竟不知道,我不在的两年,竟能有人想将时家据为己有,还真是痴心妄想啊。”

    钱礼挣扎着,艰难问道:“你是谁?”

    “时家、姐。”

    钱礼心都凉了半截,他听人过,时家最的姐颇得时老爷疼爱,最是惹不起,整个庄子的人见着那位姐都得称一声“少东家”,今日竟被他给得罪了。

    “少东家、不是,东家,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还请您饶过的。”

    秋风吹动着碧色斗篷,在夕阳下像是波动的湖水,夺人眼球。

    “本姐也不是不饶人的主儿,你让他踩两脚,这事就算过去了。”

    钱礼听闻后,爬到方才那个下人跟前求他踩两脚。

    这个下人从前也是被人欺负惯了,胆子的很,看着时锦瑶紧张道:“东家要不算了吧。”

    铃铛听着都来气,“方才人家怎么踩你的,你忘了吗?”

    “主儿让你踩你就踩。”

    听了这话,这个下人才象征性地踩了两脚。

    时锦瑶得意地勾起唇角,“踩也踩了,这事就算完了,进来跟我喝杯茶吧。”

    时锦瑶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身后的铃铛,铃铛见自家姐的眸中藏满算计,便屁颠颠朝着茶室走去。

    “钱管事这些年替我时家鞍前马后,理应被犒劳下才对。”时锦瑶坐在太师椅上,手指不经意拢着裙摆,又看了眼下首的椅子,“坐吧。”

    钱礼紧张不安地坐下,待铃铛端着两盏茶水走来,时锦瑶又让钱礼尝尝今年新下来的茶叶。

    钱礼见时锦瑶喝着茶水,自己才端起茶盏,仰头的那一瞬间他神色稍变,传闻中的少东家也不过如此。

    时锦瑶喝完茶笑看着钱礼,钱礼浑然不知茶水有问题,还以为是时锦瑶对他有意呢。

    半晌后,钱礼只觉得头晕脑胀,没一会儿就靠着椅子昏睡过去。

    时锦瑶敛起唇角的笑意,命人将他抬下去,还往他的身上塞了好些银子,又命庄子的心腹将钱礼送去城里的花楼,还让心腹叮嘱花楼的老鸨,要尽心伺候钱礼。

    之后,时锦瑶走出屋子,让铃铛给了方才被欺负的那个下人好些银钱以作赔罪,又在庄子里转了一圈准备回屋子眯一会儿时,就见着自己的三叔正翻身下马。

    时锦瑶见状连忙走上去,“三叔。”

    时锦瑶的三叔时元风从前就经商,只不过不做香料生意,全凭自己去闯,后来也是因为时家没有管事的人了,才偶尔来这庄子上一看,那钱礼每次知道时元风要来了,便装的老老实实的样子,以至于这么久时元风都没抓到过钱礼的把柄,今儿却被时锦瑶给抓住了。

    “前些日子你三婶婶还给我写信你回来了,我就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时元风左看看时锦瑶,又看看时锦瑶,最后道:“嗯、长高了,胖了。”

    时锦瑶抬手摸着自己的脸,“三叔别乱,我才没胖呢。”

    时元风的女儿比时锦瑶大两岁,早在时老爷去世前就出嫁了,之后就随着夫家离开了江南,是要过几年才回来,时元风这会儿见着时锦瑶就亲的不行。

    不过,时元风在庄子留了两日就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走了,临走前好还好好叮嘱时锦瑶一番,时锦瑶表示都记在心里。

    时元风走后,时锦瑶也将自己关在屋里,将时家秘方配制的香料一样一样赶制出来。

    这些香料因为是秘制,不光量少价格还很高,基本都是走向兰陵城官宦人家的,寻常人家定然是用不起的。

    时锦瑶在庄子住了一个月,可城里的赵子舒却是像疯了一样的,一天要往时家跑八趟。

    三夫人有日见着赵子舒直接翻墙而入,鬼鬼祟祟地朝着时锦瑶的院子走去,三夫人当时气坏了,嘴上没什么,却背地里安排了好些家丁在瑶光院门口守着,见着赵子舒来就给他一棒槌。

    赵子舒吃了一次亏,后面也不敢再翻墙了,又乖乖去敲门,却被门房告知:“三夫人有命,狗与赵子舒不得入内。”

    时锦瑶回来后听这些事,险些从吊床上笑的仰过去,“赵子舒真的这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