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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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姝心下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 她让银杏出去看看, 可是银杏出去么有半会就回来了, “五娘子,外面有人守着……”

    银杏声音里都是遮掩不住的惊慌失措,明姝闻言,穿戴好亲自到外面一趟。果然院门外面有两个大汉守着。

    “出了甚么事?谁派你们来的?”

    那看门的两个大汉, 见着明姝,“是郎主派我们来守着的,府中不太平。夜黑风高, 娘子还是回去吧。”

    明姝回到房中,银杏摸到她掌心冰凉,塞了个手炉在她手里。

    她坐在床上好会,半晌都没有话。银杏开口道,“府里也不知道发生甚么事了, 恐怕今天二郎君是不会过来了, 要不,五娘子就先睡下吧?”

    现在夜已经深了, 再等恐怕也不回来, 而且外头那情形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不如先休息,等到明天天亮了再。

    “银杏,你,是不是我和他的事,家公已经知道了?”明姝突然冒出一句来。

    从刚才入门开始, 她就一直呆呆的坐在床上,现在突然冒出这句话,简直能把人给吓死。

    银杏当即脑门上出了一层冷汗,屋子里头有炭火,还算暖和,就这样,她还是了个寒颤,“不至于吧?二郎君行事心,这么久了,不可能……”

    到这儿,银杏闭了嘴,什么不可能的。

    主仆两人陷入令人不安的静谧里,面面相觑,也不知过了多久,银杏伺候明姝脱了衣裳鞋袜上床睡觉。正忙着,外头传来声音,是个仆妇敲门,是夫人要让银杏过去一趟,有事要问她。

    银杏心下大知不好,可夫人之命,无人能违抗,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领着她的人去的不是刘氏的院子还是前头,等到进去就见到地上跪着的慕容叡。快要下雪的天,刮风都和落刀子似得,慕容叡上身就套着破烂的内袍,上面血迹斑斑。

    银杏顿时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上首坐着慕容渊和刘氏,慕容渊面沉如水,他脸上此刻没有半点神情,根本看不出半点喜怒。

    银杏膝盖一软就给慕容渊跪下了,慕容渊抬手指了指慕容叡,“你告诉我,你家娘子和这混账到底怎么回事?”

    慕容渊叫人把银杏送回去,慕容叡在哪儿跪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了,天寒地冻的,流出来的血都在衣袍上结成了冰渣子。把伤口和伤口附近的布料黏在了一块。

    刘氏劝道,“算了,人年轻难免会做错事。他多大?算了。”

    得知自己儿子竟然和长媳搅和在一起,刘氏是惊大于怒,这两人平常在她面前老老实实的,也没见着眉来眼去,怎么就勾搭在一块了?

    “算了?”慕容渊冷笑,“你知道甚么,这种事要是被别人知道,有心人往上头一弹劾,拿这个做文章,前途是半点都没有了。”

    慕容渊心中之前早有猜测,虽然慕容叡和明姝,明面上淡淡的,看上去似乎只是平常的叔和长嫂,但在洛阳的时候,还是被他瞧出些端倪。男人看男人的心思,总是很准。可开始猜测只是猜测,一直到长乐公主叫人送了一封信来。

    做阿爷的,尤其他还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对儿子报以众望,长乐公主那封言之灼灼的书信,开始他也没有全信。谁知道他只不过是略施计试探一番,谁知道这死子竟然还真的上钩了!

    慕容渊满心的愤怒,更多的是失望。

    次子比长子不管是天赋还是见解都要高出许多,谁知道到头来,竟然给他做出这种混账事!

    慕容渊话语的平静,可是里头的怒火却是怎么盖也盖不住了。

    他走过去,一脚踢在他臀上。慕容叡两手被绳子捆在背后,屁股挨了慕容渊重重一脚,整个人扑倒在地,他挣扎着爬起来跪好,一声不吭。

    这沉默的模样激怒了慕容渊,“倒是条好汉,可是我问你,现在这事长乐公主已经知道了,要是往上头一告,你要如何?”

    慕容家在朝堂之上占据高位的人很少,他在这个三品刺史的位置上,都是心翼翼,谨慎行事。他倒好,一个毛头子,刚刚摸到入仕的门边,就给他捅出这么一个大娄子!

    “长乐公主……何以为惧?”慕容叡咧开嘴笑笑,他唇上已经皲裂开,露出鲜红的肉,但哪怕成了这个模样,他还是仰首笑道,“长乐公主远离洛阳,除非胡家谋反,恐怕太后也不会多搭理她。何况我们家和太后并没有任何交恶,太后恐怕不会管。”

    话语刚落,慕容渊一巴掌抽在他脸上,那一巴掌慕容渊是用了不少力气的,慕容百年来世代生活在代郡,族中男人个个是骑射的好手。慕容渊也没有例外,哪怕年纪大了,但是底子还在,一巴掌的慕容叡整个脑袋都往一边去,鼻子里淌血。

    刘氏惊呆了,她站起来,拉住慕容渊,“你这是要干甚么!咱们俩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了,死他就没了!”

    “有这么个儿子,我还不如把他死了呢,省的他到时候给我闯下弥天大祸,我还得给他擦屁股!”

    着,还要去踹,刘氏赶紧拉下,叫人把慕容叡给送到房里去,这天寒地冻的,刚刚又在方面穿着单衣吹了那么久的风,要是处理不及时,回头就算没被慕容渊死,也要冻死。

    慕容渊看慕容叡抬头,脸上哪怕狼狈,却依然没有半点悔过之意,怒火高涨,就要上去给他来上两脚。

    刘氏拼命拉住他,“你不是平常最喜欢他么,死他了,回头我们还要给别人养儿子吗?”

    慕容渊这才停下,嗓子眼里喘气。

    慕容渊坐在床上,“这混账太让我失望了!”

    刘氏见慕容渊不去追着慕容叡了,这才慢吞吞坐在他身边,“你现在就算是把自己气死了也没用。”

    刘氏倒是没有慕容渊这般生气,在洛阳经过少帝那一回,她对新妇的操守几乎完全没有期望。“已经这样了,你把人死也没用,想想该怎么办吧。”

    “这孩子之前在武周那儿长大,也不知道那家是怎么教他的。不过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刘氏坐在一旁唉声叹气的,“朝廷的政令到不了那里,胡作非为,也不是没有由头的。”

    叫停鲜卑旧俗,也不过才十多年,像他们家里半路被迫和汉人学的,都学不利索,何况自就没学过的。

    慕容渊怒极而笑,“照着你这么,他干这种混账事,难道还情有可原了?”

    “不然你呢,”刘氏摊手,“何况五娘长得的确是要比其他女人好的多,陛下都盯着她舍不得放手,更别二郎了。”

    “把她送回去。”慕容渊开口,“就照着原先好的,赠与她一笔钱财,让她回信都去。”

    刘氏咦了声,“若是陛下日后想起她,问咱们要人怎么办?”

    她原先算把人留在家里一段时间,到时候送到宫里了,也算是有一份人情在,要是她在宫里受宠,到时候也好给自家几句好话。

    慕容渊阴沉着脸,“都这样了,还能把她留在家里么?”他看刘氏,“到时候这死子不肯放手怎么办?”

    刘氏沉吟一下,“长公主知道了,会不会他们在秀容就……”

    着刘氏有些纠结,“五娘不会有身吧?”

    慕容渊的脸色黑到了极致,不怪刘氏多想,那两人这样,肯定之前是偷吃过了,要不然慕容叡也不会这么恋恋不忘,这么晚还要跑过去。

    要是长媳肚子里头已经有了自家的种,赶回娘家,岂不是坏事了?

    “要不留下她看看吧?”刘氏斟酌着开口,“若是真的有了,骨血流落在外,总不算个事。”

    慕容渊还没能狠心到连自己孙子都能赶出去的地步,夫妻两人在子嗣上艰难,如今膝下只有一子,若明姝真的有孕了,实在是舍不得不要。

    “……”慕容渊扶额,过了好半会他道,“叫个大夫给她看看,若是没有,让她快走。”

    女子怀孕了至少要等到两个月才能诊出来呢,刘氏刚要开口,慕容渊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日,刘氏就派人到明姝那儿去,给她诊脉。

    银杏当夜就回来了,回来之后把见到的事都一股脑的告诉了明姝,明姝知道自己和慕容叡的事已经被公婆知道之后,心狂跳一阵后,渐渐平静下来,唯一担心的,就是慕容叡被成那样,会不会有事。

    这个没人来告诉她,院门那儿有人守着,有人伺候她的衣食起居,可是出去是出不去了。那些侍女也换了新面孔,做事的时候,嘴闭紧,不管问什么,都没有办法从她们嘴里套出话来。

    大夫给她诊脉,又问了她每个月的信期。许久之后才退出去。

    这架势,哪怕不问也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银杏提心吊胆,送走大夫之后,银杏畏畏缩缩的躲在明姝身边。昨夜里她把自己知道的都了,郎主气势实在是太骇人,她不敢不。

    她心觑明姝,明姝坐在那儿,伸手抓住自己的丝绦。

    这一天过得艰难,过了两三日,明姝的月信来了。侍女们把消息送上去,不多时就有人来请她往正院里去。

    刘氏已经在那儿等她来,见到她来,刘氏叹气,“也是你和我们家没有缘分。”

    早就预料到的事,真的听到刘氏开口的时候,心猛地一跳,然后沉寂下来。

    “我和府君商量过了,你毕竟青春年华,守节也不合适。之前是我强求,不该白白让你浪费青春。”刘氏着,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擦擦嘴角,“我们后天就派人送你会信都,另外到时候我们会照着规矩,把分家时候,大郎该得的那一份给你。”

    明姝嘴动了动,终于问出来,“他,他还好吧?”

    刘氏听她问起慕容叡,拿眼把她看了一通,“被他阿爷的半死,要不是我拦下来,恐怕这会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明姝之前在银杏那儿就听慕容叡被慕容渊了一顿,可是到底怎么样,银杏也不明白,听刘氏这么提起,一张脸煞白。

    “好了,这事原先你们就做的不对。以前是没事,现在不行。尤其我们家里并不是别的人家,要是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恐怕搭上的就是一家的前途。”

    刘氏话已经到这里,还有什么好的。

    明姝低头下来,刘氏叹了几声气。

    “回去准备下吧。”

    明姝鼓起勇气,“我能看看他么?”

    刘氏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提出这么个要求,“他已经被他阿爷成那样了,要是见着你,不定他阿爷火头上来,把他的更重。”

    明姝沉默下来,刘氏叫人送她出去,“现在他阿爷还在火头上,还是别去招惹。”

    明姝出了正院,回到自己院子里,已经有侍女给她收拾了,她的嫁妆,还有另外得的财物,都不是一笔数目,所以需要格外心收拾。

    不多时,韩庆宗来了,慕容渊派人去知会他,是妹妹要被送回信都,让他过来照看一下。

    当初好的是一年,现在一年未到,就要人回去,韩庆宗觉得隐约有些不对,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他自己也不上来。

    见到明姝,他忍不住问,“五娘,是不是出甚么事了?”

    他是男人,对于女子之事,基本上想不出什么,只能来问明姝。

    明姝摇摇头,韩庆宗见状,想了会,“也罢,回去了也好,我待会回去写信要爷娘给你再看个好的。”

    明姝想起洛阳的那一堆事,回去之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手里的那些东西造好册,清点了大半,送过来给明姝过目,韩庆宗看了一眼,吓了一大跳,“怎么有这么多?”

    “应该是阿家赠与的。”明姝道。

    韩庆宗听后沉默了下,“这家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慕容渊要明姝快些回娘家去,派过来的人也都是手脚麻利的,原本需要好几天收拾的东西,硬生生在两天之内全部清点整齐。

    明姝坐在车里,看着车外,等了好会,却还是没出现那个人。

    银杏忧心忡忡,“五娘子……”

    在洛阳的时候,因为着了长乐公主的道,吴氏已经被得罪死了,要是落到她手里,恐怕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银杏想想都觉得前途晦暗。

    而且五娘子那么多的东西,照着主母吴氏的做派,恐怕是半点都不会留给五娘子。

    银杏急了,“二郎君怎么还没出来啊。”

    明姝嘘了声,银杏不情不愿的闭上嘴。

    秀容虽然已经下了雪,但平城还没到一年里最冷的时候。这个时候放在洛阳那边,其实都还刚刚换上秋衣没有多久。

    天风已经见凉,车上的车廉厚厚的,把寒风全部阻挡在外。

    明姝这一条队伍前前后后蔓延的很长,前头是开道护卫的人,中间是她还有那些侍女们乘坐的马车,至于后面就是她从慕容家带出来的那些东西。

    这一对人前前后后,将近百人恐怕是有了。

    慕容渊派来护送她的都是些手下精锐,有他们在,这一路上,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因为人多,所以速度也不是很快,走了好段时间,出了平城。慢慢往南去。

    出了平城之后,队伍里头之前紧绷的那种气氛,消弭了许多。

    车队人多,走上一段路之后,少不得要停下来休息。侍女们去来水,烧热了,银杏取了一碗来给明姝喝。

    水煮开了没多久,但是在这天里,被寒风一吹,就能入口了。明姝喝了几口,她看看这天,“待会叫几个人来,陪我到外面一趟。”

    出门在外,处处都不方便,尤其女子,在车里久了,有个不方便,只能寻暂时休息的时候去解决,还得成群结队的去。

    银杏应了,不一会儿,带了五六个身强力壮的婢女陪着明姝去路边的一处田埂里。

    一起出来不仅仅是明姝一个,几乎所有人都要找地方,只是她先开个头,地方最干净。

    明姝躲到石头后面,其他侍女们围成个圈,把她包围在里头。

    解决好之后,明姝才整理好衣服出来,换下个侍女去。

    刚刚走几步路,远远的她听到一阵犬吠,下意识抬头去看,只见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从另外一头跑出来,这个天,哪怕身上穿的稍微单薄点,都会冻得伸展不开手脚,但是那个男人穿的极其单薄,身上的衣袍几乎没有个模样,里头的条絮从里头掉落出来,不成样子。

    后面还有好几条狗在追。

    这么大的动静,侍女们都注意到了,看到这场景,啊的尖叫出来。

    “快过来,快过来!”银杏尖叫,叫那边远远守着的人过来。

    那人奔跑了不知多久,摔倒在地,后面追上来的狗腾扑过来就要撕咬,被紧跟上来的人给一箭射死。

    头一条扑上来的狗被射死只有,接下来几条嘴里呜呜着,往后退了几步逃走了。

    明姝过去看,地上倒着的那人浑身脏污,几乎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

    赶过来的兵士下马看看,“应该是哪家逃跑的奴仆吧?”

    这种事也不少见,许多人家只要有点家底的都喜欢买奴婢,但是买来的人不认命,抓住机会就逃跑。

    “把他带上吧。”明姝起了恻隐之心。

    要是把人留下来,就算不冻死,恐怕也要被寻过来的主人给活活死。既然已经出手了,干脆好人做到底。

    兵士们把人弄到马背上,驮回去。

    过了会,有人过来,看到这边都是兵强马壮,张望了下就悻悻走了。

    士兵们寻来干净袍子给那人套上,免得还没到驿站就冻死了。

    到了驿站,暂时歇息下来,明姝叫人去请大夫,给那人治伤。她和几个侍女围坐在火塘那儿烤火。

    突然门外面响了。

    在外面吹了好久的冷风,这会好不容易能暖和一下,怎么又来了?

    银杏去开门,开了门,发现是领头的老兵。

    老兵是慕容渊的亲兵,从前跟着慕容渊征战,现在在慕容渊手下做事,现在明姝要被送回娘家,慕容渊让他过来护送。

    亲兵见是银杏,向后看了一眼,“娘子呢,我有事对娘子。”

    银杏啊了声,亲兵直接把银杏拨开大步走进去。

    明姝回头见是他,“有事吗?”

    “娘子,出大事了。”亲兵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明姝带着人迅速到了救下那人的房门前,明姝叫大夫过来之后,自己就一直呆在屋子里。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药味,大夫还在忙前忙后,明姝过去看了一眼,那男人的脸已经被擦过了,他两颊凹陷,看了一眼很憔悴,甚至显现出老态。

    她心怦怦直跳,她转头看向背后的老兵,“是真的?”

    老兵点点头,神情激动,“我自看着他长大错不了,而且他肋下那儿有块胎记,就算样貌能变,胎记这些东西总不会变吧!”

    刚刚救助这人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莫名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后来到了驿站,搬来水给他擦身,他闲着没事过来看了两眼,听到这男人开口,自己要去平城的刺史府。

    正好他们都是刺史府的人,听他这么,就起了好奇心,问他要到刺史府干什么。结果他刺史是自己阿爷。

    他原本不过就是在一边听着发时间,后面越听越不对。刺史家中只有一个儿子,另外一个早就没了。老兵上去一把揪开那男人的衣服,在肋下寻到了胎记,不管搓洗了多少次,周围的肌肤都发红发肿了,胎记还是原来的模样,而且和记忆里的半点不变。

    床上的人,不复之前的肮脏模样,浑身上下都已经擦洗过了。只是头发还乱糟糟的堆在那里。

    “……等他好点,我们回平城去。”明姝道。

    “是。”

    老兵喜出望外。,

    明姝吩咐完之后,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她才一只脚迈出门外,身子一软。银杏和其他两个侍女慌忙把她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