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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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家得了一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家里添加人口是好事, 尤其多个男丁, 多一个儿子, 家里传宗接代就又有了希望。

    附近的亲戚好友纷纷上门来道贺,因为还在孝期里,所以都很低调,没有大摆宴席, 更没有张灯结彩。客人带着些许礼品上门,和刘氏还有慕容陟几声恭喜。

    刘氏喜气洋洋,慕容陟迫于母亲的威力, 哪怕心里不高兴,也得陪着笑一会。

    刘氏和一个本家亲戚完话,她回头见到慕容陟脸上的笑容在客人走之后,渐渐凝结。

    她心里叹气,要是那老死鬼还在就好了。至少对付儿子们, 他比自己要在行的多。

    “阿娘, 阿蕊这几天身体好些没有?”慕容陟突然问道。

    孩子出生那天,慕容陟抱着新出生的孩子差点摔在地上。那动作分明, 哪怕刘氏心中有半点侥幸, 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她特意腾出一个空院子来扫干净,作为产妇坐月子的地方。平常人也不让进去。生怕孙儿有个什么好歹。

    “好的很。”刘氏听到他这话,脸上的忧愁少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些许喜悦,“她生孩子伤了元气,现在还在休养。女人若是生孩子之后没有调养好, 将来浑身上下都是病。”刘氏犹豫了下,还是没让他进去去见母子,“孩子也一样,现在天冷了,完全见不得风,等大些,身体强壮了,再抱出来给你见一见。”

    慕容陟听后,半晌没有话。刘氏心揪起来,咬了咬牙,“毕竟你是孩子的阿爷,等等吧。”

    “阿娘的是。”慕容陟点头,“只是儿是孩子的阿爷,就看过那么一眼,也不是事。阿娘带着儿去看看可好?”

    这话的刘氏心中欣慰,她正要点头,慕容叡推门而入。正好听到刚才那么一番话,“这又有甚么关系,侄儿现在身体很弱。看着出生的时候哭的响,其实还是个孩子。都不能叫人随便抱,还是等等吧。”

    慕容叡的慕容陟笑起来,“看来二郎比我还要在行。”

    慕容叡笑笑,不让分毫,“随便从乳母那里听来的两句而已,让阿兄见笑了。”

    慕容陟今日被刘氏拉过来见客,已经有些疲惫,和慕容叡了几句机锋之后,随便拿了个由头,回去休息了。

    刘氏见慕容陟离开,满脸不忍,“也该让他看看。毕竟那孩子以后要叫他一声阿爷呢。”

    女人养不是自己生的孩子,都比较艰难。何况是男人养不是自己儿子的孩子,那就更难一些了。刘氏有点拿不准主意,想着要不要让长子先去见孩子一面。

    慕容叡一眼就看出刘氏的心思同时被那个‘阿爷’给酸的牙根都要倒了。

    “阿娘最好不要,那天之事,阿娘也是看的清楚,若不是我把孩子抢过来,恐怕这会还不知道有命在不。还是让阿兄和孩子离远点,等到阿兄想明白了,再让他看看。”

    现如今孩子最重要,尤其没了一个人,越发显得新生的那个格外可贵。刘氏不敢也不忍孙儿有任何的意外。哪怕心里觉得对不住长子,犹豫一二,咬着牙根点头同意了。

    “待会要你阿兄给孩子起个名吧。”

    此言一出,慕容叡不肯了,他坐在那儿,脸上神情有些微妙,手放在膝头,食指不停的摩挲拇指上拉弓弦的扳指。

    “一个名,只是家里人用来叫叫,又不出去。”慕容叡咬着牙笑,笑的格外辛苦,“就不用劳烦阿兄了吧?”

    “这……”慕容叡见刘氏还要,抢先道,“嫂嫂已经给孩子取名了,就叫做长生。儿觉得这个很不错,好听而且寓意也好。”

    刘氏把这个名在嘴里念了两遍,点点头,“好吧,名爷娘做主都可以,既然已经取了,就不用再另外麻烦阿六敦了。”

    慕容叡连忙是,拍刘氏的马屁。

    “长生,希望这孩子和他阿娘取的名一样,能平平安安长到大!”着,刘氏双手合十,轻轻念了声佛号。

    “等过些日子,我去寺庙里给这孩子祈福。”

    “多谢阿娘了。”

    刘氏却不,“这孩子是你阿兄的,就算是要谢,也该是他来。”

    慕容叡赔笑,刘氏不耐烦他在眼前晃悠,发他出去。慕容叡一出门,满心的抑郁,对着灰蒙蒙的天,就是一记拳头挥过去。

    外头的天色并不好,灰蒙蒙的一片,还刮着寒风。瞧着似乎又要下雪了。

    代郡地处严寒,每年九月之后,就开始刮风下雪。算下来,一年里,有半年都在下雪刮风。

    银杏躲在温暖的屋子里头陪明姝看孩子。

    刘氏在孩子出生之前就寻了一个乳母,不用她时刻亲自喂奶。但是明姝还是喜欢抱着孩子逗逗乐,让他趴在身上睡觉。

    长生胃口奇大,哪怕出生没多久,但是喝奶上很凶。刘氏寻来的乳母是一家牧民家的,生的身强体壮,奶水充足。到了长生这儿,堪堪能堵住他的嘴而已。

    他喝完了奶,被乳母抱来,送到她怀里。明姝让他趴在自己的胸口上。声和银杏外头的天。

    正着,外面吱呀一声门响。慕容叡进来了,他没戴风帽,身上也没有披披风。满头的雪花。

    “怎么样,今天好些了没有?”慕容叡一进来,也顾不上发丝里的雪粒,直接到她跟前。想起他刚刚从外面回来,身上的寒气未消,又稍稍往后挪了点。

    “你来了?”明姝两手抱住胸口上的吃奶娃娃。她把孩子交给侍女,放到一边的床上。

    慕容叡伸长脖子看了两眼,那孩子勉强有个人样了。胖乎乎的一团,被襁褓结结实实裹着,睡的四仰八叉。

    慕容叡心下嫉妒起来:这死子不知道比自己快活多少,吃了睡睡了吃,拉撒嚎啕几声就有人给他收拾。哪里想他。爷不疼娘不爱,连自个女人儿子都是挂名在别的男人那里。

    明姝抬头看慕容叡两只眼睛盯在长生身上,“怎么了?”

    慕容叡面无表情的回头,“没事。”他着坐下来,“这段日子还好吧?”还不等她回答,又添了一句,“阿六敦他没过来?”

    明姝不知兄弟两人又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听出慕容叡话语下浓厚猜忌。

    “没过来,那天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明姝着,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拉了拉,“是不是出甚么事了?”

    “没事。”慕容叡道。

    可他却不是没事的样子,他唉声叹气,手指捏了捏鼻梁靠近眼睛的两处穴道,将自己这么些天来的疲惫缓解一些。

    “很累吗?”明姝问,她要人给慕容叡端酪浆来。酪浆是代郡家家户户都有的,天冷,喝羊奶之类的,最为取暖。

    热乎乎的酪浆端上来,慕容叡喝了一口,肚子暖了之后,似乎浑身也有热流顺着经脉涌动。凉意少了许多。

    “多了这个子之后,我都要累死了。”慕容叡闭了闭眼,“他今天没有吵到你吧?”

    这毛孩,就爱哭。而且哭起来,声音嘹亮,活似夜里有狼在嗷。乳母半夜都能被他吓出病来。而且他每隔一个多时辰就要醒来一次,要吃要抱,而且还要人给他收拾,雷不动。

    “还好,有这么多人,也用不着我动手。”明姝看了眼旁边的长生,长生吃饱了,睡的满脸肃穆。

    “就他过得最好了。”慕容叡看了一眼,的自己都心酸。

    明姝听到他这吃酸捻醋的,忍不住笑,“怎么了?是外面有难事还是,怎么在家里连……”她顿了顿,“孩子还呢。”

    “……没甚么。”慕容叡憋了好会,还是没把和慕容陟的交锋出来。男人间的事,还是别出来了,就算出来,也只是叫她担心而已。

    明姝看他不,也不强求。她看了一眼长生,“听乳母,他吃的多,她的奶水恐怕扛不住,问能不能多给点肉吃。”

    “你做主就好,反正一句话的事。”慕容叡完,眉头皱了皱,“这么快就熬不住了?”

    他完看睡熟的长生,“你嘴是漏的吗?这么能吃!”

    完,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一回头就见着明姝微笑看着他。明明是最温柔不过的笑,却看得慕容叡背后寒毛直竖。

    他僵着脸,“吃得多也好,长得快,我看着子,好像比同龄长得还快些。”

    银杏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这才不过是眨了几下眼,二郎君就把话给反过来了!

    明姝的笑容才越发的温柔婉转,连带着声音都忍不住如柔水一般,“是啊,长生吃得多,不过也好。长得快,到时候很快就长大了。”

    慕容叡看明姝目光温柔如水,心下很不是滋味。

    “待会我坐蓐一下。”

    “啊?”明姝不明所以,回头过来。

    慕容叡和她解释,这个是鲜卑的旧俗,就是女人生孩子之后,男人仿照女子坐月子哺乳孩子,也抱着孩子坐在床上。

    孩子名义上的父亲是慕容陟,应该是慕容陟来的。可是慕容陟恐怕也不想自己受这份罪,提都没提过。

    既然慕容陟不肯,他就当仁不让。

    明姝听鲜卑这个旧俗,憋笑了半晌,“你会抱孩子么?”

    慕容叡看上去更适合拿刀骑马,而不是坐在床上带孩子,那模样光是想想,就叫人忍俊不禁。

    “别看我,”慕容叡不乐意了,“那天,我可抱了好会!”

    明姝不话,只是眼神促狭,看的慕容叡心里老大不爽。

    “待会你看看就知道了。”

    多无益,不如实战一次,便知道他的真是本领了。

    长生饱饱的吃了一顿奶,美美的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醒来哭了好会,要乳母给他换尿布,擦的干干净净重新换上柔软干净的衣裳,才愿意让人抱。

    明姝抱了好会,孩子闭着眼,一副惬意的模样。

    慕容叡在一边看着,对她伸手出来,“给我吧。”

    “你要不要先把外面的衣裳脱了?”明姝迟疑了下,还是没有立刻把孩子给慕容叡。慕容叡看了看身上的衣裳,他刚刚在外面走了一回,也没穿披风风帽御寒,所以寒气都到衣服里头去了。虽然在屋子里呆了好会,但也不知道这股寒气消散了没有。如果没有散干净,对大人还好,可是对娇嫩的婴儿就不行了。

    慕容叡到了另外一边去,脱了外袍,就剩下里头的绵袍。又抱着暖炉好会,确认把身上给暖热了,孩子才抱过去。

    这么的孩子,看也看不清楚,连咿咿呀呀叫都没有。和猫狗一样,全凭气味来分辨人。闻到气味不对,立刻皱了一张脸。

    他抗议似得哭了两声,闹腾着要换人。慕容叡撒手没放,现在慕容陟美国连,他必须要抓住机会,先把孩子教熟了。免得慕容陟背着自己动什么手脚。

    乳母过来要抱走长生,被慕容叡瞪开,过了好会,长生似乎察觉到没人过来救他,干脆也窝在那儿不动了。

    “倒也省心,知道没用也就不哭了。”慕容叡笑了笑。他手指扒开襁褓,露出孩子的半张脸。

    鲜卑男人坐蓐和女人坐月子甚至哺乳喂孩子都是一样的。慕容叡有备而来,他抱着孩子的手势还算是妥帖,心的把孩子的脑袋托在自己的臂弯上,没有让他脑袋垂下。

    孩子都率直的很,当然也没到能耍心机的时候。舒服就是舒服,不舒服就哭。慕容叡私下拿着枕头练出来的本事,好歹没让怀里的东西哭出来。

    过了好会,明姝,“要不让乳母先抱着吧,待会不定又饿了。”

    慕容叡一听,低头看孩子,孩子的眼瞳很黑,不过黑里隐隐约约荡着浅浅的琥珀色。他两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了出来,抓住了外头的被子。

    慕容叡迟疑下,把内袍上的衣襟解开,让孩子靠近胸口。他以前看不少鲜卑男人做过,动作熟稔得心应手。

    反正只是做个样子,要是孩子饿劲上来,那也没关系,反正男人没奶,到时候叫乳母接力就行了。

    长生碰到他胸口,习惯性的张口吮吸,他力气足,吸的慕容叡哎哟一叫,还没等他有下步举动,钻心疼痛就从胸口那点传来。

    慕容叡疼的哇哇大叫,几个侍女和乳母也是吓做一团,伸手去救慕容叡。把长生抱开,才松了嘴。不过明姝伸长脖子一瞧,还是瞧见他胸口那儿有个不深不浅的印子。

    人高马大的一个男人,捂住胸口一副被蹂躏之后的痛苦蜷缩在床上。嗓子里赫赫两声,向人宣示自己的痛苦。

    明姝吓了一大跳,“你没事吧?”着就要过来看看。

    慕容叡摆了摆手,他喘匀了气,“怎么这子的力气这么大?!”

    这才多大?要是以后长大点,那还得了?

    “二郎君有所不知。”银杏站在那儿看慕容叡难得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得生了点恻隐之心,“郎君吃奶的时候力气最大的,有时候乳母都会被咬破皮。”

    慕容叡听闻,知道自己傻了:这子十有八、九是见没奶,所以下死劲吸。他低头看了看,果然是红了一块。

    明姝看他那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慕容叡伸手把自己的衣襟整理好,没好气的瞪她,“没良心的。”

    他都被那子折腾成这样了,难道就不能心疼心疼他么。

    慕容叡吸气呼气好几次,总算是把那股疼给压了过去。他没好气的抬头,落到她身上的目光还是柔和的,“我没事。那子看着力气大,应该能平安长大。”着他又道,“最近这些天,你不要见慕容陟了。”

    明姝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慕容陟,没见到他,反而心里还好过些。听慕容叡这么,她问,“怎么了?”

    慕容叡摇摇头,“没甚么,别叫他见到长生。”顿了顿,“他不喜欢他。”

    明姝听后并不意外,“好,我知道了。”

    慕容叡看她神情没有半点异常,甚至连伤心都没有。

    “你不伤心?”

    明姝满心莫名其妙,“我伤心甚么?”

    慕容叡嘴唇动了动,“他不喜欢长生,你……”

    明姝忍不住笑,“他喜欢长生,那是我的运气。他不喜欢,那也是清理之中。”她看了一眼慕容叡,见他有些意外,也不知道他到底想什么。

    “不是他的孩子,不喜欢也没甚么。”明姝笑笑,“这种东西强求不来,我难道还能强压着他的脖子吗?”

    这话听来似乎有些道理,慕容叡长长的哦了一声,那就好。

    明姝见慕容叡两只眼睛盯着她,她忍不住摸摸脸上,不知道脸上是不是有了些脏东西。

    “我觉得你好像比以前胖了点。”慕容叡终于道。

    明姝啊了一下,深受击。她月子里好吃好喝,孩子也有人看,基本上没有什么需要她烦心的,心宽体胖,脸也要比过去圆润了些,原本尖尖下巴也往鹅蛋脸靠拢。她听慕容叡这么,险些跳起来。

    她坐立不安,捏捏自己的腰。这会孩子不大,她虽然比之前有所恢复,但是还没恢复到和生育之前的状态。

    “圆润之后,你更美貌了。”慕容叡呲牙一笑,两条眯起的眼缝里都是满满的得意。

    “你讨厌!”明姝不满了,她坐在床上,她现在下面用布包着,为了方便除了一条长裙之外就没有任何的遮挡。她不好下地,气鼓鼓的两眼瞪慕容叡。

    慕容叡却好像没有察觉似得,脑袋往她面前一伸,满脸无赖,“我讨厌?”他赖着脸皮直接靠过来,在她面前一摊,直接就压在她腿边上。

    他眼角上扬,风流没有,痞气十足,“我哪里讨厌了。”着他拿目光在她身上游走一圈,那目光火热极具侵略力,往她已经圆润的脸庞上顿了顿,顺着脖颈往下。他的视线有如实质,看过之处,似乎有手拂过。

    若论耍流氓,哪怕到现在,明姝都不是慕容叡的对手。她红了脸,双腿曲起,用被子把自己从脖子以下全都遮了个严严实实,半点都不让看。

    慕容叡哂笑。

    明姝看他笑的没心没肺的,伸手敲他脑袋。谁知手指还没落到他脑袋上呢,就已经被他握住,持到唇边,亲了一口。

    室内的侍女们,退避的退避,低头的低头,几乎没人敢看这两人一眼。

    “混蛋。”明姝牙齿里跳出两个字。

    慕容叡笑的猖狂得意,“没事,我知道你喜欢我这混蛋。”

    着两条眉毛还得意的挑了挑。

    明姝一下躺倒下去,被子都拉上来,整个都罩的结结实实,就剩下一把乌黑的头发在外头。

    慕容叡可没这么容易放过她,她都把自己罩的只剩下头发了,他还是不依不饶的贴上来。

    “走开啦!”明姝脑袋闷在被子里,含糊不清的发音。

    随即外头就没有了声音。静悄悄的,除了被子里她自己的呼吸之外,什么也没有。难道他真的走了?

    明姝把被子拉开一条道,偷偷瞧了瞧,还真没看到他。她心下一下子失落起来,空空荡荡,好似缺了什么。

    那个傻子,平常很聪明,怎么现在就开始犯傻了?叫他走,竟然还真的走了。

    明姝气急,她一下把罩在脑袋上的被子拉下来。

    才拉下来,就听到旁边一边的笑声,那笑声很轻,几乎与尘埃落下无异。她敏锐的抓住,回头一看,慕容叡就在一旁,别走了,就连挪动也没见挪动一下。

    他看到明姝圆瞪眼,张着嘴。男人眼波流动,他躬身下来,指头在她鼻子上轻轻点了点。

    “我没走。”

    知道她舍不得他,他哪里会走呢,又怎么舍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