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4 第 74 章
面对钱尚宫的询问,杨宜君想到了还珠格格中的一个剧情,立刻有了主意。
“禀尚宫,此事不难。”杨宜君拿起荷包给钱尚宫看:“宫中所用布料,皆有来历。这荷包所用绸布、丝线,女只能看出不是外头托带的。想来,若是尚功局的宫女,更能轻易瞧出来历。”
宫里的布料都是进上的,和民间的当然不同,这在此时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宫女能使用的布料,要么是主子赏赐的,要么是给主子做活儿,省出的一些尺头——这些本质上也是赏的,只不过这种‘赏赐’已经成为一种惯例了,不然的话,主子的一根线都是不能随便‘占为己有’的。
这些布料,都是进上的,然后才能流转到主子们中。
在这之外,宫女能用的布料,那就是托人从宫外带的了杨宜君只能分辨出布料是外头的,还是进上的,其余的就分辨不出了。
钱尚宫似乎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的样子,便吩咐了人去找两名尚功局的宫女,其中一名是在‘掌制’下做活儿,另一名是在‘掌彩’下做活儿。在尚功局里,掌制是负责衣服裁制的,掌彩是负责彩物、缯帛之类的。
也就是,她们应该精通丝帛之事。
两名宫女领命而来,仔细分辨了这两个春宫荷包的材质,以及缝纫、刺绣时用的针线。低低交流了几句,才由那名掌彩下的宫女回道:“禀尚宫,禀司正,这荷包用了几样料子。”
“料子全都是进上的,一种是齐州的绿绸,一种是蜀国官贩的花平罗,一种是嘉县进上雪绫。至于线,倒是只能看出结子用的是青州好丝,刺绣所用之线,看不大出来。”
这些料子里,最好追踪来历的当然是花平罗,因为此时花平罗只有蜀中锦官城,也就是成都能产。其他的地方也有想要仿制这种精美纺织品的,但现在仿制的成果都很粗糙,离真正的花平罗差的太远。
在燕国尚未征服蜀国,这还是两个国家的当下,在燕国想要得到花平罗,实在太难了!
流入燕国的花平罗只能走燕蜀两国之间的官方通道,所以民间流通非常少!就算有,也是立刻就被贵族豪强给揽到了,几乎不存在被普通人买到的可能。也就是,这个春宫荷包所用的花平罗,不会是宫人从外头带来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问这花平罗的具体信息,尚功局的宫女又道:“此种花平罗是湖蓝色,是经绞的方胜纹样,这样的花平罗,近两年来,只有去岁秋末有过,那批花平罗,既是湖蓝色,又是方胜纹样的,只一十匹。”
其中尚有八匹在库中,其余十一匹中,有六匹已经被尚功局支取,用来给几位妃嫔缝制缝制应季的份例衣裳了。另外六匹,则是一次含在了给李婕妤的新年赐物种,另一次含在了给谢充媛的赏赐里,那次是谢充媛为太后抄了一些祈福佛经。
尚功局的零碎布料在哪些人中很容易就知道了,一个个问过,都没有问题。
然后就是李婕妤和谢充媛了,这个时候大家都看向了黄兰香,因为她就曾经受过李婕妤的赏赐。
黄兰香直到高晋驾崩之前,都是侍奉高晋的某位妃子的。高晋驾崩,这位妃子没有儿女。按照规矩,没有儿女的妃嫔(皇后除外),全都要出家的,不能继续留在宫中了。也因此,黄兰香一下就从一宫的大宫女,变得没处去了。
好在她在宫中多年,也算是有些人脉,很快就搭上了李婕妤的线,时不时帮着李婕妤做些事。
这份赏赐就是那一时期得到的——花平罗不是赏赐,花平罗即使在产地蜀中,也是非常高级的纺织品了,在燕国更是珍贵。李婕妤身为品级不算低的妃嫔,得到这样好东西的会都不多(主要是无宠),怎么可能拿这个赏宫女呢。
不过,黄兰香得到赏赐的原因,按照记载是她替李婕妤做了一套衣服,这套衣服做的非常精美,十分得李婕妤的意。而这套衣服主要的用料,就是湖蓝色方胜纹的花平罗。
宫里的每一份赏赐都是有记录的,赐给妃嫔的,库房会有记录,而妃嫔赐给宫人的,妃嫔身边也会有人记录。做这样多的记录并不是没事找事,而是皇宫太大了,人多,东西也多,这些事不做好记录,就会一团乱。
得益于记录的详实,这下不就一下查出来事了吗。
虽然,宫内有这种花平罗的不止黄兰香一个,但她本身还是杨宜君的‘室友’。巧合到这个地步了,大家想不怀疑也难了。
大家还没怎么呢,被一些人偷偷看了的黄兰香就立刻否认道:“不是我,不是我!尚宫明鉴,司正明鉴,我根本没做过这样的事这宫中有这般花平罗的,也不止我一个。正如杨宜君的,是有人陷害她,那这也是有人陷害我啊!”
李司正不话,她来搜检杨宜君就是收了黄兰香的好处,她现在也不想黄兰香出事。因为黄兰香出事了,就很有可能狗急跳墙攀咬起她来。虽然她也不怕这个,能稳稳当当做这么多年司正,她肯定是有自己的段的。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不想陷入某种麻烦中。
钱尚宫却没有李司正的疑虑,想到了什么一样,对掌制下做事的那个宫女道:“你来瞧瞧这荷包的针线,与黄兰香的针线是不是一般的。”
着,还叫人搜出黄兰香的针线活,给宫女做对照使用。
每个人的针线都有自己的特点,当然,这种相似就和‘字迹’一样,有一定相似度之后,外行人是看不出分别的。
而掌制下的宫女就是真正的内行,看了一会儿就道:“尚宫明鉴,这荷包绣工真个与黄兰香如出一辙。”
这样的证据,在此时不讲究完整证据链的时代,已经很有服力了!再加上之前那些,所有人都认定事情就是黄兰香做的。
事已至此,黄兰香再也狡辩不得,慌慌张张便软了身子。一旁李司正叫宫女按住她,绷着脸道:“好个奸猾的宫娥,竟做出这般丑事来!还陷害他人带回去、带回去!”
人拖着走了,大家都兴奋地议论刚刚发生的事。
主要还是这个时候‘新鲜事儿’太少,而刚刚发生的事是写在话本里都很精彩的了。发生在生活中,怎么能不议论?
“杨姐姐,你真有急智”蔡淑英就非常崇拜杨宜君,见杨宜君不止能面对李司正不慌不忙,还能在那种情况下想到破局之法,不止将自己摘了出来,还叫黄兰香这个坏人现出了原形真是太厉害了。
“方才也多谢你,若不是淑英你去寻了钱尚宫来主持公道,不得还有许多麻烦。”杨宜君又不是真不懂人情世故,过去她‘脾气坏’是因为所处的环境她尽可以那般,既然如此,自然不必让自己难受,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了。
而如今,人在宫廷,可不能‘肆无忌惮’了。她眼下之事‘女官预备役’而已,对上以为司正,哪怕是她有理,硬顶上也不一定能讨到好呢!别看她对上李司正,那样言之凿凿,实际上那就是最后的段!
真要是那样做了,清白是证明了,宫里也不可能留她了。
有钱尚宫来就好多了,钱尚宫品级比李司正还高,本身就是负责管着她们这些‘女官预备役’的,出面名正言顺。真要是有理,压制李司正更是容易呢。
“哪里哪里”蔡淑英一直佩服杨宜君的才学,也愿意帮杨宜君。
这件事本来就到此为止了,最多是听这事的人议论议论,当作是无聊而紧张的宫廷生活的调剂。但谁也没想到,这事儿竟然传到了太后赵娥的耳朵里——传到赵娥的耳朵里,其实也是一个意外。
原来寿仙宫的两个宫女,休息的时候在墙根下头串闲话,拿这个事当笑话了一回。赵娥身边的一位大宫女听了,回头就将其当成是一个逗赵娥开心的段子、新闻,给了。
赵娥的性情不死板,是很愿意听一些有意思的事的。只不过宫里有意思的事实在不多,而宫外的事,赵娥身边的人不见得比赵娥更消息灵通,也不上眼下抓住了这么个新闻,可不得么。
赵娥听了之后果然觉得很有趣:“那栽赃嫁祸他人的宫女,着实不济事!做这般事,竟留了许多破绽”
赵娥真的不是坏人,不是玩弄段的那种人,她能得高齐得喜爱,得高晋的宠,和她本人的‘无害’性格很有关系。但是,这不代表赵娥就是傻白甜了,她要真是傻白甜,以她独宠的那个劲头,是根本不能在宫廷立足的。
她信奉的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要做到‘人不犯我’,不是靠的善良,而是她的仔细,她将‘防守’工作做的很好。
旁边的女官笑:“大娘娘何样人,那宫娥又是何样人,自不能如大娘娘这般明见万里这些宫娥,在宫中十数年了,要也长进了,办事待人也有眉眼高低,可到底底子太差。”
“个中也有出挑的,就好比寒门能出贵子,可这到底不多啊。这宫娥一十五岁了,都没有出头,想来也不是出挑的。”
杨宜君也觉得这个事情漏洞很多,都没能让她有‘危险’的感觉。但她也清楚,这就是此时大多数人的段了大多数人平常也没会学习阴谋算计,学会各种陷害人的段,学习谋杀技巧
后世的人还能看探案剧,看宫斗剧,看职场剧等等,锻炼一下——有人觉得那虚假的厉害,但总比没有好啊!
杨宜君所见过的人,偶尔能见到用诡计的,但诡计也都很简单。
当然,也有智算无双,放在后世也是顶尖的,但那真的是凤毛麟角。就杨宜君本人,她还没和那样的人交过。
“那个杨家娘子也有几分聪慧。”虽然是看不起黄兰香的计谋,但赵娥还是觉得杨宜君聪明。一个十几岁的娘子,初入宫廷,周围都是陌生人,她被一个司正搜检出春宫香囊,那样的威逼,能保持真定已经算是有胆有识了。
还能以最快地速度点出自己是清白的,并想到办法抓真正的黑,怎么能不聪明呢。
“这就是当初写青玉案的杨家娘子罢?”赵娥多问了一句。
这对于赵娥来就是随口一问的事,但下面的人却不能随意对待!太后第一次称赞了杨宜君,称她是‘有几分聪慧’,而且到现在也没忘了她那阕青玉案!这明了什么?明了大家要重视起来啊!
“禀太后,正是如此。”
赵娥点了点头,又随口问道:“女官遴选的一个月快过去了罢?”
女官忙道:“明日便完了,完毕之后就该有结果了。”
赵娥点点头,不再话了。但落在大家的耳朵里,就是在暗示‘杨宜君’这个娘子很不错,安排个好位置。
大家能什么呢,稍后便关心起了遴选出来的女官名单——虽然明天考察才结束,按照道理结束后才有名单,但怎么可能结束后才开始商量?实际上,名单从‘女官预备役’刚刚开始六局轮转时,就开始列了。
毕竟,一些能力格外突出的,一开始就能表现的突出。
杨宜君算是非常突出的那种,甚至可以是最突出的一个她的综合评价并不是最高的,因为她在尚食局、尚功局时,如果轮到‘司计’(属尚功局)这种司还好,因为人家的主要工作是支度。而如果不是这种司,她的表现就非常捉急了,连及格都不行啊!
给了她及格,那其实是特殊照顾。
而杨宜君之外的人,或许某些方面没她那么突出,可在六局都能有不错表现得人是有的,还不少呢。
杨宜君的突出体现在她在尚宫局、尚仪局时的那种到擒来——如果只是尚仪局那种,对典章礼仪之事比较熟悉就能做好的工作,那还显不出她的本事。毕竟尚仪局多的是浸淫典章礼仪数十年的老女官,她再厉害也不能和人家比。
但尚宫局的一些工作,具体的,就是司记、司言两司的工作,她真实了不得啊!
她整理公文、检查批示的奏疏,甚至还得到了动笔写公文的会——这些事她都做的很好,比尚宫局一些做老了这些事的女官还强!
这可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其他的事,这些女官预备役们都有可能接触到,并且锻炼出了不少的本事。但和公文政事相关,闺阁女儿家是能接触这些的吗?是经常能接触这些的吗?
杨宜君过去其实也没有什么‘实践’会,但她确实有意接触过这些东西。
比如杨家就是播州的土皇帝,播州虽,但政事、军事一样都有啊。还有蜀国的国事,她也经常通过大公报的渠道搞第一内幕,仔细揣摩她甚至还收藏了两箱旧唐宫廷所藏的奏章。
这种东西,国朝时肯定都是收在宫中专门的地方的。但前朝飞灰,就有可能流散特别是旧唐唐末乱成那样,而且旧唐结束之后并没有立刻续上一个大一统的王朝,而是中间乱世百年,这就更让旧唐宫藏容易流落民间了。
此时古董金石之类,都只是极少数士大夫的爱好,这种前朝奏章更别了。如果不是对研究历史有兴趣的学者,根本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所以杨宜君得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并没有花多少钱,但她的快乐是无与伦比的。
靠着这些东西,她学了很多书本上不会有的为政从事之道,至于如何整理公文、检查批示、写东西,反而是所得中相对不那么重要的了。
至于杨宜君的才学,那更是四十人中最扎实的,一骑绝尘的扎实现实就是,女子中有很多才女,她们写诗作词是真不让男子中的佼佼者的。但论到此时被当作真正学问的那些东西,和论语春秋等等有关的,女子中几乎没有真正能和大学者相比的。
女子中有会读书的本来就少,这少数的一点儿人,还会被限制,不能学那些老学究眼里真正的学问。而到读书的女子本身,也大多更喜欢写诗作词,而不是埋在故纸堆里做学问——那些东西很少有人能真的觉得有趣,男子必须要学,是因为他们要靠这些出人头地,参加科举,去做官啊!女子又没有这种‘压力’(会)。
“这杨宜君,尚宫局?”钱尚宫问其他人。
现在商量名单已经到最后关头了,大名单就要出来,所以有资格商量这些的人来的很齐。
尚宫局的尚宫,尚仪局的尚仪,尚服局的尚服,尚食局的尚食,尚寝局的尚寝,尚功局的尚功,每局两人,总共十一名,再加上一名掌管戒令、纠察、谪罚的宫正,总共十人——宫里上万宫人的运转,以及一部分朝堂之事,就是由他们维持着的!
其他人看过了各局对杨宜君的评价,也直到太后对杨宜君的称赞,自然没有人‘不’,都同意了这个提议。
这里要的是,虽然六局平级,在场的都是正五品的女官,但实际上大家还是有高低的。宫正掌管司法之事,超然物外先不,其余六局里,尚宫局是毫无疑问的六局之首!
唐时最有存在感的还是尚食局、尚功局这些,因为这些都是职事非常清晰,做的事也是真的与后宫中每一个人息息相关的。那时的尚宫局虽然也地位高,但只是地位而已,更像是因为她们总掌握一些更有象征意义的东西,所以显得清贵!而真要论能动用的资源,还真不一定比其他局更多。
现在就不同了,尚宫局的六局之首,实至名归!
自从在燕国,女官们成为皇帝制衡臣下的工具之一,一部分的奏章实际上就是她们处理之后,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事实上,分享这部分权力的就是尚宫局,具体的,基本就是司记、司言两司。
司言负责批示奏疏,司记则是负责检查批示的奏疏,确定无误之后才能用印,所以司记又有‘掌印女官’之。
偶尔也有司簿出身的女官得到批示奏疏的权力,但那属于‘邪道’!分享权力的会一直牢牢把控在司言和司记中。
因为这份权力,司言、司记两司还迅速膨胀了,本来六局之中规模最大的还是尚食局、尚功局这些——大家的女官名额倒是都差不多,但她们事多,所以直接做事、受管束的宫女多啊。
现在,司言、司记两司,女官最多,司记、司言倒是还维持着传统,各两人而已。可司记下面的典记、掌记,司言下面的典言、掌言,都从原来的各两名,直接变成了各四名,以应对两司越来越繁重、要紧的工作。
女官增多了,辅助她们,做杂活儿的宫女自然也得增多。只不过司言、司记两司用到的宫女的地方还是少,所以依旧远远不能和尚食局尚功局这些地方的司相比,所以也不值得多议论。
杨宜君能被安排到尚宫局,这当然是属于好去处啦!虽作为女官,分到其他局司,将来也有会转到尚宫局,但转到尚宫局的难度可想而知能直接分到尚宫局,这才是最轻松的。
“尚宫局哪一司呢?”这时有人忽然问了这个问题。
钱尚宫看了看另一位尚宫,想了想没什么不能的,便道:“朱掌言已与我了,愿意收下杨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