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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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延崇在国外长大,国外麦肤色极为流行,学校里当然没人会遮阳伞。

    但这并不妨碍他角色代入。

    钟文伯为他制定了非常完整的人设——国内A大毕业,家境贫寒的高材生,

    除却高材生这一点,其他设定都尽量和他本人的实际情况相悖。

    *

    走在盛夏午后的巷里,沈愉初贴着红墙的墙根,尽量躲在阴影里。

    “我可以帮你撑伞。”李延山保持在她前面约半步的位置,晃晃空着的右手热情邀约,“我看我们学校的女生,夏天好像都会伞。”

    沈愉初抿唇微笑,“没关系,我不怕晒黑,我的防晒霜很贵。”

    男生错愕地转头,直到见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才意识到这是一个玩笑,噗一下笑出来,“原来经理也会开玩笑啊。”

    沈愉初短促地笑了声,“经理也是人啊。”

    “怎么呢……”男生抓抓头发,很困扰的样子,“在我之前的想象中,经理应该是,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

    “像我在电梯间里训你们那样的?”沈愉初作势板起脸。

    “那时候确实有点……”李延山着着,觑着沈愉初脸上的表情,声音越来越,最终缩着脖子吐出一个低不可闻的“凶”字。

    沈愉初噗嗤笑了,笑着绕开这个话题,进入常规寒暄,“你是哪个大学的?”

    “A大。”李延山答完,想了想,扬起音调哎一声转折,“你不会正巧是我的学姐吧?”

    “我是C大的。”沈愉初保持着玩笑话的语气,却没有太多自愧不如人的感觉,“我读书的时候,成绩没你那么好。”

    “没有没有。”他匆忙摆手,讨好道:“C大也很好了。”

    地上有个浅坑,沈愉初心避开松动的砖块,预备大步蹦过去。

    李延山伸手来扶,下意识的动作。

    沈愉初左手拎包,犹豫了下,才将空着的右手递过去。

    借一把力跨过去,双脚都落了地,男生却没有松开,一翻转手腕,从下托变成握手的姿势,“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一下。你好,我叫李延山,延续的延,山岳的山。”

    虽然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但沈愉初并不觉得她和李延山以后还会有太多的私人交集,公事公办地回握了一下手,礼貌而简略地回应道:“以后在公司里,你可以叫我Amanda。”

    “我知道,我看过你的名牌。”男生好像要什么,站定在她面前,低头直面向她的脸,“你知道吗?你——”

    陡然一收音,然后就再没了动静。

    “嗯?”沈愉初疑惑地抬头回望。

    距离略近,彼此手心的热度都顺着手臂互相攀登。

    树荫下,男生背着光,额前有细密的汗珠,那双干净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微微张口,失神的模样,“你”了半天,不恰当的思绪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你是真的特别好看。”

    始料未及的年下直球,沈愉初也愕在当场。

    完就知道自己犯了错,男生腾一下从脸红到耳根,“我不……我的意思,我,我只是……”

    手足无措想解释又无从解释的呆滞表情,出现在清越出挑的脸上,不显得人呆愣,反倒衬托出太多的可爱。

    噢……这令人心悸的年下直球。

    心跳“咚”的一声,沈愉初突然觉得有点大脑缺氧。

    但情绪依旧不露声色,她非常客气礼貌地微笑着,抽回手,“谢谢你,你也很好看。”

    *

    开车回到公司,沈愉初惦记着火急火燎把Ivy召回公司的云州case,包往工位上一扔就直奔Ivy办公室。

    办公室的落地磨砂玻璃墙面朝走廊,沈愉初看见里面的两个人影,以为钟董还没走,转身欲过会儿再来。

    玻璃门一下从里面拉开了,Ivy苦着脸探出头,“Amanda,你来得正好。”

    部门专属的实习生妹妹Lily从客椅上站起来,朝沈愉初笑眯眯地招呼。

    沈愉初跟着Ivy进了办公室,关上门,捂住耳朵,拒绝接受不言而喻的结果,“不,不要告诉我Lily要被其他部门抢走了。”

    “要headt是十辈子也要不下来的,好不容易来一个能干事的实习生,又要走了。”Ivy坐回办公椅上,摊了摊手,无情宣判。

    各个部门都人员紧缺,只要不是皇亲国戚塞进来的实习生,在哪都是香饽饽。

    由于不是前线业务部门,Ivy和沈愉初好不容易才争取来一个Lily,Lily又勤快又听话,干了三个月,人人都喜欢她。

    沈愉初叹口气,手臂垂下,倚在落地玻璃上,“怎么回事?”

    Lily笑呵呵的,递上一张传统的大红纸质请帖,“Amanda姐姐,要来喝喜酒哦。”

    沈愉初困惑瞥了眼Ivy,双手接过请帖,封面桃心里是Lily和一个微胖男人的合影,两个年轻人头挨着头,笑得甜蜜。

    原来Lily找了个家里思想非常传统的富二代,婆家主张早婚,并且要求Lily婚后必须当全职太太。

    既然不是因为薪资待遇、工作内容等原因提出的离职,沈愉初心知没有挽留的可能,便干脆放下,道了几句恭喜。

    Lily人逢喜事眉飞色舞,“对了,Amanda姐姐,你和你男朋友也好事将近了吧?”

    沈愉初不置可否地笑笑,展开请帖细看,岔开话题,“你们在凯扬酒店办呀,那里很贵的吧。”

    人家刚开开心心要结婚,她就分手了,岂不是触霉头么。

    Lily果然立即被吸引注意力,开始不遗余力地介绍举办婚礼的酒店,场地如何难订、婚礼策划如何费心。

    聊完婚礼相关问题,三个人一起怀念了下过去的并肩战斗,再畅想了下未来的美好生活,这场请辞也到了尾声。

    Ivy出送客前的循例台词,“别忘了有空回来看看我们。”

    大家心知肚明,回来是不太可能再回来了。

    沈愉初送Lily送到办公室门口。

    她其实有满腹不合时宜的建议,但都不适宜在这个时间点上出口。

    只拍了拍Lily的肩,“在这里学的东西,别忘了。”

    重新关上办公室的门,坐到刚才Lily坐过的蓝色客椅上,沈愉初难掩忧心地往窗外投过一瞥。

    “不赞同她的决定?”Ivy双手交叉,搭在桌面。

    “也不是一定就不好。”沈愉初幅度摇了摇头,“但总觉得她可以……给自己更多选择吧。”

    Ivy顿一顿,关心问道:“你怎么样了?”

    沈愉初知道Ivy是指她和申杰分手的事,诚实感受了一把当下的内心,耸耸肩,“还是那样。”

    Ivy笑了,:“我本来以为,你需要很久才能走出来。”

    “我也刚发现我比想象中冷血。”沈愉初露出不可思议的后怕神情,“他出轨的时候,我竟然满脑袋想的只有那套房子。”

    Ivy仰脖大笑,笑着笑着哎哟一声,痛苦地捂着后脖子,“稍微动一动就腰酸背痛的,你上回那个贴膏还有没有?”

    沈愉初有的,“加班那么多,就靠咖啡和膏药续命了。”

    回到工位上,从抽屉里的膏药大军里抽出一张,再转身回到Ivy办公室,掩上玻璃门。

    “这个味道,救命啊。”Ivy嫌弃地捂上鼻子,转过身去背对沈愉初,“你猜我刚才为什么没有跟Lily直我的看法?”

    “为什么?”沈愉初撕下酸痛贴膏的透明塑料薄膜,把膏药那一面心贴在Ivy的后颈上,轻轻拍实。

    “我怕Lily觉得是两个嫁不出去的女人在酸。”Ivy反手摸一摸膏药的位置,苦笑。

    刚刚被劈腿分手的沈愉初感觉到膝盖中了无数箭。

    “你又为什么没?”Ivy揉着肩膀,问道。

    比起Ivy简单粗暴的理由,沈愉初其实是犹豫过的,因此也有更明确的不的理由,“这个节骨眼上泼冷水不太好,而且我感觉Lily现在听不进去。”

    Ivy心有余悸地看向玻璃墙,仿佛想要透过磨砂玻璃看进每个人的内心,“太害怕了,现在要是再来一个人要辞职,我就活不了了。”

    沈愉初没忍住哈哈笑起来。

    “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再少一个组员,headt又要不到,你也活不了。”Ivy翻了个白眼。

    “至少我陪你一起去HR总监面前哭。”沈愉初开着玩笑,弯腰将膏药包装袋扔进垃圾桶里,再直起身来的时候,面色忽然严肃,“Ivy姐,你要是结婚的话,请早一点告诉我,让我提前做好你蜜月期间我必须直面老马的心理准备。”

    Ivy反常地怔住了。

    怔了很久,才缓缓:“我应该结不了婚了。”

    这句话太过怅惘肯定,沈愉初听得讶然。

    “觉得不可思议?”Ivy紧紧抿了下唇,再放开,“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爱情观?”

    Ivy这些年来始终单身,沈愉初试着猜想,“宁缺毋滥?”

    看透了的洒脱和看不透的惆怅怪异地组合在同一张脸上,Ivy挤出笑:“我们那个年代有句流行语——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沈愉初努力笑,试图挽救气氛,“什么你们那个年代,也是我那个年代好吗。”

    “只要过程中燃烧过了,管他结果怎么样呢。”Ivy自顾自完,手托下巴,似乎陷入沉思。

    沈愉初想起了那套市价九位数的一号豪宅,沉默一会儿,转而起了工作上的事。

    *

    一天都在来回奔波,下班时分,沈愉初决定今天将工作带回家做。

    回到家,开门,室友贺欢正穿着一身正统的黑色西服裙套装,坐在地上吃煮好的速冻水饺。

    “哎?你今天这么早?”贺欢惊异地扭头,“猪肉玉米的,吃不吃?给你也来一份?正好我煮多了。”

    “吃,谢谢老板。”沈愉初把背包挂在玄关的立式衣帽架上,手撑住鞋柜换鞋,“怎么穿成这样,你要换工作了?”

    贺欢放下筷子站起来,“我们公司搞了个特别牛叉的交流项目,今天面试,我去试了试水。”

    “什么项目啊?”沈愉初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扔在沙发上,走进洗手间洗手。

    “算了,别提了,提起来就伤心。”贺欢进了厨房,声音变得模糊不清,“你不知道,我到最后,那项目负责人脸都快绿了,肯定没戏了。”

    沈愉初抬起水龙头,挤上洗手液出泡沫,清新的柚子味洗刷掉了一天的疲惫。

    “就我为数不多的面试经验来看,相谈甚欢的大多没有好结果,气氛僵硬的反而不定能过。”她嘴上尽力安慰室友。

    “别这个了。”贺欢笑得鸡贼的倒影出现在镜子里,“你和你那心动弟弟怎么样了,算什么时候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