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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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推门的响动, 正被裹进一团乱麻里的沈愉初头也没顾上抬,直接从网页版微信里找到李延山,发条信息过去:【我这里没什么事了, 你回酒店休息吧。】

    完全神贯注投入奋战。

    除了连续不断的键盘敲击声, 和轻巧的闹钟的咔哒声,再没有别的声响。

    直到有护工大叔敲门, 送餐时间到了。

    沈愉初猛地从电子表格里抽身, 短暂产生了“我是谁我在哪”的困惑。

    李延山还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神情凝重,像是陷入了什么苦思,连她起床的动静都没有留心。

    她推着输液架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从老式的木质框窗望出去, 正正能俯瞰整片安城湖。

    入了夜, 湖上笼了一层银纱, 在飘忽的白色纱帘遮挡下,湖边泛起的点点灯景都像是熠熠星光。

    时值盛夏, 下过一场暴雨, 倒是温度宜人。

    “晚餐来啦!”

    护工大叔大嗓门推着车进来, 同时惊醒了两个人。

    每份菜品都用精致的骨瓷碟盛装着,分列在两个餐盘里。

    桃心碗盛的南瓜米粥,主菜有葱烧海参、清蒸鲍鱼、百合兰度牛柳, 蔬菜是玉米笋秋葵和凉拌菠菜, 还有天麻山药炖石斑鱼汤,夸张的连盅带蒸盘地端上来。

    沈愉初暗暗为VIP病房的晚餐配置而咋舌。

    默认的两人份,李延山又在病房里守了一下午,于情于理都得留下吃饭。

    于是两个人在餐桌边坐下来, 面对面,各自执著端碗。

    一手吊着针,另一只手举着筷子,不方便字,沈愉初便将就哑着嗓子寒暄,“怎么还没走?”

    餐具偶然的清脆相击停下来。

    李延山很正式地放下筷子,神情严肃,“我有件事情,想向您……向你,请教一下。”

    沈愉初自然地夹起一块海参放进嘴里,“好啊。”

    李延山问:“你有男朋友吗?”

    脆弹的口感在嘴里蹦开,沈愉初差点咬到舌头。

    慢嚼咽下,她语气平淡,“为什么这么问。”

    “就……”李延山略尴尬地哈哈干笑两声,难得结巴,大手不自觉摸上后脖颈,“我最近有点喜欢一个女生,但不知道该怎么……”

    沈愉初低头喝粥,没去抬头确认男生的冷白皮肤上是否染上了几点红晕。

    原来他有喜欢的人了啊……

    也对,青春洋溢的年岁,相貌不俗的高材生,这样才更合理吧。

    “同学吗?”沈愉初笑着听。

    “不是,她已经工作了。”李延山挺不好意思地觑她一眼,声音越越低,“我不太了解上班族的喜好……”

    原来是想找她当参谋。

    心口微微有些发酸,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假如这点酸涩是因为挤入的柠檬汁,那多半要回头找水果摊老板算一算账,疑他卖的柠檬不够货真价实。

    沈愉初笑了笑,放下汤勺,问:“多大了?”

    李延山犹豫了下,:“和你差不多吧。”

    “性格大概是什么类型的?”沈愉初再问。

    李延山顿了顿,避开她直看过去的目光,低头喝汤,囫囵道:“就……跟你很像。”

    细思量一下,沈愉初觉得故事走向不太对劲。

    她疑虑地偏了偏头。

    似乎察觉到她对答案不满意,李延山认真想了想,补充道:“很干练,也挺冷静的。”

    女强人吗?

    沈愉初略感意外,“私底下也是这样?”

    “私底下……”男生想起了什么,忽然害羞地笑笑,“私下还挺可爱的。”

    他笑起来,左侧脸颊上有个浅浅的酒窝。

    沈愉初将目光从梨涡移开,数着餐盘里的秋葵个数,言不走心地问:“从你们的聊天里,透露过什么蛛丝马迹吗?比如喜欢什么,或者讨厌什么……”

    很像是个尽职的僚机了。

    “你喜欢什么?”李延山突然问。

    “啊?我?”沈愉初讶然反问。

    原来刚才的柠檬像红酒,是有后劲的,酸意缓慢地翻涌浸润上来,在胸腔内掀出范围的浅浪。

    李延山急忙跟她对视,又触电一样火急火燎移开,语速变得飞快,停顿都没了,噼里啪啦倒豆子,“我是想你们年纪差不多应该喜好也会比较相似。”

    沈愉初有点不敢去想,他过激的反应下暗藏了什么潜台词。

    或许是昨天的梦境太过真实了,他推开她的时候,眼神到底有多清绝,让她记忆深刻,以至于十年怕井绳。

    她有种梦境将会一语成谶的惶恐预感。

    招架是本能,对话不能再这么令她遐想下去。

    “那我就帮不上什么忙了。”沈愉初再抬头,满面疏远的职业微笑,“我的生活很枯燥的,好像没什么有趣的事物可以推荐给你。”

    李延山用短促得难以捕捉的审视目光看她一眼,不无失望的语气,“哦,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埋下头去喝汤,不话了。

    *

    一场病来势汹汹去得也快,沈愉初在宽大舒适的VIP病房住了一晚,病情好了大半。

    办理出院手续时,医院简称VIP病房是台风灾害后的临时应急举措,不需要额外收费,只收取了正常诊疗的费用。

    如果五年社畜生涯教会了沈愉初什么,那一条肯定是——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

    第二条,就算有,也不会砸到她头上。

    阴差阳错住进豪华病房,多半是沾了谁的光。

    时间轴最对得上的是李延山,就那么巧,他刚知道她在哪家医院,就有护士来接她。

    但李延山一个一穷二白的学生,看穿着扮,绝不像有这种背景的人。

    思来想去,沈愉初只能猜测,会不会是安城分公司的总经理杨兴,听秘书她病了,神机妙算地帮了她一把。

    只能下次找机会试探一下,回份礼就是了。

    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为了赶上上午九点在公司的会议,沈愉初赶了最早一班高铁回程,特意没有告诉李延山,上了高铁才发微信让他今天自由活动。

    路途中信号时断时续,回城后才收到李延山客套的感谢。

    *

    又是一天千篇一律的高强度工作,沈愉初撑着初愈的身体坚持到下班时间,实在疲乏了,决定把剩余的工作带回家做。

    按了底楼的门铃,贺欢一反常态地在门口等她,见着她就深深躬下去,“姐妹,我对不起你!”

    沈愉初拉着箱子退后一步,故意迟疑,“你把马桶堵了?”

    气得贺欢追着她,负荆请罪的氛围登时就消了。

    她进房间换上舒服的睡衣,贺欢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解释来龙去脉,“就是上回我跟你提过的那个交流项目,去法国的,机会特别难得,我们公司好多人抢破了头,不知道那项目负责人怎么昏了头就看上我了。”

    沈愉初短暂地顿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梳子,回头拥抱贺欢,“那是好事啊,恭喜你!”

    贺欢张开双臂回抱她,面上笑着,假装难以忍受地嘶了声,“好肉麻。”

    “我也觉得。”沈愉初苦下脸。

    同时放开,面觑面,哈哈大笑。

    沈愉初拿起发梳,撑开黑色发圈扎头发,笑意融融地问:“什么时候走?”

    “那边招人招得急,让办好签证就过去。”贺欢笑意收敛,紧张兮兮地觑她,“也就是……”

    沈愉初云淡风轻地哦了声,接下话茬,“没事,我们问问房东,看看能不能提前退租。”

    其实麻烦肯定会有,但这是贺欢的好机会,她不想表现得扫兴。

    沈愉初从毕业回国,就跟贺欢一起合租了这套两室一厅,全明户型,全新装修,采光通风皆良好,而且离两边的公司都很近,楼下就是商圈,离地铁口就五分钟路程。

    唯一的缺点就是租金略贵,九千块一个月,押二付三。

    沈愉初最近装修远航路的房子,花钱如流水。

    而贺欢虽是公派出国,自己要出钱的地方也不少。

    前几天刚交了房租,两个人都穷得叮当响,谁都舍不得这几万块钱。

    吃完晚饭,沈愉初和贺欢在客厅给房东电话,手机置于茶几上,房东太太微怒的声音从公放里传出来,“怎么能不租就不租的咯?你们临时临了跟我退租,我到哪里找合适的下家来。”

    沈愉初努力卖好,“阿姨,我们也不是马上就搬走——”

    房东太太不悦断,“你们实在要搬,可以,房租和押金我是不会退的。”

    “那这样您看行不行。”意识到房东抗拒意味浓厚,沈愉初咬咬牙,另外想了条路子,“您先把一半租金退给贺,我负责再找一个租客住进来,保证不损害您的利益。”

    贺欢比她更急,至少得把贺欢的钱要回来。

    “那不行!”房东太太情绪激动,“当初是看你们两个姑娘干干净净又有文化,我才租给你们的,要是找了那些不三不四的租客,万一把我好好的房子弄坏了怎么办。”

    贺欢凑过来,讨好道:“您放心,我们肯定替您找一个干干净净又有文化的租客。”

    房东太太冷笑,“那我怎么知道别人会不会带乱七八糟的人回来?”

    “呃……”沈愉初被堵得语塞,跟贺欢傻眼对望。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了,我不会同意的,要么你们就搬走。”房东太太不愿再,直接撂了电话。

    “这可怎么办?”贺欢惘然问道。

    沈愉初也想不出办法,只好先放下这件事,拿上干净衣服去洗澡。

    等洗澡出来,房东太太再电话来,态度较刚才缓和了太多,“刚才我跟我老公商量过了,算了算了,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们可以找别的租客,但是要我事先看一眼,我同意了才行。”

    “谢谢阿姨!”沈愉初和贺欢喜出望外,赶忙道谢。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还没出门,房东又是一通电话砸过来,她想了一宿,觉得还是不妥,反悔了。

    沈愉初急着上班,只能跟贺欢约定晚上回家后再商议。

    *

    职业道德的最后一次培训,沈愉初依旧坐在李延山旁边。

    和往次相谈甚欢的氛围不同,因她有意的疏远,一整个上午,他们都没有上三句话。

    对话仅限于两声问“早。”

    午休时分,沈愉初叫了外卖便当,和几个同事在pantry一起吃。

    刚拆开一次性筷子,还没动口,房东太太的电话来了。

    “沈,我想来想去,唉你们孩子在外面拼也怪辛苦的,攒点钱不容易。就按你的吧,你去找个租客,一定要找爱干净的啊!”

    沈愉初被房东的反复搞得焦头烂额,给贺欢电话通知了这个喜忧参半的讯息,“就是这样,还是尽快找合适的租客吧,不然我怕她又变卦了。”

    贺欢:“好,我在同城网站上挂个招租,再在我们公司问一下。”

    心里惦记着这件事,沈愉初午饭也没心思吃,随便扒拉了几口,就回到座位,在源茂的内网论坛里也发了招租信息。

    一个中午过去,来问的人倒是不少,可惜有人房租还有一个多月才到期,有人出差了过几周才能来看房。

    沈愉初不敢冒险等待,按房东太太这一天几变的性子,多一天都是变数。

    有个认识的女同事,知根知底又好话,倒是保证能尽快搬进来。但她养了两只猫一条狗,当初租房的时候,房东曾经三令五申明令禁止养宠物,也就不成了。

    一天下来,毫无收获。

    沈愉初悻悻收拾东西等电梯,不巧又在电梯间碰到了那帮实习生。

    上回提议吃面的高胖哥站在李延山对面,正在义愤填膺地替他抱不平,“你们学校怎么能这样啊?!让你搬就搬?你这一时半会儿上哪找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