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正月十五这天, 一大早的,外面就热闹了起来。
上元节在古代来,向来都是个很重要的节日, 过了这一天, 所有的行当都会开始正常营业了。
在祁县那种地方,上元节都张灯结彩的庆贺,更别提京城这种大都市了。
大周定都在这百多年, 这个城市早已经发展的无比繁华, 是大周当之无愧的第一城, 除了御街是由礼部出钱出人布置外,其他的街道几乎都是两边的商户主动出钱布置。
家具店虽然开张时间不长,但声音是有目共睹的不错, 挣了钱在这种时候也就不能省。
大清早的, 就由冬至出面跟前后左右的商户共?商议着,开始布置店门口这一块。
家具店也停业了一天, 如今家里人多, 根本轮不着沈惊春干活, 很是松快的当了一天的甩手掌柜。
本来按照姜莹莹的性格, 这么热闹的节日, 她肯定是要来找沈惊春一起出去看灯游玩的,但张家那边了上元之后上门提亲, 姜夫人最近看她看的很紧, 等闲不许出门抛头露面。
经过了去年上元的事情, 沈惊春自己对赏灯这件事也提不起兴趣来, 哪怕知道在天子脚下, 应该不会有人猖狂到拍花子。
方氏想想去年的事情也是心有余悸不太想在今天出门,但架不住自从上学之后日益开朗的两想出去。
沈明榆作为哥哥倒还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但沈蔓却是将想看灯几个字明晃晃的表现在脸上,她不哭也不闹,就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你,简直能将人心都看化了。
方氏更在乎两个孩子的安全,始终板着脸无动于衷。
沈惊秋这个便宜老爸只坚持了几十秒就败下阵来:“要不,就多带点人,带她去看看?”
这时候他是真的恨自己这双脱了后腿的伤腿,带闺女看花灯啊,多么好的培养父女感情的机会,就这样偷偷溜走了。
沈惊春很不想出去凑这个热闹,但紧接着陈淮也在这种撒娇卖萌的凶猛攻势下败下阵来。
沈蔓以前在平山村的时候话很少,方氏怕她出事,也会可以拘着他们兄妹两个不让出去玩,后来沈惊春回去,家里条件好了能出去了,村里其他孩子又因为兄妹两个兜里吃的多而捧着他们。
两兄妹都聪慧的很,玩了几次就不爱跟那些人一起玩了。
如今到了京城进了学堂,里面?窗虽然少,但也有几个?龄人,能读得起书的大多都是家里条件还可以的,也不会出现那种刻意捧着他们的举动。
以前甚至不怎么赶跟陈淮话的沈蔓,如今也敢明晃晃的朝他卖萌撒娇了。
“家里人这么多,看两个孩子应该也没什么吧?我们也不多玩,去看看热闹就回来。”
到底是沈明榆最敬爱的姑父,陈淮不像是沈惊秋那样只记着闺女,他还非常贴心的把沈明榆也带上了。
沈志辉兄弟俩也都用一种对啊的表情看着她。
“行行行,你们都是好人,就我是坏人好了吧。”
沈惊春无比郁闷,就陈淮难得表现出的这个狗腿样,她几乎都能预想到未来他也会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奴了。
早早吃过晚饭,一家人收拾妥当,就准备出发。
沈惊秋是肯定去不了的,方氏怕儿子在家无聊,也选择不去,李婶本来就是京城本土人士,看了那么多年花灯也看够了,也不去,余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去看灯。
高桥离御街不算远,他们出门又早,也就没有驾车。
一行人过了桥,就顺着东大街一路往那边逛。
按照古代人的习惯,一般都会在年前把十几天里要用的吃的喝的买齐,然后一直到正月十五,除了一些特定的行当,其他都是不开工的。
今天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一年之中最后一天松快日子,想出来的不想出来的,几乎都出来看花灯了。
天还亮着,街上就已经摩肩接踵全是人了。
沈明榆兄妹两个这一年的伙食好,跟当初沈惊春才回祁县之时,简直判若两人,不仅长了肉连个子也长了不少。
沈惊春固然是能抱得动的,但除了她之外,在场所有人长时间抱着几十斤的人走动,也多半吃不消,再加上她们人多,干脆将两个孩团团围在中间。
还没走到御街,原本对赏花灯没兴趣的沈惊春就看着路边各色花灯移不开眼了。
原谅她是真的没见过世面,没有亲身经历过,实在是想不出古代的灯市也能繁华成这个样子。
句不好听的,京城的上元简直甩了祁县上元节十八条街。
?样都是兔子提灯,这个摊位的灯是一个样,另一个摊位的又是另外一个样,明明都是兔子灯,但就是能够让人一眼看出不?来,更遑论还有各色各样的吊灯、壁灯、座灯、提灯……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每年上元御街那边都有游龙灯舞狮子什么的。”本地人之一的寒道。
“昨天我听早点铺子的老板,今年皇帝也会出宫与民?乐呢!”外地人之一的冬至道。
沈家虽然包吃包住,但是像他们这种管的事情多的下人,每个月的月钱也比其他人多些,沈惊春又不限制他们的出行,偶尔也会出去买点吃的牙祭。
冬至话音一落,就听满哇的一声道:“皇帝哎?咱这种平民老百姓,也能见到皇帝?”
本地人之一的大寒不太相信这个:“假的吧?从我出生到现在,也没听过这种事,今天人这么多鱼龙混杂的,多不安全啊。”
当今这位可以是踩着兄弟姐妹们的血海尸山登上大位的,哪怕朝局早就已经在他铁血的手段下安定下来了,出宫游玩是没什么,但假如遇刺呢?这可不是着玩的。
“哎呀,这哪是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可以讨论的。”豆芽笑嘻嘻的断了他们:“不管能不能看到皇帝,反正舞狮子踩高跷这些是肯定有的,咱们还是早点过去占位置,省的一会挤不到前面去。”
她倒是有点想最好是找个路边有二楼的铺子,叫两壶茶几样点心,大家坐下来好好看。
但是想到沈惊春的钱年后还有大用处,到底还是没出口,她自己倒是攒了点钱,虽不多,但是上个茶楼还是够的,但是以她对自家姐的了解,就算她这么,到时候上了茶楼,肯定也不会让她掏钱的。
一群人兴高采烈的挤在人群里往前走。
一路逛下来,终于在天色黑下来之前,穿过朱雀门进了真正的内城。
从宣德门穿过朱雀门再到南熏门,这段皇帝出行的大马路,虽然都叫御街,但其实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朱雀门外虽然道路修建的也很宽敞,但远不及朱雀门内来的气势恢宏。
从朱雀门到宣德门这一段又有个别名,叫天街。
不仅路两边的各处宅子外已经挂上了大红的灯笼,天街两边也早已架起来架子,上面挂着一串串的花灯。
花灯太多,直接照的整条天街亮如白昼。
沈家这回出来的人多,又都是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尤其冬至夏至他们几个,平日里看起来虽然稳重的很,给其他下人起到了有效的带头作用,但到底还是年轻,看到这样恢弘的大场面,还是忍不住欢呼雀跃。
连带这大寒寒几个已经看过几次上元灯会的人,情绪也变的高昂起来。
只是大家虽然高兴,但到底还是记得要保护家里的少爷姐,始终都将几人围在中间。
远方的天色渐渐昏暗,但御街上依旧明亮如初,几人过了朱雀门又一路往前,过了天汉桥在御街一侧叫做东庆楼的酒楼下停了下来。
这座楼之所以没有澄楼嘉楼状元楼这三座酒楼的名气大,只是因为地理位置靠近皇城,又坐落在御街之上,所以消费很贵,家庭条件一般的人恐怕一辈子也难来这边消费一次。
沈惊春看了看一路自己走来却丝毫不感觉疲惫的两个崽,有点纠结。
作为宣平侯府的前大姐,这座楼原主是来过的,里面随便消费一次,都是几十两往上,仿佛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她手里如今还有点钱,但这个钱大部分都是姜府投资过来的,实在不好用在这种私人的地方。
可两个孩又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个子还矮,稍微一个人站在他们前面就能挡住视线,这次出来他们人虽然多,她也再三叮嘱过首要任务就是盯好两个崽,但这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也不止她们一家带了这么多人出来,被冲散的风险还是有的。
正纠结要不要进去问问,那楼里就走出来一个熟脸。
丫鬟柳枝直奔她面前,蹲身行礼道:“问沈娘子安。”
她只见过沈惊春,并不知道其他人都是谁,便只蹲身行礼没有问安。
沈惊春一手抓着沈明榆一手抓着沈蔓,心中咯噔一声,心里有了点不祥的预感。
柳枝是澹园的婢女,能出现在这边,要么是常嬷嬷提拔她的,要么是长公主提拔她的,反正不管哪一种对她们而言,都不太好。
人家才帮过她们,现在又礼数周到的请安问好,沈惊春再不想,也只能满脸笑容的将她扶起:“柳枝怎么在这?”
丫鬟柳枝脸上还带着喜悦,显然知道沈惊春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笑道:“之前在澹园常嬷嬷夸奴婢做事灵光,就提拔到了主子身边做个粗使丫头,今日主子兴起出门观灯,常嬷嬷便点了奴婢随行伺候。”
她着就往一边让了让,做了个请的手势:“主子在三楼雅座,常嬷嬷远远看着觉得像是娘子,便叫奴婢下来看看是不是,倘若真是娘子,便问娘子方不方便上去话,上回去贵府上,娘子的那些祁县的风俗人情她觉得很有意思。”
不论是出于哪种原因,沈惊春都很想直接拒绝。
她心中总觉得隐隐不安,像是今晚要出什么事一般,尤其是柳枝出现之后,那种不安的感觉几乎达到了顶点。
可这丫头虽然句句都是常嬷嬷,常嬷嬷怎么怎么样,但沈惊春很清楚的知道,这多半是长公主想请她上去。
沈惊春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还不等她话,柳枝便又道:“咱们这次订了两个雅间,诸位哥哥姐姐上去了也能坐得下的。”
得……
她刚想了个拒绝的理由,这还没出口呢,就直接被这丫头给堵死了。
前天在澹园的时候,她就看出来这个柳枝是个口齿伶俐的,但这也太伶俐了点吧。
“那就扰了。”沈惊春颇为无奈的道:“请柳枝姑娘前面带路吧。”
东庆楼里面布置的十分低调奢华有内涵,连跑堂的伙计穿的都比别家要好太多。
柳枝进了门又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微微侧着身子在前面带路。
几个伙计看了看沈家一行人的穿着,倒是没拦,可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人自己就先有点发憷,实在是因为哪怕今天穿了各自最好的衣服,也比不上这群跑堂伙计。
一行人沉默的跟在柳枝身后直接上了二楼,到了一间雅间门口,她便道:“咱们来的不早,三楼的雅间没订到两间,有一间在楼下。”
沈志清脸上的笑容都快僵硬,听到这里连忙道:“那惊春你们就上去吧,我跟我哥带着大寒他们在二楼就行了。”
沈志辉也跟他差不多的情况,主动走进了已经开着门的雅间,除了冬至夏至这俩最得主家信任的,其余的人也很自觉的走了进去。
沈惊春看了看陈淮,眼神动了动,虽然没话,但显然陈淮能懂她是什么意思。
单独面对常嬷嬷还行,如果是一个人面对这个很可能是她奶奶的长公主,沈惊春还真怕到时候冷场。
沈惊春视线落在沈明榆兄妹身上,到底还是将他们俩也带上了,不得长公主已经认定沈延平是她儿子了,还想看看这俩曾孙和曾孙女呢。
夫妻两个一人牵着一个娃,又跟在柳枝身后上了三楼。
方才在外面的时候,柳枝就是用主子来称呼的长公主,到了三楼之后,几个雅间外面也站着几个别家的下人。
显然长公主这次出来看灯,没惊动任何人。
到了门口,柳枝恭恭敬敬的抬手敲了门,下一刻门就被开,露出了常嬷嬷的脸来。
常嬷嬷作为长公主身边的第一人,她亲自来开门,只能明里面除了她们主仆没有其他伺候的人。
沈惊春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陈淮,心中庆幸,还好不是她一个人上来。
但等他们进了门,沈惊春直接就当场愣住了,的确没有长公主府伺候的下人,但有其他人。
临街的阳台上摆着桌椅,除了坐着长公主,还坐着另外一人。
那人戴了一顶巧的莲花冠,上面插着子午簪,内穿一件牙白的织金道袍,外罩芷青色圈金鹤氅,整体显得淡然而质朴,是非常具有道家特色的穿着。
门一开,窗边坐着的两人就将视线收回,看了过来。
“这就是阿姐的那个孩子?倒是瞧着跟当初在徐家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温和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宣平侯府徐家本来就是京城权贵世家,又因为崔淑妃的缘故,勉强也可称一声皇亲国戚。
淑妃虽然因为崔氏的缘故不大亲近原来的徐长淑,但徐家的门第到底摆在那,徐长淑是见过当今皇帝的,且还不止一次。
在沈惊春能翻到的记忆中,每次原主看到皇帝,他总是显得高高在上,令人敬畏,像这样温和的话,还是第一次。
一瞬间沈惊春的脑中就闪过了好几个念头,最后都化为实际行动,她松了沈蔓的手,恭恭敬敬的行了个万福礼:“沈氏惊春敬扣圣上金安长公主殿下福安。”
陈淮倒是想到了长公主会在此,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也在。
只微微一顿,便跟着叉手请安。
两个孩子在学堂不仅开始学习知识,也学了相对的礼节,眼瞧着姑姑姑父行礼,便也懵懵懂懂的跟着拜了下去。
“看来离开徐家这一年多来,你的确长进不少。”皇帝微微笑道:“过来坐吧。”
常嬷嬷和皇帝身后站着的那名穿着便服的内侍已经将椅子移了过去。
沈惊春头一次这么紧张,脚下跟灌了铅一样沉重,这跟在现代的时候去看周年阅兵,远远的瞧见最高领导人不一样。
眼前这名看上去就是个温和老爷子的人,年轻的时候可以的上是踩着尸山血海一路往前,不知道干掉了多少兄弟姐妹。
不紧张都是假的。
陈淮的也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两人牵着两个娃僵硬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椅子很宽,后面还摆着一只引枕,底下垫着厚厚的毯子,两个孩子被这种无形之中紧张起来的气氛搞的浑身不自在,沉默的挨着两个大人。
“周桐是你父亲?听你们父子关系不大好,要不要我改日约他出来,给你们调解一下?”
皇帝这话时,脸上还带着点好奇。
眼看他话音一落,陈淮就要站起来回话,便又摆手道:“不必多礼,今日不是以君臣身份相见,起来陆先生也是我的老师,你我之间还是师兄弟关系,大家都随意一些才是。”
这世上敢跟皇帝当师兄弟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他虽然这么,可陈淮还是站起来道:“学生从记事开始,身边就只有母亲,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听人起过父亲,?为祁县人士,周侍郎大名如雷贯耳,学生并不想高攀。”
是不想,却不是不敢。
皇帝轻笑一声,移开了视线,转而朝沈惊春问道:“听老师,你开春之后,准备潜心培育一种高产的水稻和麦?”
沈惊春被问的精神一震!
陆昀果然靠谱啊。
正欲开口话,便听到一阵细微的利刃破空之声从远处直奔这边而来。
外面已经开始了上元节的表演,一条十来米长的龙灯被人一群人举着往这边而来,底下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这点破空声夹杂在其中让人很难分辨出来。
依照她的性格,这时候应该抱起两个孩子跑路,可她的手比脑子要快的多,跑路的想法才刚冒出来,手已经伸了出去,握住桌面用力往前一掀。
咚咚咚……
三支利箭几乎?时扎在了掀出去的桌子上。
三楼并不算高,桌子飞出阳台向下坠去,砰的一声砸在二楼延伸出去的屋檐之上,瞬间滚落在地砸的粉碎。
原本还热闹着的天街上瞬间沸腾,无数人开始尖叫。
沈惊春低声骂了一句国粹。
方才在下面看到柳枝时那种心慌的感觉,原来是应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