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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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陈氏...当真是多了。就是能出名的便有两家, 一家钱塘中书舍人,另一家则是仁和谏议大夫。”方冬儿托着自己的脸蛋儿回答道。

    “家里人员几何?有没有家里两个儿子的?”叶问今边给她解下围巾边问道。

    “两个儿子的...”方冬儿转着眼珠子回想这,半晌才灵光一现一般道,“那便是临安殿前都指挥使了。”

    这殿前都指挥使指挥使便是统领禁军的官职, 日常负责统管、训练禁军的。怪不得, 师叔与他的弟弟身上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浩然正气。

    若教头真是个普普通通的教头哪儿能忙得不见人影子, 还能与将军扯上关系。

    “噢...我了解了。二娘, 去给冬儿预约下次复诊的时间。”叶问今扬扬下巴吩咐道。

    王二娘开面馆之前也跟着拉面的师父学过三年五载的, 学本事的时候便就是从助手当起, 因此比初次当学徒的游刃有余的多。似乎是因为从前的经验, 王二娘在医馆内也是有模有样的。

    这古代一般都是师承的大夫,师父会些什么, 徒弟便学什么,若是徒弟自己能够有更多发展, 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叶问今就这样一边挑休息日的时间给马俊明传授书本上学习的内容,讲得不明白的时候还画些图。工作的时候便教马俊明实践的内容。先在猪头上练习过了才同意他开始操作。

    医馆的生意平平稳稳, 一日三五十两。而牙刷和牙膏的收入下降了不少,但也维持在一天百两左右。

    毕竟牙膏和牙刷这样的物件, 只要买回去便能够自己仿照着制作了。只要家里有工厂应当是不成问题。

    当然叶问今也从未想着靠卖商品发家致富。

    自家医馆的潜力还未完全开发, 而后头等着看病的患者则是络绎不绝。大堂内整齐摆放着四张牙椅, 每张之间由屏风相隔。如今只有外面的两把在使用,里头的两把还要等着招人。

    下一步便是等着马俊明出师,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夫,再和他一起带新人, 如此效率便比自己单枪匹马高上几倍。

    叶问今空了, 悄悄从屏风后探头看马俊明那边的情况。

    他的汗水从额角渗出, 微微汗湿了帽檐儿。帽子底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长睫毛随着眨眼扑扇着,极为专注。

    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徒儿,叶问今不禁心里一软。若是能乖乖当自己的好徒儿多好,非存着些不可能的念想。但她也不当真去,只当是男孩儿这个阶段不可避免的心浮气盛。

    她轻叹了一口气,还是与王二娘悄悄道:“你看着阿明,若是他有些招架不住的地方,便来知会我一声,别叫他逞强。”

    叶问今利索地看完几个患者,不禁回想起现代技术的利好。在这儿不过靠的是从前积累的经验,起来是比现代看病难得多。碍于技术和化工水平,就是掌握了方法也没有工具和材料去使用。

    像叶氏医馆那样,两眼一抹黑,叫些外行人来看定是不行。

    这都过去了半个月,还陆陆续续有伤患赶来。可以有一半的患者都是从叶氏医馆出来的。

    “你,这叶绍元肯定没想到,想抢咱们的生意,反倒给我们送来了这么多患者。若是不知情的,会不会以为叶氏医馆给我们广告呢?”王二娘捂着嘴笑道。

    “谁能明白他们的想法。付出了那么多代价,不把自己的医馆好好开起来,反倒想着怎么陷害我,怕我回去抢忠义堂不成。”叶问今着笑容戛然而止。

    对啊,就好像有什么把柄在自己手上一般,不把自己除掉的话,对于叶绍元来忠义堂仍旧有落入他人手中的风险。若是这般心虚,当年之事定有蹊跷。

    不过当年的家丁都被遣散了,如今叶家老宅都是另一批叶绍元的人,忠义堂的伙计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甚至不知道那些人是否还存活于世。

    看来只能尽力去寻知道往事的人,别无他法了。

    有空应当去各大酒馆听听。

    短暂的出神很快被患者的怒声断了。

    “你这个生瓜蛋子,我怎么敢给你看!叫你老大过来!”那人站在椅旁指着马俊明怒道。

    王二娘和庞云急着去查看情况,前脚踩后脚地发出急促的“踏踏”声。

    “我去就行,若后头有患者,你们照看着。”叶问今拦下团团转的二人,见她们皱着眉担心的模样便点点头示意自己可以解决。

    她迈着稳健的步子来到了二号诊室,见一中年男子横眉立目,一脸凶相,双手交叉与马俊明面对面站着,非要他跪下道歉。

    “这位大哥,何必动怒?不知弟子犯了什么错,叫你非要他下跪?”叶问今缓缓问道。

    “你们医馆就是这样给人看病的?他的手抖成那样,我怎么放心?!拔个牙磨磨蹭蹭的,不叫人痛快!”大哥眼睛一白,嘴唇一歪,似乎是真的被气坏了。

    “阿明,怎么回事?”叶问今询问道。

    “明就是他扒我的手...”马俊明低声道。虽然是有些手抖,但自己有这个能力,不然也不会轻易给人看病。

    “这年纪,还没当几天的大夫吧!我不要他来!不然我就去别家看去!”大哥气势汹汹地。

    叶问今拍拍马俊明微微颤抖的肩膀道:“大哥,我的弟子确实经验不多,难免有些紧张。但咱们医馆,若没这水平是断然不会让人上手的。这都还没开始,怎的就他不行。”

    “来这医馆是治病!不是当善人的!”大哥不悦道。

    “您给他一次机会,我在旁边看着,若他不行,这次的费用包括后期的治疗费便全部免除,您看如何?”叶问几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定定地看着大哥。

    “这...这还差不多 。”大哥憋了半天,见叶问今这般坚定,语气又是极为缓和,再加上承诺给自己好处,想了想还是躺回了牙椅。

    “师父...我...”马俊明低着头摆弄着手指,眼里有些道不明的意味。

    那句“我不行的”还没出口,便被叶问今断。

    “相信自己,若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师父的判断。去吧,病人等着呢。”叶问今在他耳边声道。

    叶问今在一旁看着马俊明的操作,流程是正确的,不过不够熟练。颤颤巍巍的手确实叫人有些害怕,但他一旦集中注意力于眼前便不会再发抖了。

    “位置稍靠前些。”叶问今贴在马俊明的身后,手掌包住他的手背,将他的手腕转了一个方向,亲手给他调整位置。

    “嗯...”马俊明汗毛直立,却也没时间感觉害臊。

    约莫两刻钟,这牙便顺利地拔下来了。

    “子,多和你师父学学!”大哥咬着棉花还不忘指导。

    “大哥,多谢你愿意给我的徒弟机会。送你份礼品,柜台上有几盒牙膏,挑个喜欢的结账的时候自取。”叶问今笑吟吟地道。

    “怎么还是叶大夫会做人。”大哥竖起大拇指,一把拍在叶问今薄薄的背上,便去结账了。

    叶问今用镊子夹起那颗烂牙,这牙的牙根完整,且融合成了一个,好在这牙并不算难拔的。

    回想起自己当年还是学生的时候,第一个牙便是极为困难的,硬是拔了接近一个时,最后还是自己的老师亲自上阵,这才好不容易拔下来。虽然患者并没什么,但这事儿让她挫败了少半个月。

    别马俊明这年纪会手抖,自己刚开始的时候连话都是抖的,因此她更加能够理解马俊明的心情。

    “干得不错,下次继续努力。”叶问今眯起眼睛鼓励道。

    马俊明晦暗的眼睛再度燃起了光,像是灰黑的煤炭重燃了一般。

    -

    夜里,叶问今端着补汤给爷爷送去,就像之前爷爷总是对自己做的那样。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从爷爷屋里传出的翻书声和微弱的叹息。

    “怎么了爷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了?”叶问今将微烫的汤碗置于桌上。

    爷爷在昏暗的烛光下对着这几日的账本,皱着眉,捋着花白的胡子连连叹气。

    “哎,怎么算都对不上。”

    “可是账目不对了?有何出入?”叶问今拿起账目翻看着,这账目做得极为细致。时间、姓名、项目都井井有条,加上收银时都是对过账的,应当不会出错,前几个月也并未出现这样的情况,这还是第一次。

    “咱家一向将医馆的收入和牙膏牙刷的收入分开来算,这医馆的收入再扣除月钱还有耗材的成本应为五百二十八两八钱七十三文,但却少了二十三两银子,这银子还能不翼而飞了?”爷爷眯着眼迷惑道。

    “按理,咱们家是当场付清,不存在患者赊账的情况。这么来...只可能是内部的问题。”叶问今不禁皱起眉头,她从来都是十分相信自家的伙计,知晓大伙儿生活不易,还常给他们分些吃的,若是过节还有奖金。

    叶问今和她的医馆向来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她也曾告诉大家若是不满都可以提出要求,怎的竟还有人干这等偷鸡摸狗的事儿?

    爷爷两只手指捏住账本的一端,轻轻地摩挲起来,轻声道:“你,会不会是狗蛋儿嫌钱不够花,动了歪脑筋?”

    “应当是不会,狗蛋儿放课回来便去江阳那儿,每日捏陶土都捏得不亦乐乎。而且每月都给他五钱零花,若是不够来讨就是。况且江阳也不曾和我提起狗蛋儿与平常相比有什么特殊的。狗蛋儿是个懂事的娃儿,不经允许是绝不会私自拿钱的,若您担心,明个儿我去问问狗蛋儿就是。”

    “好......这医馆越做越大是好事儿,只是人多有些方面难免顾及,妞儿记得处处留个心眼儿,别让医馆步了忠义堂后路。”爷爷的话里满是惋惜和自责。

    “是,您先喝着药,明日我叫阿婆将碗取走。这账差得也不算多,早些休息着,伤了身子倒不是这几十两能补回来的。”叶问今将账本合上端正地摆放在桌面上。

    第二日叶问今便直接召集了全医馆的伙计,开了个会。

    六个人围在桌子前面面相觑,左顾右盼的都多少有些紧张的样子。

    除了上工第一天之外,叶问今几乎不统一对大家进行要求,也不喜欢开会。大家伙也都做到最好,让叶问今觉得十分省心,她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便没什么干不成的。

    经过了装模作样的寒暄之后,叶问今直入主题。

    “医馆丢了银子,大家可有线索?”她正色道。

    “丢了银子...丢了多少?”阿云问道。

    “一百二十两。”

    叶问今环视一圈,仔细观察着大家的表情和肢体动作。

    “这么多?!会不会是算错了?”王二娘惊愕道。

    “是啊,这一百二十两可不是数目,摆放在一起都不少了。”邵娘子道。

    马俊明偷偷长舒了一口气,由低头时的紧张变到抬头时的严肃,望着邵娘子道:“邵娘子的丈夫前几日还来医馆里找她,换了一身体面衣服,看起来值不少银子。还留咱们医馆里吃饭呢。师父,我们就不应当让外人进医馆,谁知道外头的人会干些什么。”

    “叶大夫...您知道的,我丈夫他虽然是个穷光蛋,但从不干那样没良心的事儿。”邵娘子连争辩时都是细声细气的。

    “阿明,人家日子过得好了便是偷摸了吗?她的丈夫这几日寻了个跑堂的活儿,穿的是工作服。”

    “那...前几日听阿云孩子要去上私塾,不知是否与这事儿有关。”

    “不是...不是我,姑娘对我如此深情厚谊,我怎能恩将仇报。宁儿还有一年才到年纪,我赞赞就成,何必拿医馆里的钱。再,实在不行宁儿不读也就罢了,若是叫我丢了工作,我们娘两去哪儿生活。”阿云为自己辩解。

    “是啊,阿云是最谨慎的了,句难听的,就算是有这个心思也不会冒这个险。会不会是有人误拿了?”王二娘问道。

    “老婆子我几句,银子怎么可能误拿!若是拿了那就是存心的,就是偷窃!该医馆里找找!”阿婆竖着指头怒道,她是最见不得现在的年轻人这样丧心病狂。

    “这...大家都同意吗?”叶问今问道。

    “这...”怕是伤了大家的感情吧。马俊明的耳朵涨红起来,刚刚出声。

    “哎呦,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这时候不同意,我看就是那个人没跑了。”阿婆抓起嫌疑人来精神抖擞。

    “是啊!”大家纷纷附和。

    “那我便叫正平铁铺的人来作证,免得出现互相包庇的情况。”

    经过一番搜查,在马俊明的衣服里找到了丢失的银两。

    大家没想到,贼就在自个儿身边,这会儿都沉默了。

    马俊明本以为大家都会怒斥他、谴责他,不曾想到她们居然都替他找借口。

    “阿明,你是不是收钱的时候一个顺手揣进自己口袋了?”

    “这不是丢了一百二十三两吗,这才二十三两,不定是他藏的私房钱。”

    。。。。。。

    “阿明,和我到屋里来。”叶问今的脸色极为难看。

    “这家里,拿钱的可不止我一人,师父怎么就只怀疑我?”马俊明问道。

    “刚刚是骗你,家里就只丢了二十三两。阿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叶问今不解。

    他的眼眶突然间就红了,马上落下泪来。

    “凭什么,你大师叔送你糕点,你便笑得那样开心?我给你留的...便什么都不是?”他的泪水滴在桌面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你不必给我东西,你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我不缺那些。”叶问今完,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他。

    “不缺?你根本就是不舍得花。上回,你喜欢的衣裳,三两银子也不买。你喜欢的糕点,我去问了,得京城送来,加上车马费得二十两。”马俊明皱着眉头含着泪,简直是我见犹怜。

    “...这不是你私自拿医馆钱的理由。”

    “师父,你果真无情。你明知我对你有意,还对我那样好。叫我眼睁睁看着你与别人嬉笑闹。我嫉妒。若我还是符宝郎之子,你会对我一样吗?”他伸手抓住叶问今的手指。

    “如今你是我徒弟,你过去是谁都无所谓。”她将手抽回来,留下马俊明指尖的冷。

    “是因为我不能给你更好的生活?是因为我没有自己的事业?是,我哪儿哪儿都比不上奕兄,但我只想你高兴,只想对你好!”

    叶问今微微一惊,“就事论事,此事颇为严肃,罚你三个月月钱。回自己屋里去吧。”

    “...师父,一这事儿你就转移话题。”马俊明丢下这句话便回去了。

    叶问今握紧拳头,揉揉眉心。

    此时复杂的心情让她很想骂出声。难得有个弟子,就让她失望。

    在医馆工作怎么能带入感情。

    这不止是想和师父恋爱,更是想和老板有一腿啊。

    “不省心...”

    叶问今尽量让自己如同往常一般指导马俊明工作,但语气不免带着些疏离。

    大家都能够感受到气氛与从前不同,虽然大家都觉得马俊明这样做不妥,但仍维持着同事的关系。

    不知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大致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王二娘,往后你就站在我旁边,开始学习些手法。”叶问今边操作边道。

    “好...”王二娘有些惊讶也有些雀跃。

    这是不是表明她也有能够治病的一天?

    她只想寻个养活自己的活,从未想过哪日可以行医。从只听村里那家郎中,一帖药就让人起死回生,或是几根针让人枯骨生肉这样神奇的传言。

    自己跟着“神医”也能够有妙手回春的一天么?

    屏风对面的马俊明右手一颤,对面的患者皱皱眉,也没大惊怪,只当大夫手酸了。

    叶问今终究是不放心自己的徒弟,更别他最近看病的时候都一言不发。

    担心他思想出些问题。

    这么久的交往,叶问今明白阿明身上是有些偏执的成分在。阿明有时候是有些转不过弯来,像个耿直的孩子一般,若是想些出格的事儿也不是不可能。

    她在屏风后头看着,只见马俊明夹起一块儿带血的棉球,擦了擦患者的口内,又从器械盘内取了一牙挺伸入患者口中。

    “住手。”叶问今得斩钉截铁。

    似乎是没想到会听见叶问今的声音,马俊明放下手里的工具。

    “东西换过了吗?”叶问今黑着脸问道。

    “没...”他心虚地回答道。

    “换了。”

    “我已经擦过了!这又不脏,何必再换,有这时间病人都能早点走了,况且每次都浪费那么多水和柴火,不划算。”马俊明梗着脖子急切地辩解道。

    “你知不知道唾液和血液里面有什么?若擦擦就干净了,那传染病是如何传染的?后果有多严重你可知晓?”叶问今怒道,这话就如炮弹一般,她完也不禁开始大口喘气。

    连椅子上的病人都被她震慑,连连点头,总算是见着了冷面大夫的威严。

    “阿云,把这些送到后堂,拿套新的来。”她低声道。

    “师父...我是为了医馆好。叶氏医馆也是这么干的,没见出什么问题。”马俊明道。

    “我们医馆有我们医馆的规矩。若你这样崇拜叶氏医馆,你去我不拦你。”

    完后二人沉默了许久。

    久到那病人也觉得尴尬,忙圆场。

    “我...我没事儿,这大夫不还没开始吗?都擦过了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叶大夫也是为了我好,这叶问今医馆啊...真叫我放心!”

    “我来,你去后堂学习一下如何清洗工具,再帮着阿婆些。”叶问今戴上手套,开始看这个患者。

    “叶大夫如此严厉,就不怕这徒弟跑了?”病人笑道。

    “让你见笑,若是要跑,只能怪这人有眼无珠了。”

    “哈哈哈哈,之前就听叶大夫傲气,如今见上一面,才觉得所言一点儿不夸张。”

    -

    午时,饭堂内。

    阿婆做的饭十分可口,虽然比不上大厨,但胜在出品稳定。

    “叶姑娘...阿明他两天没和我们一起吃饭了,今天中午好不容易叫他来又只吃了一点儿,要不你去劝劝?我们劝不动啊。”庞云道。

    “真是个孩子...”叶问今放下饭碗便去马俊明屋里喊他。

    等她走后几个姑娘便讨论起来。

    庞云:“姑娘也不过十八九岁,看起来却比阿明成熟许多。心又善,能力又强,不怪能一人撑起这医馆。”

    王二娘:“阿明爱慕咱们姑娘,不知你们看出来没有。阿明从来只在姑娘面前笑,每每有趣的话都是给她听的。”

    邵娘子:“嗯...确实如此。”

    “叩叩”

    “出来吃饭,不过是扣了三个月月钱,怎的叫你委屈上了。”叶问今边敲他的房门边嗔怒道。

    里头一声不吭,叶问今便不客气地推门进去。

    像个不懂事的孩儿似的闹脾气,还要人哄。

    一推开门,一股大力袭来,叶问今便吃痛地撞在了桌边。

    睁开眼,便直对上马俊明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

    “师父...你不和我讲话,我要死了。”

    叶问今的双臂被他束缚得有些疼痛,马俊明就这样扑在她的肩头,沉重的呼气喷在她的颈窝。

    “你...放开。”她推了推面前的人,马俊明却将她抱得更紧。

    “若我放开了,你是不是会同这几日一般对我不管不顾。”

    “我哪儿有对你不管不顾?”叶问今问道。

    “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马俊明的声音接近呜咽,像饿了许久的狗乞食一般。

    “我没过不要你?快吃饭去。”叶问今皱起眉头,这男孩儿怎么心思这么多?

    “你谎!你让王二娘跟着你学,叫我去后堂,就是想让王二娘取代我对不对?!”马俊明将她推到墙边。

    叶问今不是很理解为什么马俊明越越激动,现在还将她推着走,只道:"不是...这医馆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大夫,其他位置空着不成。"

    “我以为我是特殊的...至少我与别人是不同的...师父...”马俊明那双狗狗眼湿漉漉的,紧皱的眉头仿佛在祈求着答案。

    他的脸与叶问今靠得越来越近,任叶问今怎么挣扎,他都不放手。

    叶问今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她从来都把他当徒儿对待,就算是有些过分之举也当做是玩闹,这时才觉得男女的力量差异终究是悬殊,连人都推不开。

    没想到马俊明会做到这一步,她多希望有谁能来帮帮她。

    傅奕如同听到了她的呼唤一般,破门而入,带起一阵微风,将屋里烦闷的气息全部吹散了。

    他一把将叶问今拽到身前。“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何况还是对你的师父。”

    叶问今吓得直跑傅奕身后,抓住了他的衣摆。

    “我从未过要叫王二娘取代你,你也是我第一个徒弟。这医馆里的人都很关心你,见你许久不吃东西才拜托我劝劝你。她们特地给你买的包子都压坏了。”叶问今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着肉包,已然被压成了饼皮和肉馅儿。

    “...”马俊明盯着那肉包,又看了看挡在师父面前的傅奕。垂着头,跑了出去。

    “你没事吧?”傅奕将叶问今转过来上下细细量着,生怕她受伤。

    “没...没事儿。医馆的事情罢了。”叶问今将自己皱起来的衣领摆平。

    又觉得有些窘迫,自己那样狼狈的样子被人看见实在是脸红。

    却感到头顶传来一阵轻柔的动作。

    “别动,头发乱了。”傅奕的嗓音轻柔而令人安心。

    叶问今不敢乱动,只等着他把发簪簪好才问:“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快离开了,给你送饯别礼来。”傅奕答道,拿出一包牛皮捆好的物品颠了颠发出金属的脆响,才将它放在桌上。

    叶问今眼睛都亮了,自己准备扩招,因此器械是更为重要的。

    人缺了可以招,这样特别的器械缺了,可没那么容易获得。

    “谢谢师叔。”此时劳烦你了的客气话,叶问今已然不知道过多少遍了,再就显得没老套。因此只道了谢谢。

    “不去寻你的徒弟了?”傅奕在她的头顶问道。

    “了不听,屡教不改,气坏我了。”叶问今将器械收好,想起自己的徒弟连嘴都要气歪了。

    “没想到叶大夫这般年纪也要受徒弟不听话的苦。”傅奕笑着道。

    “是啊,哪儿像你,有我这样的好师侄,省心吧。”叶问今没好气道。

    “省心...极了。”傅奕挑了挑眉。

    “你真不去找他?看他那副肝肠寸断的样儿。”他跟着叶问今出了房间。

    “他啊,我知道他在哪儿。”叶问今嫣然一笑,回答道。

    傅奕饶有兴趣地跟着叶问今往出走。

    她走出门没两步便停了,在医馆外头的花坛便寻到了瑟缩在那儿的马俊明。

    她坐在一边,不知对着哪个方向,漫不经心地道:“下午上工,迟到扣钱。”

    “!我本来就没钱!”马俊明突然间抬起头见她笑着又埋进膝盖里。

    “啧,这孩儿怎么不听劝呢。”叶问今朝傅奕使了个颜色。

    傅奕将酥饼塞在他的手掌心里。“哎,特地给我的师侄买的酥饼,不知是哪个人这么有福气,能叫叶大夫亲自来哄。”

    马俊明见到那个铁的就来气。

    但他哪儿是真想走呢,不过是想知道师父是不是真的在乎自己。

    连医馆的门都没舍得走出去两步。

    其实师父坐在他身边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想要回到师父身旁了。

    在医馆的日子是马俊明这几年来最快活的日子。他多希望长长久久的下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师父这次如此生气。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师父逐出门去,只因为自己了几句大道理。

    叶问今大发雷霆,斥责道:“你这样做,与叶绍元他们有何区别?!”

    “这药本就可以用,为何不用?”马俊明反问。

    “笑话?!雪莲一斤就要五十两银子,黄岑就只要二十文!”叶问今竖着两根指头比划道。

    “那人乃是商人,家里有钱得很,有何不可?”马俊明得轻飘飘的。

    “你问过他是否同意了吗?若叫人知道咱们医馆这般强买强卖,叫叶绍元抓住了把柄,不知要出去如何了。”叶问今厉声道。

    “徒儿不明白!医馆明就可以赚到更多钱,为何师父总在这儿固执己见。”

    “若你觉得旁人做得对,那你便与旁人学习去。”叶问今指着门外头气道。

    “听徒儿一句劝,俗话得好,无商不奸,无奸不商。这天下乌鸦一般黑,这许多店家都是这么做生意的,咱们医馆若不是靠的牙膏牙刷,又怎能这样风生水起。”马俊明洋洋得意,觉得自己见多识广。

    “给我滚出去。”叶问今冷冷道。

    “师父?!”马俊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任凭你想去哪儿,我都不管,别再回来。”叶问今转过身去。

    马俊明希望师父可以暴怒可以狠狠地骂自己。

    却没想到等到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语。

    她告诉自己她不会不要他的,现在又得如此无情。

    “呵,你果真是一点儿都不在乎我。我在你眼里比路边捡来的...捡来的狗还不如。”

    “回去收拾,这医馆留不下你。”叶问今黑着脸道。

    “走就走!”马俊明握紧了拳头,径直回去收拾东西。

    “姑娘...这...”王二娘担心道。

    “这样有雄心壮志,这医馆倒是限制了他。不必担心,他有这样的手艺,断不会在外边饿死。”叶问今一甩手便回屋里去了。

    马俊明收拾好行囊,连招呼都不便离开了。

    这医馆,爷我还不乐意呆了......笨师父!

    -

    马俊明背着行囊,寻了一酒楼歇息,他还未想好去哪儿。

    如今没了师父,自己是想去哪儿去哪儿,自己还有衣服穿,还有存下来的银两。

    他的心里一酸,如今的东西起来都是师父给的。

    “这位郎君,可愿意来我们店里?待遇丰厚,若你愿意来,我们愿意出比叶问今医馆高十倍的价格。”一男子看长相便是极为圆滑。

    “你是?”

    “叶氏医馆,久仰马大夫大名。”李谈才伸手表示好意。

    马俊明白了他两眼,无动于衷。

    “若你愿意来,这叶氏医馆的管理权便全权交与你,往后再开分店或者自立门户都随您愿意。”李谈才直接在他的对面坐下。

    “自立门户...”

    “没错。”

    自立门户是不是就代表有自己的事业了,到时他是不是就可以与师父平起平坐。

    “我想开除谁就开除谁?”

    见马俊明有些动摇,李谈才又补充道,“是的,您想招谁就能招谁。除了东家不变,其他随您意愿。”

    “那...好吧。我去就是。”马俊明回答道。

    叶氏医馆是普天同庆,这医馆终于来了个正经学过的。

    而狗蛋儿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气不一处来,回去与叶问今告状:“姐姐,那马俊明转头就去了叶绍元店里!”

    “...这个兔崽子!”叶问今不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大好消息,气得笑了出来。

    “王二娘,往后马俊明那个位置,你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