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一对中年夫妇乘着马车驶往溪台镇, 车后头装着一整车的稀缺草药。有些新鲜的根须还沾着湿润的泥土,内行人看了便明白这是刚去山头采下的。
“相公,也不知如今溪台镇如何了,我们在这路上耗费了这么长时间, 也不曾稍句口风, 家里人会不会过于担心。”
“来也是奇怪, 女儿尚不会写字便算了, 怎么父亲也不给咱们送封家书, 怪叫人伤心。你他们不会出事儿吧?”
“呸呸呸, 就你乌鸦嘴, 有你这张嘴准没什么好事儿。最好咱们回家能看见爹和女儿好好的。”
“我当然也希望好好的,你瞧瞧咱们刚刚去的胡大夫家, 那是没剩几个人了......这几年谁都不好过,饿死的饿死, 病死的病死。”完叶启便垂下头叹了口气。
自己在前线多年,胡子也长了白了, 不知回去再蹭叶子的脸蛋儿她会不会拒绝。也不知父亲的白发是否又多了几层?叫老人孤身一人带娃儿是他不孝。
不过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若是单单给将士们治疗些刀伤、箭伤也就罢了, 偏又遇上难得一见的瘟疫, 跟随的大夫原先有二三十, 如今也就剩下寥寥几人。
老胡便是逝于那场疫病。是他们此行最后一个送回家去的大夫。
“是啊,希望咱们送去的银两能帮到老胡的孩子吧。”她并不在意空空如也的荷包,只是觉得失望。
抚恤亲属的银两和物资本不应该只有这点,还叫他们拿出自己的资金去补贴。就是这些轻飘飘的银两都能让人感恩涕流了, 失去家人本就是最痛苦的事, 上头居然连些物质补贴都没有, 本不应当这样的。
别是家属, 就算是将军在战场时就曾面临前有敌军后有疫病,甚至军饷空缺的一段艰难时刻。不知这一切的背后是谁在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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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来医馆看伤寒的患者显著增多,虽秋日换季确实易受寒,但不该如此夸张。
“咳咳,大夫,能不能多给我几天的份量?”
“要这么多药做甚?喝不完放家里受潮了岂不是浪费银子?”
“实不相瞒,前两天我家老人有些发热,这次来刚好也给她带些。”他捂着嘴巴,似乎是又想咳嗽了。
“...你家有其他人吗?也先后出现了症状没有?”
“尚有一幼子,白天在外头读书,晚上才回来,并未咳嗽。”
“那这口罩你带几个回去,让他戴上。你们受了伤寒,便不要与他一起吃饭或是共处一室,省得叫孩儿也得了这病。”
“知道了,多谢大夫。”
叶问今给他开多了些药,本应当叫家里老人也来看看,只是她腿脚不便,带些药回去至少还能缓解一下症状,比没有好些。
她隐约觉得,这事儿不只是伤寒这样简单,药材的价格还在不停地上涨,而来买的人却比往常多了五六倍,再这样下去,医馆也撑不了多久。
“阿云,你提醒一下伙计们,看病定要戴好帽子口罩,还有每一次看完患者,都用药酒擦拭一下桌面和椅子。”
“是出了什么事儿?”
“现在还不清楚。若我们的伙计中有咳嗽发热的就叫人回去休息,不回去也得赶回去。”她竖着食指叮嘱,拧着眉头久久没有松开。
接着叶问今便马不停蹄去了熟药房,齐叔早已忙得不着人,只有堆着满满文书的桌头。听仆人是亲自去外头考察情况,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回来。叶问今便在其桌头留下了一封信件离去了。
一日一日地过,这病似乎没有停歇的势头。
原本约好的患者,十中有一二都因为伤寒爽约。
由于其他医馆、药馆的价格句居高不下,只有叶问今医馆维持着亏损的原价,这医馆门口挤的人越来越多并无减少的情况。
还未开门门口便聚集了几十人,只因知晓了其他医馆药比天价的情况,因此皆是来求药的。
“大夫,大夫,神医,快开门!”
“大夫,我上有老下有,还背着一屁股债,药能不能先给我。”
从忠义堂来送药的马车刚一刹车,一群人便像丧尸一般去扒拉马车,似乎上头的每一块儿木头都是救命良药一般。好在罗生会些功夫,不然这车似乎一瞬间便要被人们一手一脚地拆毁了。
叶问今在里头纠结万分,医馆并不能承受这样大的人流量,好在自己背后有个忠义堂,溪台镇的药价并未如京城这般水涨船高。不过这也是透支了忠义堂的药材来支持这边,这样下去别叶问今医馆,就连忠义堂也会坍塌。
“师父,这可怎么办,这病来势汹汹,药价也不知会涨到何时。我邻居家的汉子都倒在地里了,这几日也到处问药呢。不知有何好法子能抑制这病的传染。”
叶问今捏着自己的下巴,终于释然了似的,“事到如今也只能试试了。”
她唰的一下推开医馆的大门,让外头鬼哭狼嚎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像看菩萨一般望向这带着白色面罩的大夫。
她一话,面罩便微微抖动,“药得需和口罩一同购买。若能够接受,便在此排队,人与人之间相隔一米。”她指指医馆门口的药摊子。
大部分人还是继续排队,毕竟加上这口罩的十多文也比其他医馆便宜上不少。
这天凉,她便嘱咐王二娘给排队的人倒些凉茶,一是暖身子,二是也好增强些抵抗力。同时可以与他们演示如何正确戴口罩。
“大娘,这口罩出门便戴上,不可取下,一日一换,若用完则再来购买。”王二娘亲眼看着大娘戴上口罩才给下一个人继续讲解。
不过这队伍没有变短的趋势,这人人戴上口罩反倒是醒目,期间有不少人偷偷取下,都被王二娘严肃批评了一通。不久,大街上便出现了稀稀落落戴口罩的人,似乎是什么新风潮一般。
叶问今在看自己患者的前提下还要跑蔚忻忻那一头催货,得空了便换下取药的伙计,没几日眼下便出现了深深的黑眼圈。
难得的好消息便是,买了口罩的居民们得病的概率极低。看来她猜对了,这病当是从呼吸道传播的,虽然与流感相似,不过感染的人身上会起些特征性的红疹,这便是最简单的区分方法。
后头似乎是人们渐渐发觉靠近患病者自己也有可能患病,陆陆续续有人将重病的亲属丢出家门等死,也有的自己不忍心拖累家人便到各个医馆、药馆磕头求医。
叶问今医馆周围的居民大多安然无事,而其他区域的居民并无这样的好运气。
眼见着疾病越传越广,爷爷也不能安心地在家里浇花,毅然决然地来了医馆,重操刚放下个把月的旧业。
爷爷也从未见过这般奇异的疾病,只是从医书上看到过,这几日便就一直泡在书里。
几日下来,全医馆的人都是身心俱疲。王二娘和马俊明从前是一周来一两日,如今听此严峻情况便火急火燎地赶来驻扎在此,即便如此,医馆也依旧有些人手不足。
叶问今不忍见此情景,只将手头的患者看完,就将剩下的患者往后推,这才缓解了巨大的压力。
就算如此,也有许多人排不上号的。部分知晓了医馆有口罩这样的神物,不禁怀疑起来。
而这怀疑的声音越来越大,一传十十传百便波涛汹涌,终于在一日放工的时刻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口罩是什么东西,我看不过是叶问今医馆的阴谋!”
“只这一家出售,而这家药品又维持着原价,若不是提前知道了这病的治疗方法,怎么会备着这么多药?”
马俊明看着满眼血丝的叶问今心疼极了,替她反驳道:“我家医馆可是亏本维持着原价,你们不感恩戴德便算了,还来倒一耙!真不是人!至于口罩,我们在溪台镇时就在用了,如今发现口罩可以防止疾病传染才分给大家,你若觉得是阴谋,你就别买!”
叶问今拦住气愤的马俊明,朝他摇了摇头。
“若叶问今大夫真是这样的圣人,又怎能看着我的孩子奄奄一息而见死不救!”妇人抱着一幼儿,脸上已经长出了红疹。
这妇人后来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正戴着的口罩是大夫赠与她的,这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过分,无力地在医馆门前跪下哭道:“大夫,好人做到底吧,我求求你治治我的孩子。”
叶问今沉默了许久,听着周围的哭声、笑声、讥讽声。
如同往常一般冷淡,用今晚吃什么一般的语气出震惊一众患者和患者家属的话。
“阿明,把医馆拆了。”
“什么?”马俊明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牙椅拆了搬后堂去,不过屏风要留下。一会儿松阳布匹就送来隔离衣和被褥。你现在想回去,可没门儿了。”她弯了弯眼睛。
许多候在外头的青壮男子也自觉加入了行动,很快一层便被拆得像未曾装修过一般。
当晚许多患者便住进了医馆。
洪千柔的药酒一缸一缸地送,蔚忻忻的口罩一车一车地运。
深夜里,有人送来齐老的信,信里这病是从石浦那块儿开始传出,还会和他们商议叶问今提出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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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将军大驾光临。莫非将军真以为这官场如战场,是以武力为先吗?”缪老爷将手里的木盒合上,送到暗格之内。
傅奕随意地挠挠后脑勺,从黑夜中走出,“缪尚书,当真以为自己能够一手遮天,叫人蒙在鼓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