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她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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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卷云舒, 不过一个昼夜间,江湖仙魔相抗互相制衡的局面已然被破,江湖可谓是变了天了。

    昨儿发生的事那叫一个震撼精彩, 几乎可以载入史册,桩桩件件都是可以拉出来配三两壶酒好好琢磨琢磨的。

    一则——仙派内乱, 那姓叶的教出了个弑亲夺位的“好女儿”, 被假魔君使诈诈了出来, 姓叶的那老狐狸还试图袒护女儿, 算大事化事化了, 看客都道,这杀了亲姐妹的罪都能叫叶迁轻飘飘带过, 想来那原的少门主是有多不受宠了。

    所幸最后算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叫发了狂的魔君拿威压将叶迁女儿震得半死不活,今儿个一大早便差人下山急寻医仙李庆儿。

    “那叶郦吐的血都染红了一屋,我看啊,就是李庆儿她爹李永念来了都没救。”有人叫了壶最便宜的酒就着花生米砸吧嘴, 侃侃而谈。

    到魔君, 那就是另一桩更稀罕的事儿了。

    但凡在江湖上有点年纪之人都知道早年间魔族险些遭遇灭族之灾,其起因皆在前代魔君谈市不知从何处找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后者不知是何底细, 竟惹来荇族族人追杀,那可是三大古族之一。

    魔族人皆道那女人是灾星, 连带着她生下的孩子不受待见。后来,荇族又大举进攻魔族, 谈市为了保护她们母子而战死。

    据那女人带着谈昭在山洞躲了近五日才等到魔族之人前来营救, 但不少魔族长老依然将她视作灾星, 不愿接纳其母子, 最终那女子以身殉剑,自刎于山洞之前,那些子老顽固才念在谈昭是魔君剩下唯一血脉将其带了回去。

    谈昭身世之坎坷人尽皆知,也正是此,昨日那一遭威压才令人震撼错愕。

    按理,只有上古神族血脉才有神力威压一,难不成,谈昭母亲是古族之后?

    再一则,便是昨日谈昭发了狂以后,起了阵黑雾,再之后其人便不见了。有眼尖者道,魔君是被那个穿喜袍的假魔君、真余阁阁主给掳走了。

    有酒客呵笑道:“掳走?呵,你可别笑话了,照魔君的功力,捏死一个少年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

    “欸,昨儿个看他两人似是认识的,估摸着是一早就计划好的吧。”

    永玉乡外往东七八里便是一个不大的村镇,镇子门口的酒肆一大早便坐满了人,生意好不热闹。

    酒肆老板是个四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看着圆面大耳,是个憨厚长相,忙里忙外招呼顾客一早上,终于等来了怠工的伙计,这才得了空喘口气,了壶好酒和饭菜,绕去了酒肆后院。

    院子不大,左右各一间厢房,正屋门窗紧闭。

    那酒肆老板拎着酒壶和饭盒从廊下绕到门前,虽是自家屋舍,却走得一步一掂量,好似生怕惊扰了什么人似的。

    老板在酒肆前站定,左右查看两眼确认无人后才敲门低声道:“公子,是我。”

    “进。”

    屋中陈设简洁,一桌一塌一床铺。

    修长身影正擦拭短刃,高束马尾缠着红色发带倾泻而下,生得一副不可方休的皮囊,若非手中剑气实在骇人,定不会有人将其与昨日震惊半江湖的魔君联系在一块。

    生的俊逸。

    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这不,昨日冒死用一记手刃中断了魔君发狂状态的人这下正面临麻烦呢。

    青袍少年坐在茶桌边,托着下巴、把玩着茶杯看向那擦刀的男人,面色发愁。

    酒肆老板进来时,正听见少年着商量似的道:“好歹我也帮你治好了鼻屎,把你带到这处也非我愿,咱们这就算互相抵消了不成?”

    男人没有理他,少年叹了口气,又道:“那个叶郦估摸着不死也得残废,你也算为叶少门主正名了,我呢,虽然没能拿到归元丹,让鼻屎给吞了也认了。咱们各取所需,既然事情结束了,咱们就好聚好散呗。”

    酒肆老板放下酒壶饭菜时,男人终于理他,他就问了句:“你她没死?”

    得,发狂他的事不记得,这话倒是记得清楚。

    “唉,我那不安慰你嘛,我要不那么,你这时候还在发狂呢。”

    少年递过手中茶杯跟酒肆老板要了杯酒,又道,“我出来这么久,秘阁群龙无首也急着呢。”

    他站起身,端着酒碗将将凑到嘴边,顿了一顿,仰头一饮而尽:“你要是没意见,我就不久留了,咱们日后有缘再见。”

    谈昭没有阻拦他离开,只是收了短刃望向床上的猫。

    或许是早就料到了他翻不出这扇窗,会在窗台前一蹦不起,继而错愕地退后两步,瘫坐回方才的板凳上,再接着失去气力,浑身变得软绵绵,只得咬着牙怒视黑衣男人。

    “你耍诈……酒里下了药……”

    “你们是……”

    祁支瞪向酒肆老板,后者只低眉颔首立在一旁不应声。

    也是,永玉乡不过离这七八里,这酒肆是谈昭的眼线并不足为奇,怪只怪祁支大意,自己一时急着走便失了警惕之心。

    “是。”

    谈昭俯身在床榻边查看猫恢复状况,神色淡然再补充了句,“是我下的药,怎样?”

    “……”

    魔君要留人,需要理由么?

    酒肆后院大门紧闭了两日,只那老板一日三餐送饭进来。

    到第三日,有信送来。

    一早天蒙蒙亮,酒肆后院便悄然开了一条缝,两道身影消失在竹林尽头。

    永玉乡也称竹乡,其方圆十几里遍布竹林,羊肠道蜿蜒其中,外乡人若非有当地人指引往往会迷失在竹林中。

    日暮黄昏,天黑得悄无声息。那从里向外的蜿蜒道上两道身影纵马而过,在岔口停下,拴马休息。

    两人燃了火,又去河边抓了几只鱼。

    一人话多,一人话少。

    话多的少年头发不长,头绳捆不住碎发总往下掉,他也便随它去了。额前不少碎发落在发青的眉骨上,略一作表情牵扯到伤口便要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别盯着我看,我又不会跑。嘶……我又不傻,都被你教训过一次了还敢溜?”

    的是头天的事,那日祁支一闻便闻出了酒肆老板酒中的药,仍装作中招的样子,当日晚上意图从后窗溜走。

    结果一推开窗户缝,便对上谈昭冷得能结霜的眼,和并不意外的神色。

    “逃?”

    “……”

    秘阁擅远攻、擅从侧方下手,至于面对面,还是和谈昭……

    祁支“呵”了一声,怒道:“江湖规矩,不脸!”

    对面男人没有理会它,径自扯了块鱼肉递给膝边猫,见它一骨碌吞了,面色这才缓和下来。

    又听对面少年喋喋不休:“诶,起来我还是想不通,你你一个魔族魔君,怎么会去喜欢他们仙派少门主呢?”

    “仙魔不是一向不对付嘛,你是怎么认识到人姑娘的?据我所知仙派门规森严,一般是不让弟子与外族人私下来往的啊。”

    祁支撕下一块鱼皮放嘴里,瞥眼谈昭脸色,继续试探。

    “该不会是你潜入仙派去偷窥人姑娘吧?就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为了对方突破伦理纲常、不顾身份立场。”

    “魔族魔王将仙派俏弟子视作白月光日夜思念,咦……”

    “……”

    “好刺激噢。”

    他到这时,谈昭一脚踢翻了他的炭火堆。

    “闭嘴。”

    -

    谈昭得到的线报来自元景城的将府。

    这将府世代经商,是这一方赫赫有名甲胄,将老爷乐善好施,是城中为人称赞的好心肠,将家独子唤将筠,年少聪慧,只是生性风流了些,年岁不大时就是元景城中酒楼花魁最大主顾了。

    将老爷见那么个聪慧的苗子就快被花楼泡成酒酿桂花了,一个狠心,将公子刚及笄便将其赶出了元景城,让他在外历练了两年。

    照将老爷本意,将筠在外磨个两年意思一下就让他回家继承家业。

    谁知两年到了,那将筠是开阔了眼界,见识了大千世界之辽阔,心是彻底飞驰走了,死活不肯回家。最后还是将老爷亲自去寻,好歹、声泪俱下才将人带了回家。

    将筠虽是回了家,但父子二人见面仍不过三句便要斗嘴,互相看不顺眼。

    这不,今儿个一早,将老爷踹开了将公子别院大门,砸碎了门后翡翠坠子眼都不眨,直接开骂。

    “将筠,将筠!你给我出来!又给老子找麻烦是吧!”

    将老爷抄了把扫帚从曲折游廊一路骂过去,“你个狗东西,一天不给我惹事就皮痒痒是吧!看老子不死你!”

    无人应声。

    直到将老爷碎第五个琉璃盏时,才有声音懒洋洋从梁上传来。“你呗,反正花的又不是我的钱。”

    将老爷再次震怒:“将筠!你给老子滚下来!”

    “啧,我都八辈子没去过青楼、没碰过姑娘手了,你这又是骂个什么劲儿……”随着叹气声,一道利落华贵的身影落地。

    将筠慢条斯理地伸了个拦腰,从腰中掏出把折扇,倒不是给他爹扇风,而是扬自己身上的木屑。

    “我倒是情愿你去青楼祸害,也胜过你去招惹那些人!你是不是嫌你老子命太长了,想送你老子一程——”

    将筠一下收了折扇,“住住,我招惹谁了我招惹?!”

    “你少给老子装蒜!城外报点来消息,你给魔族魔君谈昭递了信,你有他想要的东西,现在人都进元景城了,你还在这给老子装!你知不知道——”

    “我给谈昭递信?!”

    将筠像是没听懂将老爷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给谈昭递信,我有病吧我?我又不认识他。”

    “你还给老子装是吧!”将老爷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份信笺。

    “你他娘告诉我这不是你字迹,老子把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将筠不以为意呵道,“那你可要话算话了,我今儿个还真就想——”

    将筠的声音戛然而止。

    展信:

    阁下所求之物我知,

    魔君不妨前来一聚。

    ——将筠

    字迹确实与他的字迹如出一辙,唯有那个“筠”字里边漏了一个点。

    将筠拿着信笺的手指微颤,呼吸骤然敛下,耳畔响起记忆中的对话:

    “你瞎是不?老子这名字怎么写的?这里面几个点你数给我看?!”

    “少磨磨唧唧的,没见过你这样事儿多的男人,我就写一个点怎么着了!”

    那丫头……

    果然没死。

    作者有话:

    我来了我来了!

    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