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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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冀北的兵甲势如破竹, 短短半月来,捷报不断。

    荇族虽已得知苏冀北的动作,但京城太远, 只能派了驻守在边陲的将士向北增援。

    两军交战之处大致位于元景城西北方位的关夏,那处土地肥沃、物资丰厚, 生活的人口也十分庞大, 是两军争抢的重要方位。

    关夏人多物多, 两军的补给便方便了, 但却苦了当地的百姓, 整日都要为不知何时来的炮火担惊受怕。

    苏军据点从边陲向京城的方向移动,驻军之处也逐渐向北靠去, 此时元景城便已然过于偏远,不利于增援,不日就将移兵至洛北了。

    照他们安排,不日将会有一支密军前来接祁支去洛北。

    回那日,祁支捆了贾玉姮要拿她做练习飞刀的靶子, 可把贾玉姮吓得不轻, 但最终也不过是嘴上吓唬了她,便又将她送回了院子里。

    贾玉姮就宿在祁支暖阁那一侧的偏院中,院中安排了祁支的人手看着, 不让她出院子半步。

    这可闷坏了贾玉姮,她本就是嫌家中拘束, 她爹看她看得紧才偷偷溜了出来,谁能想到来了元景城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

    照她的话是:姓祁的, 狗东西!你要杀要剐便做了, 把我关在这里算什么英雄好汉!

    祁支脸皮厚, 对她的谩骂充耳不闻, 心情好了还要特地摆个椅子到她院子门口品茗喝茶。

    明日便是他们移兵至洛北的日子了。

    这日一早,天未亮,贾玉姮便听门口有人敲门,一推开门,对上那道欠揍的半吊子身影,贾玉姮翻了个白眼,正要把门狠狠摔上。

    门外人开口:“给你个离开的机会,要不要?”

    贾玉姮信了他的鬼话。

    半个时辰后,东方初露鱼肚白,贾玉姮穿着白色粗麻衣,气喘吁吁地拖着一袭破破烂烂的席子,心里只怨自己当初为何要来招惹这么个瘟神。

    元景城仍是只进不出,她拖着破席子出城时果然被守卫拦下。

    恰好是那日她进城时盘查的守卫。

    “站住,将军有令,元景城只进不出……咦,你不是那日进城寻亲的姑娘吗?”

    贾玉姮眨眨眼,眼泪熟稔地掉下来:“守卫大哥,我远房表哥得了顽疾,我寻到他时,他的尸体都凉了……过去家里穷,都是表哥在接济我们家,如今表哥死了,我买不起好的棺柩,只求守卫大哥行行好,能让我拖他出城葬了,也好有个去处……”

    她哭得楚楚可怜、梨花带雨,再一次感动了城门的守卫。

    出了城,贾玉姮抹下眼角眼泪,陡然变了脸,咬牙切齿低下头。

    “我,你要去何处找阿裴或是其他人来推不是更快么……你何苦为了折磨我把自己搞成这么个鬼样子……”

    那破席子卷了两卷,席子下传来很声音:“别走大道,绕右边道。”

    出了城门就是一片高大的竹林,一条宽道正从竹林中央破开,车马皆从那里经过。

    祁支却吩咐贾玉姮绕去了另一条较为偏僻的道,直到绕过了竹林,真的抵达了一处乱葬岗,他才叫贾玉姮停下。

    “你可以走了。”席子下人声传来。

    “走?”贾玉姮扫过一眼这乱葬岗,“走去哪里?”

    “你天天嚷嚷着要走,却不知去哪里?”祁支反问她。

    贾玉姮愣了下,明白过来他是要放她离开,但她仍搞不懂他这一番动作是什么意思。

    他让她拖着他的“尸体”出城,又把他丢在这乱葬岗里,然后却让她离开,自己仍躺在裹尸的破席子中又是何意?

    贾玉姮皱了皱眉心,又折了回去,在破席子边跪坐下来,垂下头似在隐隐啜泣,实则低头问他:“我走了,那你呢?你在这破席子里干什么?”

    隔着一层薄薄的脏席,祁支默了一会,开口问她:“你知道我的身份?”

    贾玉姮犹豫片刻,“知道,你是前朝世子。”

    “我既是前朝世子,你便该知道要杀我的人有多少。城中有重兵把守不至于混入刺客,但出了城,便到处都是荇族的埋伏。如今元景城只进不出,你以为我放你出了城,你就能离开?”

    贾玉姮愣住,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他放她走,在元景城只进不出的情况下,只有她一个人不明不白地出了城,必然会被荇族人认为是与叛军、甚至与世子有关的重要人物,他们是定不可能放她离开的。

    贾玉姮微张开嘴,有些错愕,“所以,你一直关着我不放我走,是因为………”

    席子下,祁支的催促声加快:“快走,他们不会进乱葬岗来,但若你久不离开,他们也会起疑心。”

    贾玉姮捏紧了手心,情不自禁去看面前一动不动的席子,声音有些慌乱,“那、那我走了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乱葬岗,自然是诈尸了。”

    席子下声音狡黠,甚至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但贾玉姮却知道必不可能如他所的那么简单。

    他是世子,是荇族的核心目标,此刻的元景城就如被荇族包围起来的困兽,里头是他们的目标,外头就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埋伏,他想离开谈何容易。

    贾玉姮又不是什么无情无义之人,她知道祁支是在帮她,她就必不可能将他抛下独自离开。

    她紧紧咬住下唇,一双圆眸焦急地滚了一圈又一圈,心急如焚地思考对策,可这可恨的脑袋偏偏想不出什么办法,她急得眼圈都快红了。

    都怪她笨!

    这么久以来净想着出来之后要怎么报复祁支,竟从未想过他的身份会干系到哪些……如今即使追悔莫及,也全然没了法子。

    席子下传来一声叹息,“你快走吧,再不走荇族的人真该过来了,到时候你我都走不了了。”

    贾玉姮咬咬牙,站起身来真要离开,又听身后声音:

    “别想偷偷溜回元景城搬救兵,你当他们傻?”

    “………”

    “我知道了。”贾玉姮顿了顿脚,没有回头,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声音闷闷的。

    “我去洛北等你,你若不来就真的死定了。”

    -

    叶春渺在这处院待了一个月有余,院除了韩于和药清仁以外,还住着一位妇人叫做陶姨,瞧着年纪和韩于相近,两人关系还算亲近,但妇人却是完全不会武功的,平时便是她帮着照料叶春渺起居。

    而在韩于和药清仁的不断试验下,叶春渺能够维持人身的时间越来越长,虽不至于让她完全变成人,但最后叶春渺几乎可以自由掌控维持人形的时间了。

    该做的事也做得差不多了,药清仁便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离开之日,叶春渺恭恭敬敬地跪在药清仁面前行了个大礼。

    “晚辈受药前辈如此大恩,不知该如何报答,唯愿前辈一路顺风、康健无虞。”

    “哎……起来起来。”药清仁将她扶起来,慈祥的双目中翻涌着复杂的神色,“你是一个好孩子,只是命苦了些………我不要你什么回报,只愿你能够放下过去,往后活得随心一些便是了。”

    “晚辈谨遵教诲。”

    药清仁欣慰地点了点头,又若有所指地拍了拍韩于的肩头。

    离开前,叶春渺叫住了他,跑上前,犹豫道:“药前辈,晚辈还想请教一事……”

    “你。”

    “前辈可知道……拾味散的毒如何解?”

    叶春渺是替谈昭问的。

    虽有朔风替他排了七八成的毒,但她是知道那毒性的,只要体内还有一丝残存,便是永久难安的祸患,随时都有可能在运功时发作身亡。

    “拾味散?”

    药清仁略为诧异地看向叶春渺,苍劲目光上下量她一圈,大抵是明白了她为谁而问。他捻了捻胡须,若有所思地默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妮子,拾味散的毒可没得解啊,谁若是中了拾味散,少则一年,多则五年,必死无疑啊。”

    药清仁觑她一眼,看她面色发白,面露惊惧,心底更是了然,紧接着又添了一把火:

    “拾味散这毒毒入五脏六腑,牵动着人的心绪情感,若是中了毒,可千万不能情绪过激,尤其不可伤心动怒,激动伤身死得更快呐!”

    “哎行了行了,要走快走!”

    韩于看不下去药清仁在那儿胡诌,听了直翻白眼便要赶他走。

    药清仁被韩于推搡着直踉跄,还是回过头朝叶春渺喊:“妮子,珍惜眼前人啊!”

    落下这话,他终于转身离开,他的步伐诡谲,近处瞧着是老者蹒跚,但不过片刻,人影便已消失得无影了。

    韩于终于送走药清仁,回头便见叶春渺脸煞白,面色比每日喝草药时还要难看,他知道药清仁的什么主意。

    年轻一代后辈里,药清仁最喜欢的就是谈昭,一提及谈昭便是夸赞不止。

    如今谈昭中了拾味散,虽是剧毒,但也非没有解药,药清仁这么,不就是想刺激刺激这姑娘,好让谈昭如意么?

    但韩于就不喜欢谈昭这样的男人了。

    男人嘛,喜欢一个姑娘就该正大光明、大大方方地追求人家。

    姓谈那子,畏手畏脚,喜欢起姑娘,不果断,不得行。

    韩于拍了拍叶春渺的肩,语重心长,“姑娘,你药前辈的话啊,只能信一半,别太当真了。”

    叶春渺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又或者根本没细听他了什么,只木然地动了动瞳孔,“嗯。”

    “行了,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一趟吧。”

    “嗯………什么?”

    叶春渺回过神来:“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纵是叶春渺满脑子都是谈昭身上那致命的毒,巴不得马上奔到谈昭身边去,但现下也没有拒绝,径直回屋了。

    一方面是因为她确实不是韩于的对手。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相处一个多月来,她虽不知韩于身份,却也能从他对前朝往事的了解,推测他到支氏一族之人。

    不定他能解答自己对于往事的疑问。

    她乖乖照做回屋,将自己的一些行囊收起,动作忽然停下。

    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她来到此处的第二天时陶姨送来的,多是些女儿家的换洗衣物,还有些解闷消磨时间的玩耍东西。

    她记着其中分明是有两支白玉簪的呀?怎的就剩一只了?

    仔细查找一番,叶春渺发现丢的东西可不止白玉簪一个

    还少了一挂流苏香囊坠子,一根墨笔,以及她闲来无事时在宣纸上胡乱涂画堆叠出来的废纸。

    不应当啊,这些东西陶姨他们肯定不会拿走的啊……

    “丫头,快点啊!磨蹭什么?”

    叶春渺草草收拾了东西,出门时韩于手中已经牵着两匹马了。

    “这房子…是不是进了贼?我丢了好些东西。”叶春渺问。

    韩于卸下马绳,偏着头哼哼了一声,声量不大:“是啊,是来了个贼,还是个采花贼。”

    “什么?”

    叶春渺没听清韩于的话,正要再问,陶姨捆了两摞干饼走上前来,“丫头,山高路远,这点干粮带好,别饿着自己。”

    “谢谢陶姨。”

    叶春渺抿了抿唇,上前抱住陶姨,将头埋在她的肩头。她从没有母亲,仙派又都是些习武的粗人,鲜少有人像陶姨这般细腻体贴地照顾她、关心她。

    她在此处住了不过一月有余,感受到的温暖却是从前的千倍万倍。

    “丫头,你哭什么呀?病治好了,该高兴才是呢。”陶姨慈爱地拂过叶春渺鬓角,从前她也有过像叶春渺这年纪的女儿。

    “没有,只是有些舍不得您。除了您,再无有人为我缝过衣裳、做过首饰、在我窗口插过花朵了。”

    “傻孩子,姨也不会做其他的,便也只能给你做这些了,日后等日子平定了,你若是想我,来寻我便是了,可不要哭,哭了便不好看了。”

    陶姨的语气平缓温和,目光盈满慈爱,她松开叶春渺,替她理了理衣角。

    正要催她离开,却神色顿了下,露出不解色彩。

    “不过……我何时在你的窗口放过花朵了?”

    作者有话:

    谈昭:我没出现,但我随时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