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易逝
第二十章
六年前, 在这个楼梯,他按着她的行李箱,求她不要走。
狗血酸牙的情节,现在想起来都没办法平静, 掏心掏肺又没人疼, 见天的受苦, 差点要了傅序颠的命。
怎么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老爷子的言传身教他也受益不少,什么大道理没听过?古往今来,中西典籍没少读,什么想不通?
天涯何处无芳草这理从放嘴边的潇洒劲全他妈没用。
就这么一个东西,没良心,成天要人抓心挠肝的想, 想死人了。
情爱这事,就是好的时候骨头酥,坏的时候断骨头都不想放手, 甘之如饴。
傅序颠整齐的西装没有一丝褶皱, 坐在玄关的凳子上, 右手腕绷紧,看着行李箱上英国机场的标签,时间还是她刚回来的日子。
不止,几个行李箱都贴满了各个异国异乡机场的标签, 一些奇怪的文字充斥画符,这是他们之间空白的经历,没有任何交集。
如果她没有回来, 这个空白会无限扩大。
就这么若有似无轻飘飘的一句,心里起波澜。
玄关的声控灯一亮一暗, 他身上的脆弱感,无力、流连、挣扎甚至近乎哀求的破碎姿态,他掀开了自己的伤疤送到她的眼前,好像在,看吧,遍体鳞伤也爱你。
前一秒动情,后一秒欺骗,我也爱你。
叫嚣着撕碎猎物的猎手,扣动扳机的手却对准了自己,强者偶尔的示弱是猎物千万次的动情。
纪沉落怎么会不懂,难受坏了,轻轻地放下手里的笔墨,推开行李箱,左手扶着他的右手,蹲在他两腿间,眼眶红红,“是我不好,我哪里都不会去,我们好好的。”
声音很轻,很,开口就落泪珍珠,玄关声控灯感应亮起。
“没和你提前,学校让我带队明天早上去宏村写生,你不喜欢我就不去了。”
她出口解释,保证,不会走。傅序颠自问不是什么好人,平日里好声好气还能披着羊皮装一装正人君子。
谈情爱情骂俏也能哄一哄,装傻充愣也不是不可以,直到看到她这几个箱子,又气又疯,还能压着点理智不弄她已经是极限。
一心狠不如算着索性破罐破摔,哪儿也别去了,横竖是他伸得了手得上话的地界,把人锁着,又能有多难?
硬着心肝狠着心肠,什么事不好办?
可他输就输在对自己狠,对她永远动不了半点蛮,眼泪珠子两三粒一掉,天塌了似的大事,惹得他哄。
傅序颠没话。
大概四五秒的沉默。
玄关声控灯一瞬随即陷入黑暗,力道不上温柔,纪沉落双手被钳制摁在门板上,他发狠,掐着她两条腿。
麻痹的神经渐渐鲜活跳跃。
心软得一塌糊涂的纪沉落不忘哄人,盛满爱意的人,谁比谁放肆,没人能不落俗套。
傅序颠关键时刻还不忘自己刚才在门外玩雨夜孤独,喝酒闷头淋了一身的雨水怕冻着她,抓住她松他西装扣讨好的手,盯着她摇摇头,“先别闹,松开站好。”
他片刻的理智让她怔愣委屈。
“急什么。”下一秒,他动作更粗,“衣服淋了雨,太湿太凉。”
纪沉落永远臣服于温柔,脑袋不清醒,剩下的时间只有一个念头,全世界只有他这么好。
——
一夜的雨,阳台绿橘落地成泥。
隔壁邻居早的音乐按时响起,淡淡悠悠的一曲《晚风》,低语声困倦的人也享受。
纪沉落起床的时候怀里被塞了一个枕头,的床四周都围了枕头,这人是多怕她滚下床。
同床共枕的时间不多,多半是在胡闹做轻浮事。
但是怎么求着他也不肯突破最后一关。
都有些后悔让他发现睡眠问题这件事了。
总觉得被他发现睡觉不安稳这事多少有点羞,比他哄着亲着要人哭出声的时候还羞。
院子里水管浇花浇树的声音,揉着人的耳朵,有点像以前失眠的时候听的asmr。
床尾放着一面镜子,纪沉落坐起来难以忽视镜子里被欺负的可怜样。
越看越想起他昨晚好话坏话使坏心思的时候,乱七八糟的话就要让她亲口。
她随手拿了一件外套穿好,走到阳台。
他的话声夹杂着水管落花的声音,他很少有空闲的时候,总是有不完的电话。
经过昨晚,纪沉落决定把心里的计划快快落实。
趁他工作缠身,还没发现她醒过来,她悄悄的溜到卧室对面的书房,偷偷摸摸的拿出昨天刚买的画。
还没开,脚步声就传来了。
多少庆幸这上了年头的楼梯给她通风报信。
纪沉落忍着腿酸,几下就跳步跑回了房间。
“少装,闷不闷。”傅序颠掀开被子捞人。
纪沉落笑:“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傅序颠敛过一丝情绪,搂她更深,带着笑:“你看我电话的时候。”
把他聪明坏了,纪沉落笑意不减,“……你不是在电话吗,还能看见我?”
傅序颠亲了人一口,又气又乐:“哪天不惦记你?”
纪沉落黏人,盖着被子也要往他身上套,“再睡一会好不好。”
大早不经逗。
“不去宏村写生了?”傅序颠笑一笑,“不是好教书育人?觉悟不高。”
“我不去了,不想你不高兴,你一不高兴,我就心疼得紧,要了我的命。”纪沉落把自己的情绪剥开,得认真。
被人放在心上疼这滋味,傅序颠一天能尝好几回,美死了。
“嗯,知道你对我一往情深不能自拔。”傅序颠假正经,“想去就去,明天开会结束,我去找你暗度陈仓。”
纪沉落完全脱了被子坐到他腿上,“真的能来看我?可是开车会很累,我不想你辛苦。”
宏村是外公时候生活过的地方,纪沉落确实想去,一为工作,二为思念外公,总是有很多事牵挂的。
“你老实点,别蹭了。”她主动,傅序颠招架不住,抱着人往浴室走,挤了牙膏给她,“心疼你睡得少,这么招我,真不把我当流氓啊。”
楼下门铃大响,断缠绵。
傅序颠下楼开门。
“得,找对地方了。”方北自家人似的进了大门,又溜达着进了院子,“郑女士一大早就让我找你,借着送汤的由头来敲敲你,怕你万一想不开又发疯,合着你在这世外桃源呢。”
“怎么找过来的?”傅序颠不领情,看着方北手里那个熟悉的保温盒,浑身都是戒备,怕家里人不知分寸,学什么狗屁豪门高户做派,签张支票就想包办婚姻。
傅序颠当属没心没肝的霸王,一想到这事,什么亲人都不想了。
“也不请我进去坐坐,大老远给你送汤水,怎么都没得着你一个好脸,主人家呢,怎么见不着人,古色古香的院子,洋里洋气的老洋房,纪沉落的经济实力着实雄厚呀,我要有这天赋也能歇一歇。”
方北看不惯傅序颠被纪沉落吃得死死的,从匆匆少年到大好青年,日子不长不短,全栽在人家手里了,总替他憋屈,故意逗乐子。
傅序颠合上大门,淡道:“问你怎么找来的。”
“啧,这个眼神要吃我呀,真怕了你了。”方北不受欢迎,自己找了个冷板凳坐下了,“放心吧,我问了方芋地址才找过来的。”
“汤留下,你等会有事吗?有没有会等着?”傅序颠接过汤盒,从偏门进了厨房,方北屁股没坐热又跟着。
方北摆手摇头:“星期天,闲着呢,哪能比你忙,怎么了?”
傅序颠熟门熟路拿汤碗,又问:“昨儿喝酒了吗?”
方北被问得发懵,又谨慎,“没喝,什么坏事你想着我?”
昨天喝了酒,时间间隔不长,傅序颠守法以身作则不能开车,助理又休息,他坏心思坑人:“好事,等一下你开车,送我们去一趟南大。”
“嘿,这算哪门子好事,合着我上赶着来跑腿了。”方北等着傅序颠摆汤碗,接过来一个,舀了一勺。
“你不是来送汤的?少喝点,喝多了嗝。”傅序颠挪了汤盅,给心上人留着,明目张胆偏心眼。
方北脏话,“拉磨的驴还不能讨口辛苦水喝?”
纪沉落下楼正好听到。
自从上次见面,方北讽了几句后,这是第二次见面。
本来也想拉拉脸,充一充大头,可又对人家家里的古董起心思。
方北没忍住,主动搭话,似懂非懂的指着一花瓶问:“纪大师,这个不会是明朝的吧,看这成色是不是孤品。”
知道方北是外行,空有一门感兴趣的入门劲。纪沉落也坏啊,捉弄人:“猜远了。”
方北又凑近了看,犹豫琢磨道:“这清朝的?嘿,你这么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见人上钩,纪沉落喝了一口汤,“前几天花鸟市场淘的,2020年产,孤品算不上,就产了千百个吧,你喜欢我可以多送你几个。”
方北:“……”
刚到南大,学生们就已经在车前等着了。纪沉落路上一直在和群里的学生发消息,下车险些迟到。
“纪沉落但凡少点天赋,笨点傻点穷点丑点,你还好拿捏,金丝雀养着也不伤身,闲了就逗,来去自如,活该你伤心伤肺爱上这个神仙。”方北看着纪沉落在一群学生面前出挑得不食人间烟火,可是和傅序颠在一起,又好像堕落的凡人。
大巴车鸣笛,纪沉落等着学生一个个点名上车,不忘回头朝他的方向招手再见,乖的不得了,这次有去有回,他知道她的方向。
傅序颠眼睛一直跟着她上车的背影,清冷的笑声淡淡,“她是月亮。”
她是月亮,就这么一个,就这么宝贝,站那儿就是角,任谁哄了骗了,他都心疼。
傅序颠自认并不清白,天知道他有多疯狂,妄想独占月亮,是翻月亮水的幸运混蛋。
“我真是闲出屁来了,自己来找虐。”方北被酸得眼睛疼,敲锣鼓的被送走,神经病一样看他,“妈的,你没救了。”
“你现在在哪里?”唐临了傅序颠的电话,语气凝重,开门见山直接:“见一面吧,你要查的事查出来了。”
唐临办事速度快,短时间查出了纪沉落英国所有交易往来的疑点,按照傅序颠整理的数据比对时间地点,几个国外账户,结果让人意想不到,又算是意料之中,反正都是让人头疼。
傅序颠没有马上回,静了几秒,:“办公室见。”
六十六层
方北跑得比兔子快,早到了办公室给傅序颠撑着推拉门,傅序颠一路上没话,静得他都不敢开音乐听rap,倒是想敲木鱼。
一路忐忑。
唐临脸色不好,同样是厚重的文件袋摆在办公桌上,“都和一个德国籍男人有关系,一串德文名,我念也绕嘴,他有中文名叫骆仰,是个混血儿,我还有这子的照片,他还是纪沉落父亲的学生,刚开始学的英美文学,后来转去了拉丁语系,再后来转去了艺术系,没脑子的陀螺似的乱转,后来他们成为了同学。”唐临开手机,犹豫了问:“有他们的合照,不过你要看吗?受得了这刺激吗?”
没有犹豫,傅序颠看向那刺眼的屏幕,眼睛里只有她,纪沉落穿着学士服,比现在还瘦,更瘦,也没有笑,成熟了一些。
没有预想中的怒气嫉妒,倒是气她不学好,学着老外嘴上总想着减肥。
唐临没忍心,怕了他了,摁灭屏幕,指着文件让他看,“上面显示,纪沉落出国前三年时间内,所有的作品没有一幅留下,趁着她刚火,全卖给了私人买家,钱款是进了纪沉落父亲的账户。”
傅序颠皱眉抬头,“父亲?”
从出生起,纪沉落就住在大院里,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直到两位老人去世,纪沉落的母亲从国外回来带她出国,后来的日子就有了那些荒唐事。
以前倒是听她提起过几次父亲,崇拜、想念、尊敬,她很少见父亲,想的时候也只是看照片。
“这一份是她回国前两个月,包括回到国内这一个月,给她父亲汇钱的记录,不多,也就五万,但是就在前几天还寄给骆仰两幅画,所以冒充卖画这事不存在,全部都有纪沉落的授权,她名气高,产出最高的时候是刚去英国的前几年,也是赚钱最快的时候,近两年很少有她什么消息。至于那些高仿画,是一些画家的动作,版权这一块还要等下面的人去查。”唐临散开了几十张纸质照片,全是纪沉落获奖的画。
她获奖的画,他已经很熟悉,剩下那些私人作品,不懂画的人也觉得视觉上很好看,不同的画风,他从来没有见过。
“我知道你不想查她其它的私事,但是这事我没办法 ,不往这方面查,线索全断了,找人问了M大学的同级校友,她和这个骆仰交往了很长一段时间,校史馆还记录了他们出过合作作品,后来这子转行做精神科的心理医生了,她出国第二年,他们就订婚了,订婚戒指当时拍卖下来还上了当地新闻报纸。”唐临又拿出那一份报纸。
“但是这么多年没显示任何结婚登记记录,她的画全部由他代表出售拍卖,最后入纪沉落父亲的账户,这子以纪沉落的名义置办了很多房产,开的医院也是以她最出圈的一幅画su取名的,都他很爱她,买房买车,下重金的事经常发生,纪沉落父亲经常带着他们出入一些上流社会场所,目前就是这些。”
听到后面几句,方北无语白眼,手肘捅了唐临一下,妈的,会不会话?怎么什么都?谁爱谁?不清楚就别!
作者有话要:
这几天生病了,希望我的读者宝贝们能有一个好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