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披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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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舍不得他难过, 真的舍不得,一点都舍不得。一想起他的所有难受痛苦都是因为自己,纪沉落更厌恶自己的一切,是她不够好, 不够坚强, 遇事就躲, 自私软弱, 任人摆布,可笑的自尊心,哪里配得上他满腔爱意,她才是占了便宜的人,没心没肝的坏人。

    有时候想着,如果她再聪明一点, 反应再快一点,是不是就能避免一切不好的事情。

    她幸运有他,坚持着、忍着, 熬过了所有的荒诞不经、滑稽可笑。

    他不幸有她, 凭白遭了六年苦, 在一起的甜都变成了剜心头肉的利刃,太吃亏了。

    如果能坚强一点,她就可以早点回来。她是自私的,不想他成为她的救赎, 背负她的荒诞。

    他应该是干干净净的,怎么能被那些事情威胁?

    可是,人贪心呀, 越想两全就越遭报应。

    到底还是伤他。

    “我粗心,画架断了, 正好砸我身上,也没多疼,被扎的时候,我都感觉不到。”纪沉落埋在他的怀里,挡了脸上的情绪,没了恐惧,假装轻松,“不过缝针的时候蛮吓人的,没麻药,我胆子大没被吓晕,还能听见针线穿过肉的嘶啦声音,让人头皮发麻,挺新鲜的,不比电影里演的夸张。”

    平时轻轻一掐都能淤青几天的人,半个手掌大的伤疤,不麻药,是怎么捱过来的?想想她喊疼都能折他的寿。

    傅序颠摩挲疤痕的手一滞,“为什么不麻药?”

    纪沉落看他,情绪大抵相同,笑:“怕把我傻了,多亏呀,平时吃药就够恶心了,我这样的聪明劲,要用在画大作品上。”

    “这时候逞能才傻,聪明劲也白搭。”傅序颠低头看她怔住,嘴里苦涩。

    “不傻。”纪沉落这句话得坚定,没有后悔,不怕那点疼,难为情的在后头。

    傅序颠还盯着那块地方,很难出口的情绪 。

    纪沉落难得不好意思,挡住那块疤,笑,“你别看了,好难看呀,像是穿线晒的咸鱼干,皱巴巴的,你挑我好看的地方看,不收你门票。”

    傅序颠抓着她的手没让她遮住,瞧着那疤痕,“好看,哪里都好看。”

    没羞没臊的话还在,两个人腻得站在窗上的鸟脚底滑,难为情地扑棱着飞走了。

    “师姐,你起床了吗?”林辛有礼貌,怕惊了人,站在门口轻轻敲了三下门,又接着:“我和师傅在楼下餐厅等你,有红豆粥!特别甜,你再不来,那群子就要抢完啦!”

    明明他最,装得像大人似的。

    “醒啦,你先下去,我马上就来。”

    纪沉落答应完林辛,翻身坐上他,捧着他的脸亲了好几口,傻笑,“快,我们去见老师,你还没正式见过他吧,我们一起吃红豆粥!吃甜的!”

    他也笑,点头。

    纪沉落兴奋,转身就跳下床,去翻行李箱,她在乎吃穿住行这种事,用的东西都要如意的,什么都要舒服称心的,生活谈不上奢靡,但是花费也不。

    每次见他总是要臭美的,这地有点湿冷,迅速化妆后,发现穿短裙遮不住膝盖上奇怪的淤红,有些懊恼,这件短裙特别好看。

    傅序颠看在眼里,坐在床边,把人揽怀里,并着她两个膝盖,笑,“下次给你垫个枕头。”

    她也好哄。

    转身又换了一件针织长裙,左挑右挑才选了两串长款珍珠项链叠带。

    “我是不是特别好看?”纪沉落在镜子边,发现他一直看着,莫名脸红也大胆诉情,求点好听话。

    傅序颠也坏啊,故意逗人,拖了半天的音,才笑着:“好看,少见一面想死人。”

    这话不假。

    腿攀他肩膀的时候,更是心肝都可以掏给她。

    ——

    到了餐厅,学生们都吃完了,已经被林辛带着去了湖边。

    老爷子本来开开心心的和老板家儿子在一起笑,一见到下楼来的两个人,又翘胡子又瞪眼,全当没看见,任纪沉落怎么喊,只当自己眼瞎耳聋,半点不敷衍,转身背手走人出门去了。

    临了还丢下一句,“别迟到了。”

    老爷子的心思明显,傅序颠不难明白。

    宝贝徒弟就两个,一个刚冒头长大的孩,还在细细栽培着,一个长相手艺天一样的好,好容易养成了,什么人都难入老爷子的眼,更何况傅序颠背景地位特殊,虽然清白,但是一二三盘算下来,当然不想徒弟不知深浅地往里跳。

    “老师不知道怎么了,总想给我牵媒拉线,我会好好和他的,他喜欢我,肯定也会喜欢你。”怕他被冷落,纪沉落红豆粥也没喝好,直给他解释。

    “你们写生的行程,我突然一来,老爷子不高兴也正常,等他哪天消气,你告诉我,我去把我爷爷收藏的字画古董偷出来,双手奉上孝敬他老人家。”傅序颠只顾笑着哄人,不怕家法,孝顺抛脑后。

    这话得又真又浑,把人逗开心了,纪沉落摇摇头不同意,“不行,这样不好。”

    差不多到十点的时候,纪沉落要走前和他,“你一晚上开车过来肯定很累,快去休息,我忙完就回来找你,我们一起去外公以前的老宅子看一看。”

    傅序颠轻‘嗯’一声,嘴边的事没来得及提,送她出了门。

    到湖边的时候,来写生的人不多,除了南大的学生,还有其它院校的美术生,其中还不乏一些高中生。

    学生们在湖边摆着自己的画具,提前准备好用的东西,坐在湖边,面对着远处的白墙黛瓦,大红灯笼,质朴纯粹的美。

    纪沉落跟了一圈,又看了一眼隔壁学校油画系的装备,眼花缭乱,感叹美术生确实不容易,一坐就是一个下午,颈椎病是常见的事。

    转念想哪行都不容易,幸运的人捡着喜欢的有天赋的,路谈不上好走,至少不糟心,少些矫情时候,有点兴致,也能闭着眼往前走几步。

    转眼到了下午,纪沉落有些急了,心里长草,天黑不好办事。

    终于等了一会儿,看了学生们的一些作业成品,纪沉落见大家都进入了状态,大概了一下明天的计划和任务,就让他们自由活动,撒欢地玩。

    随后她又悄悄地沿着街巷来到了一扇门前,也忐忑着,不知道卖荷花的老人还在吗?

    纪沉落每次和外公来宏村都错过了荷花开的好时节,但是有位老人的院子里总有好的荷花卖,饱满的荷花苞,轻轻从底部一撑开,就瞬间绽放,一大朵变魔术似的,比在池子里看还有趣。

    “哎哟,落落,你回来啦。”老爷子刚吃了饭在院子里坐着看电视,不大灵光的收音机断断续续地响着。

    “爷爷,您还记得我。”纪沉落进了院子,有些吃惊。

    “哪能不记得,苏林舟的外孙女,他就你一个外孙女,当初你出生的时候,见街见人就高兴地和人话半天,后来你大些了每年空了一回来,就来我这买荷花,这些年怎么不见你来?”老爷子指了指竹椅,笑得慈眉善目,:“别站着话,地滑着呢,快坐。”

    “爷爷,您这些年身体怎么样?”听到有人提起外公,又是相似的年纪,纪沉落难免有些难过。

    老爷子舒心爽朗大笑,“我好着呢,不熬夜不起晚,多喝水多迈步,比现在好些年轻人还精神,还长寿,一不留神可能捞着便宜能活到一百二。”

    纪沉落也笑,老人心里没烦心事,洒脱的很。

    “今天也是来买荷花的吧。”老爷子关了收音机,推开竹椅,站起来,:“来,爷爷给你看好的。”

    ……

    电视里播着击旅游纪念品黑店,尤其几个沿海地区较严重,主持人的话声不大吸引人。

    学生们都回来了,纪沉落很晚还没回来,等了半天,傅序颠急了,应景看电视,想着别是被那些卖旅游纪念品的黑店扣走了。

    他眼前都闪着纪沉落对着必须消费够三万块钱的黑字眼招牌,傻愣掏钱包掏不出的模样。

    手机震动。

    她发来消息。

    “开窗。”

    傅序颠走到窗边,纪沉落人站在一大片粉色荷花堆里,碗大的花一朵挤着一朵,她怀里抱着一大束荷花,笑着喊:“纪念日快乐。”

    高二的那个晚上,学校看大电影,美国电影《大鱼》,光明正大又偷偷摸摸地表白,傅序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朵黄色水仙花,藏在怀里直到电影结束,花也蔫了,花瓣可怜地虚折挂着送到她手里。

    她不话,也不接花,直看着他。

    再强大的人这时候都虚着呢。

    动了凡心的人,谁都这样,傅序颠也不例外。

    他以为被拒绝了,不想为难她,自顾自地悄声笑,男主角一夜之间送了女主角五个州的黄色水仙花,好不容易送你一朵,还折了,是不是预示着我们没好结果?

    在英国的时候,纪沉落想人想得难受时,就会想起他这句话,倒是有些怪他没好结果的词。

    少年哪有成年人的费尽心思步步为营,一切都是开诚布公的好,挺老土,但是她却偏吃这份狗血的浪漫。

    他只这一眼向下看,所有的情绪在盘旋喷涌,所有的回忆痴迷都是她。

    予我一枝,还你百千。

    傅序颠呀傅序颠,着了魔,失了心,迷了眼,发了疯,比鱼水之欢更刺激人,比三两下调情的好听话更让人疼,比纸诉情长的心思更酥骨头,心跳颤抖一股脑飞回了那个汹涌青涩的夜晚。

    谈情爱多好呀,美死人,给心肝腾了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