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太女与她的一干家眷以弑君之罪进了大牢, 赵云寰则成了接下来的储君人选。纵观整个朝堂,再无反对之人, 接下来就是替女皇发丧,然后准备登基事宜。
赵云寰每日里守在女皇陵前听着一干臣子或真或假的哀嚎。曾几何时,她也曾对女皇有着寻常子女对母亲一样的孺慕之情,然而随着她步步成长深入权力的中心,看透了那虚假的亲情一下,全是欺瞒与利用之后。本来就为数不多的感情,也就砰的烟消云散了。
母父之爱女, 则为之计深远。女皇定然想不到,她为赵云知铺了那么长的路, 终究也没能挺她走到最后, 反而便宜了自己。
她若晓得,只怕要气的掀开了头顶这顶棺材盖。她最想让来守陵的,也必然不会是她赵云寰。
女皇下葬之后,礼部频频进去皇女府,与赵云寰商议登基大典的细节。赵云寰有意让萧清绝以君后的身份同她一起, 遭到了礼部的强烈反对。
“陛下, 这……于礼不合啊, 萧道长他, 他身份特殊。况且臣听闻先帝曾将他下过诏狱,如今仍是罪人之身, 岂能为后?”
“爱卿有所不知。当初萧道长早已推算出边关战事将起, 朝中又有江国的眼线作祟, 为了迷惑敌军这才假意将萧道长投往诏狱, 实则是派人去了伊胪边关。萧道长他文韬武略, 又懂阵法布局, 这次与江国一战,他居功至伟。此事真伪,可去向肖老将军查证。你如此人才,岂不是我大晋之福,百姓之福。我大晋岂能放过?”赵云寰睁着眼睛瞎话,言辞灼灼,煞有其事。
“这……”礼部尚书心道我信你个鬼,怎么从来没有听到过类似的风声。面上还是做毕恭毕敬的表情:“这时间……似乎是有点对不大上……”
“嗯?”赵云寰拧眉,“爱卿何意,莫非你是觉得,先皇根本就没有此等高瞻远瞩?是故意将栋梁之材下了大狱?你可曾听过萧道长到底犯了什么过错?还是,你觉得朕在谎,为大晋立下过犬马功劳的肖老将军,也会帮着朕谎?”
“……”事实都让你完了,我什么?礼部尚书心中腹诽,然而她肯定不能女皇老来昏聩,真没做过什么明智的决定。至于肖老将军那边,不也是你赵云寰的人吗?
“但萧道长,他不是道士身份么?据臣所知,道士是不能嫁人的。”
“哦,他昨个还俗了。”赵云寰无所谓的道。
“……”礼部尚书最后挣扎道:“就算是人才,也不必非要安排进后宫。”
“那不成,放外面被拐跑了怎么办。”赵云寰瞪圆眼睛,咬牙切齿的道。完完全全暴露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呵呵……”礼部尚书无言以对,最后只得不甘心的退下了。
当天夜里,礼部尚书急匆匆的去了花朝飞的府上,然后第二日,哪怕是个阴云密布的坏天气,花朝飞还是来寻她了。
只是没有想到,她的背后还跟着一条尾巴。
来的正是花陵。
花朝飞不赞成她嫁给赵云知,但是对于赵云寰却是极为看好。无他,赵云寰杀伐果决,但对于亲近之人,总有一份发自内心的温柔。
这样的人,作为妻主,想必也不会差。
花朝飞这次来是有事跟赵云寰商议,奈何花陵不依不饶的非要跟过来。赵云寰只好让疏雨带他四处逛逛。
此时秋意渐浓,群芳凋谢,也就花园里还有几株玉面芙蓉可赏。
“哗啦啦……”
两人走上桥,忽然听到不知何处传来了水花四溅的声音。疏雨脚步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忙四处环视,寻找起声音的来源。
“天哪,这可真是个祖宗!”疏雨嘟囔了一句,丢下花陵就往桥底下的湖岸跑。
花陵没有听清她的话,好奇的提着衣摆追了上去。
只见那湖中站在一个男子,长发散乱,遮住了他低下的半边脸颊。远远看去,只能看出来他身量极高,但身材却极为消瘦。应该是刚刚从水中浮出来,全身看着都已经湿透了,慢慢的往岸边走出来。
花陵跟到岸边的时候,疏雨已经开始给那人拧衣服上的水了。
“萧道长……”花陵认得他,也知道赵云寰有意立他为后的事。待看清楚是他之后,脸色微变,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应该是不喜欢的,但同时又不得不承认,此人颜色独绝,确实很难不让人喜欢。
萧清绝乍然听见男子话的声音,颇为意外的抬头。瞬间也认出了这个公子的身份。
他下意识的就要摆出个冷傲矜持的劲来,这是他面对可能对赵云寰有觊觎之心的公子们一贯的做法。
但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阿策曾经跟他过的,他与温折玉在镇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
他过,温折玉在那里的名声极差……导致后来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多看她一眼。
“你是……?”萧清绝故作不知,在疏雨扯他衣袖拧水的时候,乍然痛呼嘶了一声,倒把疏雨吓了一大跳,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疼……”萧清绝淡淡的开口,似是不经意掀起了长袖揉捏着手腕。花陵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腕处的一圈淤青。被湖水浸泡过了,更加显得红肿。他心头惊疑,视线继续上瞟,发现他的臂纵横交错着几条陈旧的鞭伤。
“你……你的手怎么了?”花陵不知为何心中惶惶,忐忑的问道。
“无事……”萧清绝皱着眉头忍痛开口,接着防备似的看了一眼疏雨,补充道:“不关三殿下……不,是陛下的事。”
疏雨一愣,脸色也跟着变了,冷冷的道:“道长知道就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都得受着。”
起来也确实是她主子的错。若非她非要绑着萧清绝的手腕在床上胡闹,还闹得过了头。也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淤青。
花陵神色微僵,显然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地方。
又见萧清绝将手里一只攥着的一块像是木头的环佩递给疏雨,微微有些可怜的道:“这个,你给殿下。就清绝已经找回来了,让她莫要再……再罚我了……我……”
一阵风吹过,萧清绝冷的一个哆嗦,脸色又白上几分。
“主子的事,岂容我们这些下人置啄。”疏雨不冷不热的接了过去。“不过,只怕主子知道您偷偷拆了困住你锁链的事,还要大发雷霆。”
萧清绝闻言腿下一软,还好花陵适时扶住了他。
“你……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花公子。”接着,竟见他微微带着期待的表情,道“听您与殿下关系匪浅,但愿往后同为兄弟,也……也能互相扶持,互相……互相分担一些……”
萧清绝完,蹒跚着步子慢慢的走远了。
这还是当初他见的那个清高孤傲的国师大人吗?
花陵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脑袋里不停的回旋着他的话。互相扶持,他可以理解。互相分担……分担……什么?
“花公子,我们也走吧。”疏雨提醒他道。
花陵心里好像藏了只猫儿一般不停的抓挠,试探的道:“疏雨姐姐,萧道长身上的伤……”
“花公子还是不要听的好。我们主子不喜欢别人窥探她的隐私。再,哪个人没有点隐秘的癖好。”疏雨脸上冷意渐出,意味深长的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淤青,鞭伤,锁链……隐秘的癖好。
这些字眼连起来,不由的让花陵如坠冰窖。本来算母亲在与赵云寰谈完之后,找她话的,顿时也没了兴趣。
回去的路上,花陵无精采,花朝飞也是满脸不悦。
她没想到赵云寰十分固执,竟然提出若是花朝飞干涉她纳后,那她就顺便给花公子赐个婚做威胁。这种情形,她还怎么提让花陵入宫的事。
“陵儿啊……你入宫的事,恐怕要,容后再议了。”花朝飞原以为花陵会跟以前一样又哭又闹,不依不饶的。结果回头一看,花陵偏着头,一直盯在马车的窗户上,神游天外去了。
“陵儿……”
花陵忙转头:“怎么了母亲。”
花朝飞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就见花陵眉目低垂,吞吞吐吐的道:“还是,让孩儿再想一想吧。”
“……”花朝飞虽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她对赵云寰固然有结亲的意思,但还要看花陵的意见。况且以华陵跳脱的性格,皇宫那种吃人的地方,还真不一定适合他。
花陵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上床以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被人锁在一个不足人高的铁笼子里,瑟缩在一角。笼子就放在昏暗的房间里,他抬头一看,房间的墙壁上挂满了刑具,其中的一根长鞭,还在滴滴答答的滴着血。
花陵觉得浑身痛不可言,他从笼子里跪爬了几步到门前,沾血的五指使劲摇晃着铁门,不停的呼救。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龙袍的女人逆着光出现在他面前,花陵恐惧的抬起头,缓缓喊出了她的名字。
“赵云寰……”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