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乱8 “在找到心脏之前,我有两个人……
弦歌凝视着长渊:“唐闻他……真的找到了一个正确的主子吗?”
“不好。”长渊将书放下, 站起来,看了他一眼。
弦歌从他那短暂的一眼中看出了他想要的话,他道:“陛下, 我是跟着您走到现在的, 您在哪, 我就在哪。”
长渊道:“秦烛会是一个好魔尊。”
弦歌道:“我不接受。”
“我不强迫你接受。”长渊道, “选择是你自己做的,包括当初接住我的剑, 都是你自己的决定。”
这话得有些硬,弦歌没有立刻回应。
弦歌低声重复了一遍:“我不能接受。”
长渊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
“我只是在和你最坏的算,但事情未必这么坏。”长渊道, “我要出一趟远门,你镇住魔界。如果你想,可以杀了唐闻。”
要出一趟远门……
上次他这么了之后, 回来的时候, 就把关于婴勺的一切都忘记了。
弦歌咬着牙看着长渊:“血海不能去,太危险了。”
长渊笑了一下:“弦歌, 你的年纪可以当我的儿子, 可你怎么操心得像个老妈子。”
“陛下,朽翁不是个善茬,他已经坑了我们太多次。他这次去血海,不定就是引您过去。”弦歌急切地道, “刑旸还没有影,我们不如趁这些时间找到您的心脏——”
“不找了。”长渊断他。
弦歌愣了一下:“什么?”
“心脏,不找了。”长渊示意他没听错,揣着书朝着院外走去, “在找到心脏之前,我有两个人要杀。”
****
“我觉得她有点不对劲。”趴在窗外的男子低声道。
“我也觉得她有点不对劲。”趴在窗外的女子低声道。
“我的驴一开始是不是也这样?”男子皱着眉疑惑道。
“它那个脑子,你觉得它能找到酒吗?”女子道。
“唔,得有理,那或许跑圈比较适合它。”男子思忖着点点头。
“我觉得你们俩有点不对劲。”
“啪”“啪”两下,竹简在弈樵和青樱天灵盖上敲过去,二人转头看向和。
“看什么看,让她自己待着。”和瞥了一眼屋内,把窗户关好。
“可是主子,殿下已经喝了有一二三四——”青樱掰着指头算,“——七坛了。这可是用七眼泉酿的桃花酒,她不会喝死吗?”
“喝死了正好免遭天谴。”和看向弈樵道,“她这会儿觉得烧是正常的,先前你的驴也是这个反应。”
弈樵道:“可我的驴选择了追着兔子跑。”
和:“你要让她也追着兔子跑么?”
弈樵回忆了一下婴勺时候刚到洛檀洲来修行时,每日折腾那些白兔的场面,大发善心道:“算了,还是这样清静点。”
青樱不太放心地再推开窗户往里头看了两眼,然后把窗户关紧,随着和走进长廊:“主子,这新法术看起来对殿下身体里的印是起效的,但要多长时间?”
没等和回答,弈樵便道:“这不好,有可能今晚就成了,有可能一直都不成。”
青樱:“啊?”
和道:“先前我们用他的驴试了几次,但那些印到底是渺祝种的,和四境轮这个多少还是有些区别。”
青樱有点泄气。
弈樵安慰道:“倘若这印拔不出来,她被吸回了四境轮,或许还能不被天雷劈死。”
青樱并没有被安慰到:“可如果殿下回了四境轮却依旧被天雷劈死了,我们连她的尸首都找不着了。”
弈樵想了想:“倘若真被天雷劈死,本来就是找不着尸首的……哦不对,她已经没有身体了,就这点魂魄,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青樱想到那个场面,含泪瞪他,想要掐死这位上了年纪的上神。
和道:“你们方才看她,还有什么其他状况吗?”
青樱道:“殿下不太理人,但我探了探,她好像没有疼痛。”
和点点头:“这个法子得记下来。”
青樱:“就这样把殿下留在屋里吗?”
和:“随她吧,她想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找几只兔子跟着她,别回头刨坑躲没影了。”
青樱抬手招了招,不远处草地上几只白兔面面相觑,丢下身前正推着的雪槠树叶,蹦了过来,立起耳朵仰起脑袋等吩咐。青樱蹲下身,在它们脑袋上挨个摸过,后者便蹦去婴勺屋里了。
青樱道:“希望殿下不要有大碍。”
和道:“四海八荒我就没见过几个比她还抗造的,即便没了身体,也不用担心。”
“我的驴用了法术之后的那几日,连看见兔子都想啃,见着海水都觉得是温柔乡。”弈樵摸了摸下巴,气定神闲地道,“但我看这丫头的模样,好像还挺乖巧的么。青樱你年纪怎的如此操心。”
青樱不放心地喃喃道:“可你的驴没喝酒啊。”
……
…………
自从昨日弈樵与和同时在她身上施了法术,婴勺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对劲。
好事在于,原本她并不晓得那个劳什子的四境轮印在了自己身上的哪一处,现在感受那法力的作用,倒是挺清晰的。
坏事在于,这印好像全身都有。
师父和弈樵常常凑在一起研究新法术,从前都是那弈樵那头驴做试验,今日轮到她,这才明白那驴脾气坏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原本就属火,且是整个西南荒讹兽一族中最属火的一只,当年在天宫徒手偷昴日星君的火种都不在话下,今次却觉得身上烧得慌。
这烧并不是烫,而是某种在皮下蔓延的有一定限度的热,就像泡在热水里刚出来那会儿,想要张口喘气散散热,还想出去吹风。
除此之外,她暂未觉得这些遍布全身的印有被拔出来的征兆。
婴勺起先在外头绕着雪槠树走了一大圈,吹了风却没有好转——或许因为这夏天的海风并不怎么凉爽——她一路遛遛跶跶地来到了宫殿的背后,一眼相中了那通往酒窖的地道,下去之后,又一鼻子相中了她师娘从天宫带过来的桃花酿。
龙变梵度天的七眼泉,是天宫二十九天的孕灵之地,从来不让人随意进入。那泉水甘冽,滋养了二十九天以上所有的花草,还有生在那儿的神胎。
七眼泉,配上七眼泉边的蟠桃,这酿出来的酒一直是天宫的绝美之物。只是这酒后劲有点足,寻常宴席上并不把它拿出来,婴勺很少能喝到,谁知道师父这里有一整窖。
她蹲在地窖里开了一坛酒,深深地嗅了一口,克制地饮了半口冷酒下肚,顿感四肢百骸都舒坦了。于是克制地一手拎了两坛子回到地上,正巧碰上来寻她的青樱,又克制地请青樱帮她再拿几坛回屋。
后来的活儿就交给兔子们了。
婴勺觉得自己一个喝了酒的人,最好别在外头乱晃,失足落下海还是事一桩,若是被东海的人看见洛檀洲上有个一边喝酒一边围着岸边撒欢的疯子,那就太不成体统了,于是她很懂礼貌地让自己待在屋子里,不随便出去。
只是她得有些菜佐酒,青樱最体贴不过,给她做了一大桌子菜,婴勺闻见香气顿时就满足了。她盘腿坐在席子上,胳膊肘抵着桌面,手掌拖着腮帮子,一边夹菜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窗外绝美的洛檀洲,回想自己过去万年来的日子,好像从未有像今日这般舒坦。
只是这消火的方式好像选得略有差池,这酒喝下去的时候凉爽,可过了那片刻,就更热了。而越热她就越饿,有时连屋里的兔子差点看成个大白包子
罢了,有这么好的酒喝,就不要计较这些了。难得师父不计较自己刨了她的酒窖,这几日自然要可劲儿来。
婴勺酒足饭饱了,就窝到床上去趴着。
这屋子是她自个儿的屋子,床也是她自个儿的床,和与青樱一直把这里理得很好,屋里什么都没有坏,也没有落灰。一切都和三百年前自己离开的时候一样,枕头和床褥的布面都没换过。
只是被褥上没了她的味道,不过没事,睡一睡就又有了。
婴勺在被子里蹭了蹭,咂吧咂吧嘴,满脸红彤彤地睡了过去。
这期间和进来看过她两次。大约是怕她被自己憋死,从此一世英名扫地,婴勺感到自己被人从被窝里刨了出去,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有人摸了摸她的额头,继而听见和的声音“怎么这么烫”,然后有酒坛子被碰倒的声音,紧接着弈樵叨叨着“把这些玩意儿给她搬出去”,酒坛子于是开始在地上滚动——估计是白兔们又被使唤了。
被夺走酒的婴勺在睡梦里嘟囔了两句,被和无情地在脑门上敲了一下,然后安分了。
大约是和对她有些担忧,或者是青樱,婴勺感到有人搬了个凳子坐到床边。她嫌热蹬掉了被子,有人给她盖上,再蹬掉,再盖上。等她第三次蹬掉,对方放弃了,给她换了个轻薄的毯子,婴勺总算安分了点,翻了个身冲着墙里睡。
然而她越睡越饿。
师父这个法术着实不靠谱,按照这样发展,她还没被天雷劈死,就被自己胖死了。
婴勺在床上辗转反侧,饿得眼冒金星,睁开眼,眼前的床边正搁着一只白色的包子,她费劲地往前挪了挪,将嘴凑近了那包子,张口,狠狠地叼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