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大乱9 “松嘴。”
长渊是在第二日赶到洛檀洲的。他来的速度不算快, 没赶上和对婴勺施法,但赶上了婴勺喝酒喝得神志不清。
长渊在和处做客做得很勤,有自己的屋子, 但他没去。到洛檀洲的时候, 外头一个人都没有, 长渊往宫殿里走去, 前往婴勺的住处,老远就看见那房门大开, 一只只白兔勤勤恳恳地滚着空空的酒坛子翻过门槛。
他数了数,一共十个。
好家伙,谁这么能喝。
他在长廊里往旁边让了让,等白兔们推着酒坛子过去了, 在风里便闻见了那大开房门中飘来的酒香,循着和与弈樵的交谈声来到门前,才站了一会儿, 就快被那酒气给熏得晕过去。
他靠在门边, 看见了和把婴勺从被窝里刨出来,好歹让她把脑袋放在外头。
“嚯。”
和瞥了他一眼。
弈樵在旁边看热闹:“这崽子真能喝。比广胤还能耐。长渊, 你不行吧?”
和:“把自己喝趴下可不算什么本事。”
长渊道:“你们给她喝的什么酒?别喝傻了。”
“啧啧啧。”弈樵道, “你的什么话,我们哪里会哄她喝酒。”
长渊道:“她以往没这么贪酒喝。”
和道:“别提了,那法术作祟,先前他那驴也是这个反应。不过驴可比这丫头可好管教多了。”
长渊唔了一唔, 表示赞同。
弈樵见长渊杵在门口,问道:“你来这里是吃包子的么?不巧,包子都被这丫头吃完了。”
和瞥了弈樵一眼,觉得他脑子不好使。
弈樵巧妙地抓住了和那道仿佛瞧智障似的目光, 福至心灵,这才想起来,一拍手:“哎呦对了,忘记你俩成亲了是吧,这可是天界和魔界的大喜事,恭喜恭喜恭喜恭喜。”
然而长渊只看着和。
和给婴勺理了理被子,回过头来,双手环胸,扯着嘴角看着长渊。
略有一丝尴尬。
弈樵道:“这样,你先叫她一声师父来听听。”
长渊瞥了一眼弈樵:“她现在觉得自己家种的白菜被猪拱了,我是不是该躲一躲?”
弈樵觉得他的精神不够执着:“你都上赶着送上门来找抽了,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长渊:“这话寓意不好,我如今的路已经够黑了。”
和:“魔界乱成那样,你来做什么?这儿没饭给你蹭。”
长渊摊手:“我的意图还不够明显?”
和:“你想清楚了。成亲这事你能玩,婴勺不能。你若是有动摇,就把红线解了。我去同月老,一句话的事。”
长渊看向弈樵:“你的意思呢?”
“你成亲,问我的意见做什么?”弈樵想了想,虽然碍于和在场,却还是勉强做了最后的挣扎,“我的意见嘛……我虽然不是很服老,但这把年纪了,也想做做你爷爷辈试试。”
长渊点头:“行。”
弈樵对和道:“他行……等等,你行?!”
长渊耸了耸肩,看向和:“我这个决心下得不,二位能通融通融,让我留在此处片刻么?”
弈樵不知怎么的,觉得牙酸,但看见和那张黑脸,又不敢话了。
和再弯下身摸了摸婴勺的额头和脸颊,叹了口气,走到门边的时候不太友善地盯了长渊一眼,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他,有那么点威胁的意味,然后走了。
长渊将目光转向了床榻上。
弈樵看着长渊的眼神,莫名地觉得在这气氛下,自己再待下去有点不合适,于是也提着衣裳下摆,提起地上最后一个没开的酒坛子,溜走了。
长渊关上了门。
他来到床边,拨开婴勺脸上的长发,以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再碰了碰她滚烫的脸颊——脸热脑袋却不热,不是发烧。
不用凑近,他都能闻见婴勺身上浓重的酒味——这丫头现在翅膀硬了,不太好了,若她年纪稍微点,恐怕会被和吊起来抽。
长渊皱了皱眉,把窗户开,想了想,又拉上了窗帘,拎了条凳子搁在床边。
他在房中随手翻了翻,半张纸都没翻到,于是又出去,找和借话本。
和不是很愿意理会他,他便自己在书阁抽了两本,回到婴勺的房间,在床边坐下,就着婴勺呼吸间那令人嫌弃的酒气,开书翻阅起来。
这一坐,一日一夜就过去了。
长渊觉得这姑娘大约是投错了胎,该是个神猪才对,这么能睡,睡的时候还砸吧嘴,睡相也堪称离谱——他还没见过哪家走兽在化为人形之后还四肢蜷曲地趴着睡的,简直睡成了个猪崽样。
这么长时间里,婴勺身上的酒气略散了些许,热气却一直未降,长渊干脆开着窗,也不怕她着凉。
期间和与青樱各来查看过一次。长渊不太明白他们这个法术是个什么门道,但见和没有很担忧,便基本放下了心——顶多就是没用,不至于对婴勺有什么伤害。
这丫头最近一阵子本来就命不太好了,别给她添别的磨难才好。长渊如是想着,实在困了,便将书搁在了床边,靠在背后的床头柜睡了。
谁知,他还是所料失误——这丫头不该属猪,她本该属狗的。
被婴勺一口咬在手背上的时候,长渊正做着梦,在惊醒的那一刻,他已经完全忘了梦里的情景,只有疼痛从手背蹿上脑门,让他猝不及防地清醒了过来。
在看清形势之后,他抹了把面,脑门上的青筋略延迟地蹦跶了起来。
婴勺以蜷缩的姿势,从薄被里伸出了脑袋,张着嘴,嘴里叼着他的手背,那眯缝着的双眼中就写了四个字——神志不清。
这口咬得过于果断,长渊觉得自己的手背在流血——好久没有狂徒敢对他做这等无礼之事,他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该采取什么手段对付这凶徒,只象征性地动了动那只遭遇不测的手。
谁知那狗不仅没松嘴,还咬得更紧了。
长渊感受到了婴勺的犬齿,他没把痛挂在脸上,而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叼着自己的人,用另一只手摁住了她的脑袋——
“松嘴。”
婴勺听不见人话。
她只觉得到嘴的包子居然不肯给她吃。自己活了万儿八千年,还是头一回碰见如此倔强的包子,令人十分的火冒三丈。
于是长渊便见这人再一次对自己采取了行动——她从被子里伸出了两只手,把自己的手给摁住了。
那牙齿稍微挪动了个地方咬,啃来啃去,表情很凶。
长渊:“……”
这事儿如果传出去,会成为天魔两界的笑柄。
但这并不重要,关键是他确实被咬得很疼。
于是他捏住了婴勺的下巴:“你,松嘴。”
中了法术且喝上了头的婴勺是个纸老虎,无力反抗,愤懑地松开了牙。
长渊看着自己手背上深深的牙印和口水,面露沉思。
他正思考着自己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便见婴勺揉了揉眼睛。
他以为这丫头终于清醒了——一旦清醒,她必然会对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感到无地自容,而长渊素来不是一个口下留德之人,羞辱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然而——
婴勺格外气愤地盯了一眼他的手,然后一头缩回了被子里。
很好,她倒是还生气了。
长渊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不太成功地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略大了点声:“起床。”
被子里无人回答。
长渊重复了一遍:“起来。”
婴勺闷闷地拖长了声音:“不起。”
长渊:“为什么?”
婴勺:“为什么要起?”
长渊:“你不饿么?”
婴勺:“可以在床上吃啊。”
长渊觉得她的竟然有理。
但作为一个从来不在卧室里吃饭的人,他还是本能地抗拒了一下这个场面。
婴勺继续道:“为什么包子要我起床吃饭?”
她的声音无比纳闷,长渊仿佛能感受到她的脑子陷入了某种奇怪的逻辑,这个问题确实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婴勺:“包子不给我吃。”
长渊不想再和她太极:“我是长渊。”
婴勺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话,依旧陷在自己的疑惑里,疑惑到甚至有些委屈:“包子不能吃吗?”
长渊的耐心告罄:“出来。”
婴勺喃喃道:“包子不能吃,但是长渊能吃吗?”
长渊耳根子一麻,被她这厥词惊了一下,甚至短暂地驱散了他的不耐烦。
婴勺:“好像可以。”
长渊:“不……”
婴勺忽然掀开了被子。
长渊见她那衣衫不整的模样,眉头才皱到一半,忽然被一只手臂勾住了脖子——那力气大得出奇,将他的整个上半身都摁了下去。
下一刻,婴勺一口咬在了他的嘴唇上。
一开始,长渊没有动弹。
仿佛失了魂一样,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另一双模糊的眼睛。
紫藤花味道的风吹动窗帘,屋外的阳光漏进来,落在床前,和长渊的肩膀上。
被赶出门外的白兔们大大地蹲在门外窗下,摇摇晃晃地叠着罗汉往窗户里头探,还没扒上窗框,就散了架,摔成一大团叽叽喳喳的毛球。
就这样,屋内的二人安静地接了一个带着桃花酒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