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降魔3 讹兽艰难地开口:“想走?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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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门山讹兽王姬的神火, 六界之中,除了水神吴江,谁也浇不灭。江疑乃吴江座下亲传弟子, 是天界近几万年来少有的生来神胎, 虽然平日里放浪形骸些, 本事却该学的都学了。

    随着江疑的到来, 河流灌满干涸的河床,滋润漆黑的焦土, 火海的蔓延及时得到了控制,也终于让他们发现了婴勺的所在。

    然后,江疑发现自己的本事还是没学到家。

    他被拦在结界外面了。

    要是结界,江疑也不那么确定, 眼前这东西看起来更像是个阵法……他忍着灼热勉强凑近了观察,只见半张扭曲的人脸在那火焰结界上飘忽而过。

    他了个哆嗦,看向另一边一个单翼的鸟人正不畏灼热努力地想要砸碎这个阵法, 他摇了摇头, 抬头看向上空。

    上官怜举着荷伞——因渡不到冥河的怨魂太多,此时那荷伞变得前所未有的大, 如天空中的一片绿云——干着她这辈子成仙以来最累的苦力活儿, 收拾那些数也数不清的亡魂,脸色非常不好看。

    江疑又了个哆嗦。

    倒不是因为上官怜的脸色,而是他看见,那空中乌云密布, 其中已雷电交加,不知何时便会劈下来。他能感受到那雷电之中蕴含的可怖之力,光是看着便觉得心神颤抖,绝非等闲神仙能抗衡。

    他望向那被火围绕的法阵中的人, 气沉丹田,大吼:“殿下——!快——跑——!雷要劈了——!”

    即便江疑的呐喊响彻云霄,婴勺也没听,或者,她听不见。

    沉玉向来体面的白袍上落满了碎石和灰尘,缠住他手脚的藤蔓毫无松动的趋势——他在这紫藤花上感受到了洪荒年间的神祇之力,已猜到这是从哪来的。

    但这不重要。

    即便讹兽王姬有天界尊神撑腰,刑旸也是天界必杀之人。

    方才二人砸在废墟中之后,他尝试用一根玉楔在婴勺脑后偷袭婴勺,想要钉穿她的头颅,却没能得逞。婴勺头一歪躲过了这一击,沉玉却因为被束缚住闪避得不够彻底,耳朵被划了一道口子。

    他听见了外面不知什么人大喊的有雷电,斜眼瞄上空,果然,浓云层叠覆盖了整个凡是,其中包裹着迅猛的银光,正往他们所在的方向汇聚,似是要降天雷。

    这场景让他回想起不知多久以前,有一只不心放出了邪物刑旸的金乌——这什么年头了,难道是他杀死太多凡人,要降天谴么?

    若真如此,他可不能在此久待。

    只是此时他与婴勺如同街头扭的混混,相互制住对方死不撒手——主要是婴勺不放开他。这熊熊燃烧的降魔阵比方才沉玉亲手起的毫不逊色,他在被拉进来的那一刹那便与婴勺感同身受,仿佛四肢都被重锤过,已经不怎么听使唤了。

    但婴勺现在看起来使唤得很好。

    沉玉凝视着她的右侧胸口,那里的衣衫被悉数染红,插着一只手——是她自己的,覆满白毛,讹兽的爪子。

    婴勺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却又咧着嘴挂着一抹来源不明的笑,显得有一丝疯狂。

    她的爪子在自己的胸腔里搅动,像是在寻觅什么东西,握住,鲜血淋漓地拿出来。

    于此同时,尚在雷云之上的长渊蓦地弯腰,握住胸口。

    就在那一团血糊糊的东西脱出婴勺的胸腔的刹那,婴勺的眼神顿时混乱起来,她的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喘息,放开沉玉倒向一边,用神火将手中之物护住,使出全身力气一扔——

    “江疑!给我接着!”

    那牢不可破的阵法从中间豁开个口,仅容那块东西通过,后迅速合上。

    江疑不知婴勺扔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因有火相护他不敢用手硬接,召了一道水线将其稳稳托住,待看清那东西的样貌,他哆哆嗦嗦地扯起了嗓子:“长、长渊陛下——!”

    降魔阵中,沉玉身上的紫藤萝松开了。

    他知道不是婴勺放开了他。

    而是对面这人已经不是婴勺了。

    “婴勺”感到领口有个东西突然发烫,拎出来一看,是个海螺。

    她轻蔑一笑,将其扯下,摁碎,随手丢开。

    洁白的海螺上沾了她自己的血,破碎地滚落在地,慢慢失去了热度。

    降魔阵也在迅速消散。冥河水化作的大雨穿过一个个逐渐扩大的窟窿落在阵法里,火焰与怨气一同消散在风中。

    玉无更总算逮找了机会,落下来挡在了沉玉跟前。

    但沉玉拍了拍他的翅膀:“走吧。”

    玉无更飞快回头:“城主?”

    沉玉:“把他们都带走。”

    他指的是幸存下来的北境人。

    玉无更胸中充满焦急与疑惑,但他从来没有违背过璧城主的命令。

    他咬着牙:“是!”

    玉无更带走了所有北境人。他们出不去这个凡世,但尽量远离了沉玉所在的地方。

    雷鸣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在沉闷的电光下,沉玉脸颊的皮肤渐渐变得剔透,不似人皮,却像是某种上好的玉璧。

    “婴勺”——眼下是刑旸——眼珠此刻比以往都要黑,如死寂的暗夜:“我们第一次见。”

    沉玉周身荡漾起无色的波纹,长长的线条在虚空中骤然射向“婴勺”:“没有第二次了。”

    然而,就在他出手的那一瞬间,一股莫大的吸力将他与“婴勺”的距离骤然拉近,沉玉没料到自己竟毫无还手之力,微微睁大了眼睛。

    刑旸终于动用脸部的肌肉,做出了一个久违的“笑”的表情:“确实,不需要第二次了。”

    云层之上。

    江疑素来不会架,更别对抗天罚。他不敢接近雷云,只远远地朝向长渊盘坐着的背影,不知为何,他乍一眼以为那是西方的佛祖。

    然后他便自己嘲笑了自己,魔尊,佛祖,自己今日大概是劳碌太多,脑子已经不好使了。

    他摇了摇头,喊道:“长渊陛下,您还好么?”

    长渊望了他一眼,起身掠至他跟前。

    江疑:“陛下,您脸真白。”

    长渊:“拿来。”

    江疑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颗寂静的心脏。

    长渊将其接过,江疑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心在前者手中消失了。

    长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江疑:“陛下,您如此拖延天罚,恐有大危,您……”

    长渊睁开眼,望了一眼雷云,再回过头对江疑道:“想办法,别让他们任何一个人走出宝积寺的范围。”

    指的是婴勺和沉玉,还有附身的刑旸。

    江疑咽了口唾沫:“陛下,您这是不是太为难神了,神……”

    长渊:“不止你一个人。”

    江疑顺着长渊的视线回头看去。

    密密麻麻的军队从天而降,清一色黑色铠甲,杀气腾腾。

    这不是天界的军队。

    江疑再定睛努力看清那带头的人。

    女的,高扎马尾,手里一束长鞭。

    他再次咽了口唾沫。

    得,女魔头,罗织。

    此时地上的废墟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先前宝积寺大殿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碎石木块中隐约还能辨认金佛塑像的残片。

    沉玉和刑旸滚落在深坑底部,周身充斥着狂暴的法术,二人却几乎毫无距离地厮在一起。

    沉玉已经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淡定。

    婴勺找回了自己的讹兽金身,又得朱厌尾羽,此刻正是全盛时期,尚且需要借尊神之力才能控制住他。而这刑旸,不过是附在她身上的一枚残缺心脏,不仅没有恢复法力,还得借婴勺的身体存活。然而就在这枚心脏面前,沉玉根本无法自控,他的身体仿佛在凭着刑旸的想法行事,即便拼尽全力抗争,却依旧被拉到了刑旸跟前,对方掐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泛起乌黑的光,摁在了他的心口处。

    刑旸要他的身体,也要那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的心脏。只有这样,刑旸才能重新完整。

    沉玉的法术击中婴勺的腹腔,后者猛地吐了一大口血,却丝毫未影响刑旸的动作。

    不远处,有新的不速之客降临,但二人都无暇他顾。

    沉玉的眼神逐渐失去了光彩,浮现自嘲。

    他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能摆脱今日的噩梦。他躲在四境轮中十几万年的日子,都算是偷来的。

    都是徒劳。

    像是卸下了什么,沉玉瞳孔的黑色也消失了,变成了与皮肤融为一体的白玉色。他整个人此时就是一尊人形的玉璧,紧接着,从刑旸接触的胸口处,有血红色的线条逐渐延伸至全身各处——这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个人,而像是一件器官。

    就在刑旸即将要将自己转移到沉玉体内的那一刻,一切忽然停止了。

    沉玉蓦地睁眼,见眼前不再是婴勺,而是一只全身雪白布满金色火焰纹路的讹兽。

    讹兽艰难地开口:“想走?做梦呢。”

    沉玉一下子辨别出来这是婴勺在对刑旸话。

    此刻,刑旸正与婴勺的元神激烈地争夺着身体。她铤而走险在此刻出手,赌的就是刑旸对她的兽形掌控力比之人身大大削弱。

    迟迟未曾落下的雷电已有肆虐之势,一道电光撕裂天空,裹着天地之怒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大地断裂,河水奔涌。

    魔族军队在罗织的带领下滞空停住,江疑以水为界划出宝积寺的范围,升起一堵高高的水墙。

    罗织注视着下方的婴勺二人,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布阵。”

    江疑愕然。

    罗织手中的物件竟然是只木鱼。那东西虽,声量却大。此刻她的木鱼声充斥着天地,千万魔族跟着木鱼声连续不断地开始念诵金刚经。

    声势浩大。

    若非这些人即便诵经时也依旧杀气不减,江疑差点以为自己在梵境听讲学。

    罗织在诵经,魔族的军队在诵经……而那木鱼,怎么看怎么像是佛祖禅修时用的那一只。

    江疑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天际,那封锁了这个凡世数万年的结界,散为密密麻麻的无数梵文字,飘入凡世之中,于江疑的水墙内重新联结。

    宝积寺此刻真正被佛光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