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黄石堡垒 白色消失,出现了真正意……
白色消失, 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堡垒。重明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有看到颜色,毫不起眼的土黄色,此刻如同他的救星一样, 让他看到生的可能。
曾经的力量仿佛泉水开闸, 疯狂往身体里涌入, 越靠近那座黄石堡垒, 力量回归的越多。
意识到这点以后,重明发了疯似的往里头冲, 一边走一边挥舞着术法,掌心放出万丈光芒。
他的毛全长回来了。
不仅如此,从双腿,手臂, 到最后的鸟首,逐渐变作人形。
李道也松了一口气,浑身的紧绷撕裂感消失, 开始变得自然。
她紧跟重明身后, 见他高兴难以自持,不免随他一起, 指尖掐出一个法诀, 肆意横扫。
手指轻轻一捻,还没来得及高兴,心又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看着前方疯狂向四周扫射的重明,眉心一痛。
无穷的神力涌向外界后, 得不到任何回应。
如一阵柔风轻拂,只能带着一星半点的白沙跳动。
像是被吸收进去,不动声色地慢慢容纳,完全不见踪影。
李道一咬牙, 运起法力追到重明身边。她一把握住重明还想发力的手,对他:
“不要浪费灵力了。难道你没发现,用完的力量,再也没回来!”
重明手一顿,指尖的余威来不及收回,消散在四周。
此时此刻,他才察觉到回归的力量,在又一次逐渐消失。
这一次,消失的更彻底,不像是被封印的那种感觉,而是被掏空了一块,无法填补。
刚才肆无忌惮的发泄一下化作憋屈,像在自找死路,偏偏一切都是他作的,和别人无关。
一时间,格外愤懑起来。
“怎么回事?”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问道。
李道心里叹了一口气,但凡他的武力值能带点脑子,也不至于当年被她压着。
“你早该想到,流沙之源哪有那么好的事?要是一下就让你力量回归,随随便便找到出路,我们走的这一路,又哪来的白骨皑皑?”
“我们走的太顺遂了。因为太过顺利,力量又回归的太过突然,才更该警惕。”
想到刚才重明那又跑又跳一蹦三尺高的得意样,李道没好气,“这里就一条路,保不齐外头那些骷髅架子前辈们也走过。现在该想想,剩下的力量要怎么用。”
“还有,万一我们能走出,在这里用完的力量,是不是在外头也永远消失。”她沉声。
思及这一可能,重明终于开始害怕。
饶是如此,还嘴硬的自我安慰,“我们和外头那些怎么一样?他们还不知是什么阿猫阿狗?我……”
李道断了他的话,反问,“可能吗?要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流沙之源的名头是如何流传出去的?”
她神色复杂,“就是因为当年折在这里的,全都是响当当的一方霸主,才会让平地起流沙的恐惧深深刻在我们记忆里。”
“那现在怎么办?继续往前走?”重明把决定权交给李道。
“其实,如果不动的话,以我的神力,还是能挺很长时间。”
李道讽刺他,“一天天倒算日子等死吗?”
“我告诉你,外头那些,保不齐就和你想的一样,结果疯了又疯。你看看地上的白骨,是不是好多不完整?”
“还记得你的话不?你想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看,前辈就在那儿。”
“一点点燃烧无穷的神力消耗生命,在无边无际无色的天地里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重明,如果是我,我就疯了。”
她扫了重明一眼,很满意他被吓到的苍白的脸色。
“还有很多事要做,不会让你闲着的。”
“比如,出口在哪里?”
“再比如,是谁让我们被卷到流沙河里?又是谁,把流沙河搬到西南。”
她神情阴沉可怖,明明已是颓然无力束手无策的境地,脑子里想的,却还是要狠狠扳回一成。
“流沙河,不是自然生成……?”在李道冰凉的眼神下,他问的越来越声。
这眼神,看他跟看个一点不中用的傻子似的。
“上千年都没出现过的东西,就我们霉运当头,霉星高照,好死不死给遇上了,你信吗?”
重明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接下来的话,差点没把李道气死。
“我信啊。你倒霉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回顶多算我命不好,出门没看黄历就和你一起。”
“这不,”他摊手,“遭报应了。”
“你!”
重明见她吃瘪,心情瞬间转好,“别否认,你倒霉是确定的事实。就看看上次和有去出门,你被白泽阴的,啧啧啧,我都不稀得你。”
“别的神仙都是给别人带来福气,偏你,粘上了就倒霉。扫帚星君的位置早就该和你换换,不然你多名不副实?”
“闭嘴!”
二人吵吵闹闹继续走,黄色的堡垒越来越近。
当进入那方寰宇,他们眼前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灰白色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沙石的黄色。
巨大的岩石,一块足足三人高,站在底下显得无比渺。
通体粗砺,手掌摩擦过去,刮的有点疼。
“轰隆”一声巨响,高墙平地升起,乱石翻滚,墙体游走转移,声音震耳欲聋,持续良久。
等到安静下来,才发现他们的路已经被彻底堵死。
上下前后左右通通被巨石封死,把他们死死关在里面,缝隙被严密贴合,甚至不能找到出气口。
重明往两块石头的交接处扣了扣,丧气道,“没用,露出来的口子还没一寸长,封太死了。”
“李道,这会儿比刚才还糟。起码刚才,我们还在外头,还能看见天,摸到地,前后左右随便舒展。”
李道语气平淡,“你现在也可以舒展。这地方大不大,不,你就算化作最大的原形,也能在这里当球滚。”
重明嘴巴闲不住,一刻没得停,“李道,这样的空间,你有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他故弄玄虚的模样真欠。
“有话直。”李道没看他。
重明,“以前,我还当大王的时候,找木家帮我修过一个牢房。”
“我让他们穷尽所有,不得藏技。明我要关押妖魔。”
“所以呢?”重点在哪儿?
重明咳嗽一声继续道:“和这里有某些共通之处,只不过……”
他一再停顿,像书人一样欲言又止吊人胃口。
李道听的眉心突突直跳,眼见她要发火,重明才赶紧:“只不过我当时还给牢房加了一项。每一面墙壁都可以往里推。”
他手“啪”合了一下,“大概就是这样,能完整压住,把里头的妖怪压成肉饼给我下酒。”
“当时可给厨子省了不少事。”完,不忘很得意的补充一句。
李道面如锅底,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上面,“你这个?”
话音刚落,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差点把重明摔倒在地。
紧接着,地面开始缓缓上升。
与之对应,头顶的那面墙也开始慢慢下沉。
“居然真是这样!李道,老子跟着你真倒了八辈子血霉!忒娘的,老子一直都是吃饭的那个,跟着你没饭吃就算了,还得给人当盘菜!”
重明叫骂声不止,听的李道无比烦躁。
“别抱怨了,这么多废话有什么用!还不如想办法让它停下来。”
“从进来起,没碰过任何机关,怎么让它停!这玩意儿就是奔着让你死才造出来,除非它里头没东西,不然根本不会停!”
“谁造个机关还给留条生路?脱裤子放屁的事儿没人干,都是往死里整!”
“我……啊!”
重明脚下一空,尖叫的余音回荡在空旷的室内,地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洞,二人摔了下去。
等他们捂着脑袋坐起来,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心头一喜。
大片大片的单色调不见了,世界有了缤纷的色彩。
他们像是站在一座城墙上,又像是一座城堡的顶部。
从高处往下看,底下人群熙熙攘攘,一派市井生活的悠然之态。
重明激动道:“我们无意中回到人间了?”
他喜形于色,“早过我命好,和你这个倒霉蛋不一样,连流沙之源都困不住我!”
他仰天大笑,一撩衣摆,姿态十足。
重明一步步往下走,他神态放松,惬意怡然。带着长久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的那种释然感。
可一切落在李道的眼中,显得无比恐怖。
他傻了,疯了,如困兽般被囚禁却不自知。一只常年被圈禁的兽,也和他一样,会在浅浅的一方天地中跋扈嚣张,自以为拥有了整个天下。
李道看见,重明在围绕堡垒团团转。
他一圈圈走来又走去,仿佛得见即将逃出生天,脸上带着无限憧憬。
他和李道永远保持同一距离,以她为圆心在圈。
另一边的重明,从李道震惊的表情中读出了不对劲。
他一直向下走,可距离好似从未缩短,宛如同一幅景从不同的角度看去。
而当他走向李道时,却能明显感受到靠近。
耳边传来众生的话声,吵吵闹闹。
卖包子的收了两个铜板在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卖糖葫芦的贩走过巷子,后面跟了一群玩闹嬉笑的孩童;学堂内读书声朗朗,朝堂里几位老臣在据理力争,农家院里狗吠鸡鸣……
众生相朝他扑来,他却抓不住。
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
重明停住了脚,踉跄后退半步,笑容中带着崩溃和些许癫狂。
“沙漠会有海市蜃楼,下面,也许是独属于流沙之源的蜃景。”李道。
“困在这里的人们怀着对人间的向往冲下去,却始终悬浮在云端天际。”
“能看见,无法走进。”
“这一切都是假的,重明,别走了,回来。”
李道将之点破后,重明彻底疯了。
他麻木地把灵力扫向四方,毫无保留。
“重明,你疯了?!”
“你会因为力竭而死的!”
李道想阻止他,却被他推开。
他喊道:“我受不了了!既然在这里只能等死,倒不如让我早点死了的好!”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我甚至不知道天上的光从哪里来,为什么长久不败。”
“这里没有日夜,我连倒计时算着自己离死还有多远都不行!”
“对!我就是熬不住了!你熬去吧!我找死行不行!”
“额!”一声闷哼,重明重重倒在地上。
李道用枪尾给了他一棍子。
她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脑子不好就容易冲动,等醒过来,还不知得多后悔浪费力量。
重明的精神状态从亢奋,到嚣张,到志得意满,再到绝望崩溃,只经历了短短片刻。
李道还挺幽默地想:要是人生能像重明的状态一样,一辈子得该多多姿多彩?
半天都够把别人半辈子经历完了。
等重明醒过来,果然开始后悔。
他捶胸顿足,捂住胸口哭他失去的神力。
李道很安静的等他哭完,一句话也没安慰。
重明控诉她没人性,她还给重明补刀绘声绘色的,原模原样表述重明当时的话。
“对!我就是熬不住了!”她指着重明的鼻子道。
“你熬去吧!我找死行不行!”然后手开始胡乱挥舞,做出放肆挥洒神力的豪迈样。
重明脸色更难看了。
玩笑之后,李道对他:“我们不会死在这儿,放心吧,一定有出口。”
重明不信,“白岩蛇靠自己找,外头的死人又不是假的,难道他们都找不到,就我们聪明?”
李道嗤笑,“如果这里是真的流沙之源,我们自然走不出去。”
“可,如果不是呢……?”
重明手一顿,旋即否决道:“不可能,流沙之源怎会假?这玩意儿谁能假冒?”
话一完,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是代家!”
“代家能控制土地,流沙之源本就生长在地面,自然受他家控制!”
李道轻笑,“看来你还没傻透。”
“不过你猜错了。”
“流沙之源属于上古鸿蒙,力量甚至在你们这些神兽之上。就凭代家,想控制流沙河,你还真是高看他们了。”
“这里最多就是流沙之源的外围,或者是借助源头力量造出来的幻境。破它,找到关键的节点,我们就能出去。”
“还有,”她声音瞬作低沉,“为什么代家要和我们作对?”
“会这样找上门,该是把人得罪死了才对。可我不记得得罪过他们。”
重明:“会不会不是代家?只是家族的力量被人偷走?”
“为什么这么?”李道问。
重明:“你躲在客栈里不知道,我听外头传的,是阴九家里头出了好多乱子,纷纷有管事出逃。”
“会不会是逃跑的管事把力量送到了别家,然后拿来对付你?”
李道愣住,“家族掌事的逃跑?他们疯了不成?图什么?长老不追不查也不杀?”
重明:“杀当然要杀。可本就是家族高层出逃,能有什么秘密不知道?抓起人来谈何容易。”
“要是顺利寻到了别家的庇护,秘法一遮掩,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委实艰难。”
“你要问他们图什么,那图的东西还挺多。”
重明努努嘴,示意李道往下看,“图一场熙熙攘攘的人生,图他这个人,只属于他自己。”
“阴九家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光看江家,江庭鱼一族之长都被逼成那样,遑论其他人?”
“等着吧,这场好戏殃及到你,就看你想不想插一脚进去。”
李道冷哼一声,抿了抿嘴,勉强做了个笑的模样,把冷笑展现的淋漓尽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他已经犯着我了,没有轻轻放过的道理。”
“我又不是软柿子,想让我不插手,他还不回避,不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一脚,我插定了!”
“重明,我现在带你出去。”
她嘴脸一弯,脸上露出一些看破一切的得意,拉住了重明的手。
“下面走不通,不妨走走上面。”
天空雾蒙蒙的笼罩这里,如一块蒙尘的白布,灰扑扑的盖下来。
“你确定?”重明问。
李道肯定的:“当然,封神一战,我还有哪种阵法没见过?”
“阴九家在妖魔横行的时代只是下九流的仆从一族,能翻出多大浪?”
“再能作妖,也不比当年那些与天地齐生,被天道赐予疆域的神魔妖鬼。”
“相信我!”
李道猛地一跃,使出全部力量朝天间一击。
重明看见天空在剥落,地面如镜子破碎般化作一块块、一片片,直至齑粉。
此时,天上还有最后一层薄如蝉翼的屏障。
偏就是这薄薄的一层,把他们二人都挡在下方。
重明一咬牙,同样使出全力一击,彻底将这个世界击溃。
出来了。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重明感受到了融融的暖意和刺目耀眼的光。
但并不是全身。
他发现……
他们是从地下钻上来的。
像一只地鼠,猛地冒出头,泥土草屑劈头盖脸过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抹利刃附属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