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江离川现 可若不是您,他们又怎会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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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府百里外的一座凉亭内, 热闹非常。

    凉亭临近渡口,来往行人众多,茶肆开的红火。

    几张桌上坐了一帮江湖人, 在对青州府局势高谈阔论。

    “杜满赟出了新政, 明年一年粮税免除, 青州府的百姓有福。”

    有人鼻子冷哼一声, “面子功夫谁不会做?反正免的是朝廷的税,又不是从他口袋里掏银子。”

    “此言差矣, 其他地方的府衙能减免三成税都不敢,杜满赟一免就是一年,长安那头给他的压力只怕不轻。”

    “要我,他玩的一手好阴谋。这头把西南本地的富官抄家, 那头免了百姓的赋税。他口袋挣的满,只可惜朝廷的钱倒是没了。”

    “那些贪官污吏早就该治理,不如西南终于等来了一个清官、好官。”

    “我看未必。青州府内他一治, 乱了好一段时日。里头治完了, 马不停蹄又向外发兵。他野心大着呢。”

    “向外发兵也是为了百姓生活的安稳,不是理所应当?”

    “哼, 你们知道什么?抄了那么多贪官的家, 出兵的钱愣是从百姓手里拿,你为啥?”

    “长安那头肯来西南这旮旯的,还不都是定主意要来捞一笔?和珈烨一场,钱倒是搜刮了一道又一道, 一点结果都没有。这会子,珈烨统领了南郡,还当真成南蛮王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不像去仗的, 更像是去送钱的。那么多银子,就问他敢不敢花哪儿去了。”

    众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一边有位二十七八岁年级的青衫男子举杯浅笑,摇摇头,又放下了杯子。

    他头上簪了根青玉簪子,束冠,头发整整齐齐,梳理的一丝不苟。

    这便是江离川。

    跟在他身边的佩剑仆从,唤作辟芷。

    江离川对辟芷,“去看看水路,今日何时能开船?”

    辟芷恭敬道,“是。”

    未等他出发,便被店家叫住了脚。

    “伙子,别去河边。要等船啊,在我家这等着就是。”

    江离川“哦?”了一声,好奇道,“老人家,这是为何?”

    店家年级虽大,腿脚灵活,眼神清明,精神矍铄。

    他,“自新任知府上任后,此地的官渡便没了,现在只能等私渡。私渡的那群人要是开船,会上岸来揽客,等着就好。”

    江离川彻底不明白了,“为何没有官渡?可是官府不允走水路?”

    店家摇摇头,“新来的知府一上任,又是抄贪官,又是向外仗,哪有空整理渡口?早先官渡被那几家把控着,理的一团糟。现在他们倒了,渡口没人管,自然就荒废了。只剩下私渡还在。”

    “只不过私渡的大多是江湖人,公子看着像富贵人家,还是莫要走水路的好。”

    “此话怎讲?”江离川又问。

    店家答,“水路上有正经的船帮子,也有水寇,万一一时不察,上了贼船,公子可是没处哭哦。”

    闻言,江离川哈哈大笑,“放心吧店家,到了水上,他要是敢劫我,我再劫回去便是。一到水上,看的可就是各人本事了。”

    就在这时,一个黑壮汉站在河边吼了句,“有没有上船的?要开船了。”

    江离川在桌上留了一锭银子,重重放下,眼底神色不明,笑道,“多谢店家告知。”

    水上一路无话。

    此番上船的只江离川主仆二人与一负剑侠士,倒也自在。

    行至一处,芦苇深深,水下常见黑影。船只四下摇晃,河流湍急。

    剑客问船主,“船主,我们正在何处?”

    船主笑答,“大侠,此处唤作美人湾,乃是这段水路最难行的一程。”

    剑客沉吟,“原来这便是美人湾。听闻美人湾下骸骨无数,皆是水上叱咤风云的好人物,不过一方水域,竟如此凶险。”

    有船帮子笑着给他解释,“美人湾早先叫做沉鱼湾,鱼来了都得沉,可不是凶险万分?后来有读书人听了沉鱼湾的事,古有美人可沉鱼,便把沉鱼湾该做美人湾。在水上‘沉’字,也不吉利。”

    剑客爽朗一笑,“看来船主和兄弟们都是大方人,并不在意沉鱼湾一。”

    船主笑道,“行船靠的是真本事,哪有嘴巴一就过不了船的道理?无非是些吓唬人的言辞罢了。”

    “只是要注意水下的礁石,一不心撞上,可真是神仙难救。”

    这一路缓缓前行,虽有风浪,但也有惊无险。

    直到来到了平静的水面,从两边山体缝隙的河道里忽然包抄出几只船队。绳索在江面上飞扬,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不多时,就把船只绑的结结实实,朝他们的方向拉过去。

    彼时船只四下摇晃剧烈,把人颠的五脏六腑都差点没吐出来。

    剑客的一把剑全无用处,只是晃的头晕眼花。

    一行人被不由分绑上山,全程不过短短半柱香时间。

    这座山山体奇怪,像是一直生在水下,被人凭空拔到地面上。

    山壁上还带着黏腻腻的湿滑感,细软如绒毛般的草叶附着其上,脚踩在地上,时不时滑。

    江离川和辟芷并没有太大担忧,反而有些期待,想看看费尽心思抓他们的,究竟是何人。

    艺高人胆大,西南处处皆是水,江离川自认不会无能到被人在水边杀死的地步。

    只是他们没能走出这座山。

    这活水贼一看便不太识路,想来也是第一次到此地劫人,事先没把山路查清楚。

    他们七拐八绕,想叫他们不好查出山寨的具体位置。可没等把别人绕晕,先把自己绕晕了。

    江离川听见他们声的商讨,“大哥,怎么办?咱们好像走不出去了。”

    “娘的,这条路忒古怪,总在原地转。上次过来探路不就是这么走的?一座山落在这儿,老子就不信了,还能变不成。”

    “继续走!”

    越往里走,众人心越慌。

    比他们这群被劫的,劫的明显更慌。

    被劫之后,本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早已认命,做足了九死一生的准备。

    反倒是劫匪,本以为干了伙大票,谁知可能反会赔上自己。

    江离川看他们没头苍蝇似的在山里乱转,忍不住轻笑一声,问道,“你们是不是找不到路了?”

    贼头脸色一变,“你想什么?”

    江离川好整以暇道,“我猜猜看,是不是有人叫你们从这段路出来将我劫走?”

    无一贼人作答,此时的沉默等于默认。

    未知的山林里找不到前路,这种感觉令人绝望。等太阳落山后,森林的一切都令人恐惧。

    江离川,“你们被算计了。”

    霎时间,一伙贼人脸色煞白。

    不怪他们不愿细想,其实他们心底隐隐约约,也有了这种想法,只不过此刻被他点出,更加无法接受。

    江离川,“他们是不是告诉你们,要将我带到他们身边,还给你们指了路,你们也来踩过点,这才敢放心过来?”

    他笑,“他们抱着让我必死的心思做事,怎么会留活口?留个活口就是留下话柄,这座山,你们是走不出去了。”

    他垂眸低笑,眼底的神色叫人看不清。

    不仅是走不出去,更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有些山介于天水之间,时而浮现在水上,时而沉入水下。

    若是他没看错,这座山也是如此。

    土地每一刻都在变动,水下的土地更是如此。

    海洋因为她的深远广阔,水底的变动不易被人察觉,最多只能露出一座的岛屿。而江河则浅的多,一些细微的动作,瞬间就能影响陆地。

    这座山分明在水下的时间比在陆地上更长,而且,他能明显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一点点往下。

    江离川以一种玩笑的口吻对众人,“山要沉了,我们都得被淹死。”

    船帮子被吓的血色尽失,张着嘴巴,下意识道,“赶紧回去,把船找回来。”

    众人顿时仿佛有了方向,想下山找船。

    江离川道,“不可能的,山路早就变了。附近几座山都是连在一起的,随时随地都在变换。就像找不到出口一样,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想要我死的人不会就此罢休,山里还有古怪。人总得给自己留个后手,既然算一个不留,自然要把事情做绝,才能安心。”

    他话音刚落,只听山峦开始出现“轰隆隆轰隆隆”的声响。

    紧接着,飞沙走石,山体开始大肆剥落,宛如九天之上有仙人拿了一把刀子,在沿着山壁,一层层往下割。

    平地起堡垒,从地下升起一座荒芜破败的石头堡垒,窗户早已被破,如同一双双被人挖空的眼睛,黝黑可怖的盯着他们。

    藤蔓疯长,瞬间将堡垒牢牢绑住一层,无数大大的鹅卵石铺散在地,与其他们此时在山上,倒不如更像在河边。

    山分成两座,中间生出一条藤条编织而成的桥梁,两边握手处水润润透着银光,一看便握不住。行走的那处空洞巨大,一脚不甚踩空,整个人会直接从洞里掉下去。

    河流不再平缓,它在咆哮、在怒吼,以一种万马奔腾的恢弘气势冲向远方。

    等到山不再脱落,众人看到山里埋藏的巨大骸骨。

    那是一具极大的动物的尸体,轻度腐烂,恶臭扑鼻,瞬间填满空气,给人一股中毒窒息之感。

    看到那句尸身时,江离川脸色瞬间变了。

    “躲起来。”

    “快!”

    “躲起来!”

    这东西死了会爆炸。

    无论是压在水底还是压在山里,都能压住它的尸身,一旦身上压制它的力度消失,马上就会炸开。

    已经来不及了,庞然大物的腐血脏器瞬间炸开,直接炸死了好几个人。

    剩下了人顶着满身污秽,纷纷躲到刚刚升起的堡垒后。

    饶是如此,还是接二连三的看见炸过来的蛆虫、肉块,和一些乱七八糟团成一团的脏污。

    也不知那东西在山里埋了多久,被人找到,算准时间挖出来。

    一切风波平静,这片土地已经无法站人。

    没有一处好地方。

    祸不单行,炸裂过后,只见缠绕石堡上的藤蔓像活过来一般开始蠕动。

    紧接着,所有人被牵住双脚,齐齐往上拖去。

    一根藤蔓上,倒吊着十几个人,上下左右晃荡,场面居然有些可笑。

    辟芷和剑客率先砍断了藤蔓落到地上。

    而后,江离川也被救了下来。

    危难之际,众人也忘了那伙贼人先前的所作所为,只想一起渡过难关,先逃离此地。

    不多时,大家都站在了平地上。

    波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早已把所有人吓得肝胆欲裂,生怕在这里多待一会又出些其他事。

    及至一人惊呼道,“看!对面那座山边上,停着我们的船!”

    这一次,生的希望出现。

    唯一艰难的便是两座山之间的河流水势湍急,一旦坠落,必死无疑。

    加上那座摇摇欲坠的藤桥,有跟没有一样。

    剑客一咬牙,“我们过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命中有此一劫,也怪不得别人。赌一把,好过在这里等死的好!”

    完,他率先运起轻功飞了过去。

    等走到藤桥边上,伸出一只脚试探之后,又伸手摸了摸藤蔓两边,才知道事情远比想的难上许多。

    随时滑的脚底,根本抓不住,还可能让你摔的更快的扶手,无异于让处境雪上加霜。

    剑客心一横,做了领头的,给众人当示范。

    伸出手臂屈起,在藤蔓上左右两边勾了一圈,又用指甲抠进藤里,把脚踩上去,才堪堪站稳。

    一路前行无比困难,稍有不慎,整个滑,便坠入水中。

    江离川带着辟芷站在一边,众人看他神色,只当他要走在最后。

    等所有人走到藤桥上,水下异变突生,一股水流炸到半空,力道强劲,直接把人击致死。

    更有甚者,水面漩涡满布,一个个无尽旋转的圆让人头晕眼花,眼前一黑,一猛子扎下去。

    江离川的声音从背后遥遥传来,“水下的形势错综复杂,人族究其一生,也探不得万一。漩涡群并不常见,既然遇上,只能祝愿各位安好。”

    他拱手浅笑,“各位仁兄,两个漩涡的交接处水流碰撞最容易炸开,若是被炸了,水力并不比火力,万望好自为之。”

    “他想干什么?”贼首轻轻问道,在汹涌的水声下细若蚊呐的声音,却清晰的落入藤桥上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只见江离川带着辟芷一跃,二人齐齐跃入水下。

    在这条水花飞溅的河流里,他们的坠落甚至没能带起“扑通”的声响。

    此时所有人的心里都在想:“他们疯了。”

    而后的景象让他们毕生难忘,只觉得疯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

    江离川带着辟芷坐在疯狂奔涌的水面上,炸裂的水花,望不见底的漩涡,都对他们没有影响。

    他们坐在水面上,云淡风轻的看藤桥上的他们,如同看一场嬉闹的戏剧。

    江离川朗声大笑,笑声透过水声,清楚地灌进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不知名唤何人的兄台,若有机会逃出生天,定要找你的上家报仇雪恨。”

    “你吃了大亏了哈哈哈……”

    一阵长笑渐行渐远,众人看着江离川逐渐在远方化作渺的一点,吞没在天光下。

    离开后,辟芷问江离川,“主人,为何不救他们?”

    江离川淡笑答道,“落入那般奇水境,他们已是必死无疑,何必相救?江家人的身份不宜太多人知晓。人早晚有一死,各人各人的缘法,我何必横插一手?”

    他眼底不带一丝感情,对几条活生生的人命浑不在意,冷漠至极。

    可若不是您,他们又怎会进入奇水境中……?

    辟芷没把话问出来,他只是一个下人,主人是他的一切。他要做的,只是保护主人。

    主人活着,他便活着,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