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高风果烈 西边这块地,彻底没救了。人……
高风果烈再次醒来, 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长着毛刺的栏杆。头顶的天被划分成一道一道,遮挡住完整的碧蓝。
“你醒了?”悠然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高风果烈用手肘勉强把身体支撑起来, 眼冒金星, 脑袋一片眩晕感, 看人模糊不清。
片刻后, 方才看清身边的人是草丛里遇到的那位。
“这是哪儿?”他下意识问了出来。
很快,便发觉问的多余。
牢车, 人贩,明显,他们被当做人奴抓了。
“我叫任由,你呢?”
“高风果烈。”
“高风?”任由挑了挑眉, “西域第一大人族,高风家族竟也败落了。”
“我们怎么被抓的?”他问。
这几个人贩子拉了两大车,塞的满满当当, 和他们同车的还有好些人。
大部分和高风果烈一样, 衣衫褴褛,凌乱肮脏。相比之下, 任由过分干净。其他人带来的感觉, 是黏糊糊粘在一起浑身发痒。而他,看一眼,脑海中会冒出两个字:
“蓬松。”
任由老神在在的看路边风景,还挺闲情逸致, 回答道,“哦,你昏过去之后,来了一堆人。我看他们人挺多的, 就跟着走了。”
然后带着点得意给高风果烈邀功,“我和他们了好久,保证你不会死,能卖出个好价钱,才让他们把你带上。”
高风果烈:我可真是谢谢您。
“他们骗你?你看不出他们是人贩子?”他对任由的智商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谁知,任由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可能?他们扮成这样,一看就知道是人贩子。”
高风果烈闻言,气的吐血,“如此怎不反抗?!”
任由理所当然道,“他们那么多人,动起手来,多麻烦。我不!”
“所以人贩来了,你干脆束手就擒等死,还害得我一起被抓。眼下不知会被卖到何处去。”
高风果烈面如锅底,生气的很,“我堂堂高风一族少族长,居然被当做人奴贩卖,倒不如死了的好。”
哟,真看不出来,您这落魄样,居然还是个少族长,还挺有骨气?
任由以一副长者的姿态对他,“年轻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再了,如今世道如此之乱,今日他贩你,明日保不齐,就是你贩他了。”
任由一屁股挪到高风果烈身边,拿手指弹了弹他的手臂,笑着期待道,“先看看我们会被卖到哪儿去嘛,不定是个好地方。”
脸上这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让高风果烈想直接掐死他。
等人贩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把二人卖了之后,高风果烈浑身不动,只眼珠子往任由的方向侧了侧,以一种极其嘲讽的语气凉凉道,“好地方?”
完,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们被带到矿山采矿。
换上粗麻布的单薄衣裳,被赶进了山里。
看守脾气暴躁,时不时挥舞手中的鞭子人。
高风果烈看了总是气愤,想要反抗。
无奈任由一次又一次把他拉住。
他简直跟头僵牛一样,比重明还难劝。
次数多了,总也拦不住的时候,于是高风果烈被狠狠了几次。
任由把遍体鳞伤的他拉到角落里,苦口婆心的劝道,“这种时候,你躲在后头就好了,别闷头往前冲,又不过。”
高风果烈把头一偏,“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叫我看着别人受苦受难,我看不下去。”
任由叹了口气,“就算要反抗,也该挑个机会,你如此鲁莽行事,只能自己吃亏。”
高风果烈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岂能做些见不得人的人行径?一入矿山,此后怕是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依我看来,还是得联合其他人,共商大计。”
任由头都没抬,找了药草碾成汁,给他敷上。
一身腱子肉,皮开肉绽,吓人的紧。
“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金矿的主人不允许别人开采太多。”
高风果烈道,“又傻话。矿主自然是希望我们多多开采,否则哪儿来的钱财?”
任由声的“切”了一下,西边这地头的矿,哪个无主?等暗处的那几个无法容忍之后,所有凡人通通都会被赶出去。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一日,矿场出现了一阵骚动。
高风果烈和任由对视一眼,寻着骚乱的源头跟了过去。
这家矿原采的是金矿,如今出现了彩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矿上几个管事的纷纷赶来。
他们喜形于色,命令人奴大力开采彩矿,只留部分人继续开采金矿。
唯有任由,见到彩矿的第一眼,脸色瞬间不好。
随着彩色的矿石被挖出一大片,天边辉映出了同色的彩霞。
仿佛有一张巨大的网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层层叠叠往上缠绕覆盖,像是个风筝,有人在下拉着线,在庞大的天际撑开。
所有人都被这恢弘壮丽的景象震惊,一时间,矿场上只剩下轻轻的风声。人们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天边的美景。
此时,任由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地西无主,大妖各自为王,可以,任何矿脉都各自有主。无主的矿脉,当地一定会出现极大的争斗,根本无人敢进入。
此地安宁,从任由来的第一天开始,就知道这条矿有主人。
而如今张起的结界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这么大的结界,铺天盖地,结界之下,具是一妖所辖。
光芒照耀在人们脸上,像是要把他们牢牢刻画下来,然后一一的,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做下某些见不得光的事。
任由不动声色的把高风果烈往后拉了点,“今晚咱们躲起来,千万别出来。”
高风果烈还在为天际的神妙震撼,根本不理解任由什么。
任由道,“你既土生土长在西方,也该知道西边的情况。此地妖鬼横行,刚才异宝的出现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莫晚上,现在已不知有多少妖躲在暗处,试图分一杯羹。”
高风果烈一脸莫名其妙,“什么乱七八糟的?哪儿来的妖妖鬼?你话本子看多了脑子不正常不成?所谓妖鬼,无非是那群臭道士拿来哄骗人的东西。多大年纪,还信这个?”
任由一时无言以对。
他算是明白高风一族为何败落。
高风果烈一个少族长,都对西边的情况一无所知,可见家族式微至极。
但凡人奴买卖猖獗之地,无一不是妖鬼横行。一个地方,人族的地位越低下,越像上古大妖统治人间的时代。
西域人贩子扎堆,足可见其后大妖林立,各自画地为王。
当下也来不及解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了晚上,他总能知道。
矿场人奴居住的地方是一个石洞。
从前原本是采矿处,矿产被采空,空出大洞,外头设了牢门,人奴便居住其中。
进出只有一道门,背后是无论如何也不穿的岩石山体,前方重重守卫把手,根本逃不出去。
是夜,风越来越大。
矿场灯火通明,人奴没得休息,只能短时间允许你个盹儿。趁着休息,守备把他们往洞里赶的松懈时,任由拢起了白天捡回来的枯枝杂草。
不止如此,他还偷了两身衣裳。
“你这是做什么?要是被守备发现,不讨一顿好?”
任由手上干着活没停,“我自然有理由。过了今晚,守备活没活着还不定,不到我了。”
枯枝搭成架子,杂草泥土碎石填充进衣裳里,任由让高风果烈滴了一滴血在上面。
“你是要做稻草人?”高风果烈好奇问道。
任由已经差不多做成了。
“是也不是,这叫做断头偶。”
回答完这句话,手上用力一拧,把稻草人的头整个拧断,只剩下下身子。
他用料不讲究,做的却挺像个人。
少了脑袋,看着怪渗人的。
“你想用巫术咒人?为何要用我血?”高风果烈不解。
任由对他,“不是咒人,是救人。得做一个死了的你放在门口,活着的你才不会被发现。”
他在断头偶上用手指写写画画,一点痕迹都没有,仪式感倒是挺充足。
“此举何意?任由,我和你过,不要信那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你这是讨。”
任由“切”了一声,“我讨?你看我被过吗?挨的从来都是你。”
“你!”高风果烈忿忿。
“那为何只做一个?你不用?”他反问。
任由含糊不清道,“嗯,我自然是不用。我和你又不一样,人才需要掩盖气息。”
“难不成你不是人?呵,”高风果烈嘲讽他,只当他在开玩笑,“你是典型的胆鬼。就算世上真有妖鬼,也绝不是你。听过哪个妖怪像你一样?”
他叉腰背对着任由,历数任由的缺点,“胆如鼠,遇事就跑,毫无担当,芝麻点大的事情都能当做天大的动静,没有骨气,没有血性,像女人一样婆婆妈妈,事情总往最坏了想,内向敏感……”
任由摇摇头,没搭理他,自顾自爬出了牢屋,把断头偶挂在门前的枯树上。
月黑风高,断头偶在树上摇荡,像个无头尸体荡来荡去。
等他再次爬回来,高风果烈还在他,“……从未见过哪个男人像你般穷讲究,还会被天气影响心情,真是够了!你……”
他转身,指着任由的鼻子,正准备些什么,被任由拨开手指,“差不多得了。”
他不仅是妖怪,还是个大妖怪。重明总爱猜他的原型,却从不肯开天眼看上一看,只顽固的认为他是个妖怪,走了大运才当上神仙。
其实不是。
灶神是他要来的,只要他想,几乎没有他不能得到。
“我没和你开玩笑,妖怪马上就来了,我们得准备准备逃命。”
看任由表情过于认真,高风果烈才正色道,“你真的?”
依旧半信半疑。
任由,“骗你又没好处,而且,整个采矿场,除了你,没人会觉得妖鬼是假。”
完了又补充一句,“尤其他们还都生长在西域。”
这地方,随时随地都能见鬼。
“既如此,为何不赶紧统治其他人?我现在就去。”
任由把他弄了回来,“你疯了?看守今晚被妖怪吃了就吃了,我做什么他也不着我。你现在出去嚎一嗓子,管他待会儿死不死,现在一顿逃不掉。”
高风果烈道,“这么多条人命,我不能坐视不理。无论如何,能多救一个算一个。”
“我去叫他们逃命!”
任由很淡定的坐了下来,看跳梁丑似的看高风果烈。
他根本出不了这间牢房。
“别闹事了,又出不去。我还等着妖怪过来,一片混乱,大门被破逃出去呢。眼下这厚重的牢门,你能破?”
若是从前,高风果烈自然可以。
但数月不曾吃过一顿饱饭,饶是盖世英雄,也束手无策。
他一拳在木头上,“可恨!”
“可恨至极!”
任由脚一登一登的,一副悠哉的模样。
“你就算出去了,又能做什么?你能得救,是因为我给你做了个断头偶。我可做不出第二个断头偶了。就算能做出第二个,时间也来不及。你多救一个是一个,谁不想成为多救下来的那个?”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有一线生的希望,最后却只能等死。”
“矿山数万人,还是让他们安静等死,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我们能逃!”高风果烈低吼。
任由很平静的告诉他一个事实,“记得白日里天上那张彩色的网吗?有没有想起来,它覆盖了多大的区域?那方区域内,都是一个大妖怪的地盘。数万凡人,一夜之间,能逃得掉吗?就算逃掉了,也不过是从一个大妖的领地,逃到另一个大妖的领地。”
“矿上的人过,这块地方,一座矿山接着一座矿山,走不到尽头,永远都在采矿。逃出去,只是从一个矿山,被抓到另一个矿山里。”
“没有用的。”
他眼神黯淡了下来,“西边这块地,彻底没救了。人族,只能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