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何以为家 可惜军营管的严,他们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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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军营管的严, 他们几个又是守规矩不敢犯事的人,不然,少不得青楼楚馆里快活快活。

    任由一行人来到饭馆里, 刚坐下没多久, 遇见了卫乞的老乡。

    卫乞家离军营不远, 进城时常能遇见同村的人。

    一见到人, 卫乞了个招呼问好。

    人家也恭维了他几句。左不过是些出息了的话。

    而后,只听话音一转, 卫乞口中的王叔便道:“卫老三,你和幺娘也是可惜。要是幺娘他爹见着你如今的模样,肯定不着急把幺娘嫁出去。”

    王叔摇头叹息。

    卫乞笑意来不及收拢,干巴巴地挂在脸上, 手一顿,问道:“幺娘嫁人了?”

    后一句话没问出口:她不是在家等着我去娶她吗?

    王叔自知失言,讷讷地:“你还不知道呢?也是, 家里人肯定也不好告诉你。战场上可不敢分心, 你娘不告诉你,也是为你好。”

    “幺娘她爹钻钱眼子, 你也莫怪幺娘。人一辈子, 还不就是这么着?你看你现在威风的模样,将来肯定能找个更好的女娃娃。”

    王叔叹气:“幺娘坳不过她爹,那个烂赌鬼,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 怎么守得住?早些嫁了人,也比将来万一被卖了好。”

    “唉……”

    他长叹一口气,连连摇头,最后看了一眼卫乞, 对他:“卫老三,真有时间就回家看看你爹娘,别老在外头瞎逛。一家就你一个出息的,可都指望你呢。”

    完,便离开了。

    卫乞神情明显低落了下去。

    任由想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高风果烈给他敬酒,笑着拍他肩膀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兄弟,刚来,等你功名显赫,高官厚禄之下,定能有一番好亲事。”

    卫乞喝了一口闷酒,“你不懂。幺娘从和我一起长大,好了等我的。”

    “那是她的错,又不是你的错。”高风果烈试图开解卫乞,可惜一点用都没有。

    卫乞:“也怪我,一大把年纪了,还只是个伍长,她爹怎么可能同意?”

    “兄弟,莫要妄自菲薄,你已经很好了。”高风果烈诚恳道。

    任由岔开了话题,“卫乞,王叔不是让你回家看看?走,咱吃了饭,带上酒菜回家,好好孝敬孝敬老人家。”

    卫乞神情落寞,自卑道:“我家穷,只怕你们不习惯。”

    高风果烈不赞同道:“诶,兄弟,这话可错了。都是一个帐篷里的兄弟,你就是我亲兄弟。你爹娘就是我爹娘!谁会嫌弃自家爹娘,嫌弃家?”

    “你好歹还有个家,我和任由都是孤家寡人,你不嫌我们讨人厌已经不错了,我们怎还会嫌弃你?”

    任由:“乱世之下,哪儿来的穷人富人?我和高风果烈连个狗窝都没,你好好一个家立在那儿,怎就穷了?”

    “走走走,现在就回家。”任由催促他。

    卫乞终于笑了出来,“你子别贫嘴,你敢自己不富?银子都是家里给的,还叫嚷没家。当心你老子出来抽你!”

    听到最后一句时,任由愣了一瞬,只是短短一瞬,马上又恢复了平常嬉皮笑脸的样子。

    “上头老子娘早就没了,现如今,钱都是……”

    斟酌再三,方笑道:“是家里其他人给的。”

    神仙客栈,算是他的家。

    卫乞家家徒四壁,院子宽敞,只可惜家什不多,很是清贫。

    他回来的很及时,屋顶破了个大洞,正没人修补。

    卫老爹下地不心摔断了腿,正卧床休息。

    卫大哥和卫二哥砍柴猎,种田帮工,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修理屋顶的破洞。

    上次下大雨,上头稻草被冲垮了,一直便敞开着。好在那之后到现在都是晴天,不然家里还不知怎么住人。

    任由很主动爬了上去,让高风果烈帮忙。

    而卫乞,放他去和家人团聚。

    这点事,他们做就好。

    看见卫乞在和不到两岁,连话都不清的侄子玩,高风果烈很羡慕。

    他对任由:“你咱们啥时候,也能有个奶娃娃围在脚边团团转?”

    任由看了一眼孩,没什么想法,“你想要,随时都能要。凭你的样貌,找个肯给你生孩子的简单。”

    高风果烈又不高兴了,“大丈夫事业未竟,怎可成家?”

    任由“别人都先成家后立业,你反过来?”

    高风果烈答的理所当然,“这是自然。无业何以成家?难不成要让你的孩子和你一般,在土地里刨食不成?”

    “家族既败,更该将振兴家族为己任,片刻不敢懈怠。”

    “儿女情长,终究沦于下流。”

    任由很认真的告诉他,“那是因为你还没遇到对的人。这世上,或许会有一个人,让你失去心智般爱上。”

    高风果烈大手一挥,信誓旦旦道:“我高风果烈绝不会。古往今来成大事者,从未听过困于情之人。”

    任由不想再反驳他,榆木脑袋一根筋,总是很难通。

    三人只简单在家吃了顿晚饭,便速速赶回军营。

    起来,他们已算擅离职守。若是被发现,少不得一场罚。

    好在他们平日人缘还行,被遮掩了过去。

    是夜,轮到高风果烈和任由巡防。

    夜最深的时候,所有人昏昏欲睡,高风果烈却异常清醒。

    和他一样清醒的还有任由。

    他们围坐在火堆旁,不知从哪里,高风果烈弄到了一瓶酒。

    他对着火堆,饮了一大口,火光照映在他脸上,红通通的。

    将酒递给任由后,高风果烈还在想白天卫乞家里的事。

    他很羡慕。

    一家人吵吵闹闹围作一团,日日共同为生活忙碌。

    上次在家的日子,高风果烈已经记不清了。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就在昨日。

    “任由,你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怎一点不担心?外头这么乱,放你出来仗也太不安全了。”

    “可是家中兄弟姐妹甚多,爹娘才不管你?”

    酒太烈,任由被呛得脸皱成一团。

    他:“我是家中独子。”

    “之前和你们过,上头老子娘早就没了。没家。”

    “那你银子怎么来的?靠的是族里?”高风果烈问。

    他也是独子,也没了家。

    任由摇头,“我在一家客栈干活,掌柜的是个好人,把我当家人看待。”

    “让你使这么多银子?”高风不太相信。

    任由笑道:“知道你不信,可事实如此,我命好,遇见了一个好掌柜。”

    他目光逐渐深邃,眼底浮现出点点星光,好似回想起些很幸福的事。

    “当年我还跟在爹娘身边时,日子还是很不错的。只可惜啊,到底,还是变成一个人。”

    “谁也不能守着谁一辈子。”任由像个老人似的感叹道。

    高风果烈看着任由,接过酒壶,大口大口往胃里灌。

    军营里的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故事,任由如此,他亦是如此。

    不停地拥有,不停地失去,人生,就是这么一段无趣的历程。

    光秃秃只一个身子来到人间,开始不停地得到。得到之后,老天爷看不过眼了,又一件件往回收走。

    从无到有的过程很简单,所有人都适应的很好。

    到从有到无之时,一切都是那么令人崩溃。

    高风果烈苦涩地想,几年前,他也是一个要什么有什么的人。

    任由他没有家,可他遇到了好人,又有了个家。

    卫乞的家人都在,他的背后,还有一大群人等他归去。

    只有他一个,孤家寡人。

    前路靠一人拼杀,身后,早已没了退路。

    他总告诉任由,他背负着振兴家族的使命。

    更多时候,不只是告诉任由,也是告诉他自己。

    他得时刻提醒着,生怕哪天忘记了,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人一旦没了奔头,该靠什么活着?

    少年时,总爱在外游历,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家人几次。

    时至今日,再也没有一个家人。他却总觉得,在那个他一直没有回去的地方,还有一群人在等他。

    只要他不回去,他们就一直在。

    他总是害怕自己突如其来的恍然大悟,所以不爱动脑子。脑袋清醒了,什么就都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他就会记起来,世上早已无人等他归去。

    高风果烈脑中时常会出现个一闪而逝的念头:他是世上最可怜的人。

    可他是个男人。

    师傅和父亲都告诉他,男子汉,自当承担责任,奋勇向前。

    于是再不敢想,只能大大咧咧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