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风果烈勇猛无比， 他的能耐，再怎么藏都藏不住。

    几场大仗下来，已然是个副将， 随侍将军左右。

    卫乞在背地里酸过高风果烈几次， 但都是兄弟， 嘴上不饶人， 心里还是为他高兴的。

    高风果烈官做的大了，卫乞也与有荣焉。

    毕竟， 他的兄弟如此强悍，出去多有面子。

    任由在他和卫乞的庇护下，安安稳稳地躲在军营里。

    一日，高风果烈拉了一群人下河洗澡。一群大男人没什么好玩的， 开始在水下比憋气。

    任由讨厌水，他喜欢洗澡，却讨厌水。尤其讨厌把自己弄的半干不湿地回去。

    卫乞不擅长这个， 每回比都是输， 没意思。

    高风果烈刚下水，招呼卫乞一起下去。

    卫乞张口就挤兑他， “我的军功又不是仗出来的， 和你高风大将不一样，自个儿玩去。滚滚滚。”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他和任由两人坐着乖的很，跟陪哥哥出来玩的姑娘们似的，不吵不闹， 安安静静看他们玩。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水上，此时，卫乞偷偷摸摸地凑向了任由。

    他像在分享一个了不得的秘密，不敢给人发现。

    “任由， 我找到个好东西，想不想看？”

    任由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能有什么好东西？”

    “收缴来的好东西，不全给你拿去换军功了？”

    卫乞嘿嘿一笑，神秘兮兮的，“这个东西可不能拿去换军功。比军功有用多了。”

    这下任由好奇了。

    “什么东西，快拿出来看看。”

    随着卫乞从怀里掏出一叠黄纸，任由的脸渐渐沉了下去。

    卫乞以为他不懂，一副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得意洋洋给任由解释，“这玩意儿，只要把你想要的东西写上去，就能得到。老天爷待我不薄，我算换一场军功，然后回家，和家里人好好过日子。”

    “那你知不知道，只有生命为价，才能交换。”任由声音逐渐变淡。

    卫乞“切”了一声，“我当然知道啦，我可是见过人用了，弄清楚怎么回事，才把它拿回来的。”

    “知道以生命为价，你还敢把它拿回来？”任由声音抬高。

    卫乞不以为意，“穷人命长，用一段命换一场富贵安稳的日子，合算。”

    “最初拿到它的是个乞丐，用十年寿命，才换了十个馒头。”

    “我看着馒头从纸上变出来，这才相信。”

    “那乞丐也是蠢，十年寿命，只换十个馒头。要是我，起码也得弄座金山回去。”

    “后来呢？换的了馒头，乞丐还肯把东西给你？”任由问他。

    卫乞乐道：“这就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他换了十个馒头，把自己撑死了，纸到了我手里。”

    “他命不好，只剩十年，全换光了，才得一顿饱饭。”

    任由道：“你把这玩意儿拿回来，算怎么用？”

    “自然是换命。”卫乞答的理所当然，毫不犹豫。

    “不怕和那乞丐一样，直接死了？”任由试图恐吓他。

    卫乞一点不在乎，反而觉得任由傻，“我会用十年才换那么点东西？你也太看我卫乞了。论起算账的事，没几个能比得过我。”

    “反正人总得死的，我用最后几年，换全家的好日子。”

    “任由，我当你是兄弟才告诉你。怎么，要不要和我一起写上？”

    任由不动声色地躲了躲，“不用了，命都没了，什么富贵都没用。”

    卫乞：“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老了还不是得人嫌？活到差不多得了。”

    任由：“我不嫌自己命长，只嫌命太短。要是可以，我想天长地久地活下去。”

    卫乞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就讨厌，“兄弟，不是我你。你瞧瞧你这样子，挣军功你也不认真，干活也不积极，好不容易家里有点银子吧，让你孝敬孝敬上头又不乐意。”

    “你你活那么久做甚？”卫乞实在不解。

    任由：“活着是为了自己痛快，挣军功让我不痛快，孝敬讨好别人也让我不痛快。既然不痛快，我为何要做？”

    卫乞看了他很久，才闷闷地憋出来一句话，“人哪能那么任性？”

    他不想继续和任由命长命短的话，转头兴致勃勃地问任由，“你，我该拿它换点什么？”

    “要不，换我爹病好起来？”

    任由淡淡地告诉他，“以命换命是最不合算的，生命只能等价交换，或是低价交换。想让你爹病好起来，你换出去的命，比你爹得到的岁数短的多。”

    “那还是算了，赔本买卖咱可不做。”

    “不对啊，你怎懂得这么多？”卫乞回过神来，皱眉问他。

    任由避开了卫乞的眼神，含糊不清道：“在客栈杂的时候，听那些走南闯北的客人们起过。”

    原来如此。

    卫乞毫不怀疑任由的话。

    他在客栈里当伙计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而且掌柜的是个好人，拿他当亲儿子看。

    要是见过李道的真容，他们一定会想抽自己一巴掌。

    她的年纪，至少看起来，没有任由的那么大。

    任由很想劝卫乞扔了那些契书，可他知道这不可能。

    任何一个穷途末路之人，都无法抵挡契书对他们的诱惑。

    全身上下唯一剩下的，只有微不足道的贱命。

    他们知道这些命能用来换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定会毫不犹豫。

    神仙客栈从来不担心无客上门。

    人心如斯，向来如此。